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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就到了小顾的家,白玲问小刘:“这的树没有你们家那的高。”

  “这都是苹果树、桃树,他们家这出水果,所以叫香果峪,特别是苹果,放多长时间都不坏,现在还没熟呢,秋天你来摘点儿。”

  远远的就听见鞭炮齐鸣,车停在了小顾家的门前,门口围着很多的人,大家下了车。白玲看到小顾家的院子比起小刘家的大的很多,走进院子,靠南墙砌了长方形的灶,灶台上三个火眼,一个男人光着膀子在灶旁拉着风箱,灶台旁边肉山菜海的摆的满满的吃的东西。几个厨师正在炒菜,转圈的房子都腾出来摆着桌子。

  新亲的位置在正房,由公婆和婆家的重要人物坐陪。婚礼仪式开始,“支客”(主持人)宣布婚礼开始,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等,最后让证婚人村支书讲话。

  村支书已经喝的满脸通红,摇摇晃晃走到正房的台阶上说:“我先祝贺小刘和大臭子喜结良缘。”

  “大臭子是谁?”白玲问小刘。

  “小顾的小名,这老东西喝多了,这个时候怎么还叫小名?”小刘不高兴的说。

  “咱们村呀,地是分了,可还是归大队管哪?怎么村子里的干部下去说话就不管事了呢?这可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别拿武大郎不当神仙!”书记口吐白沫的说。

  支客赶紧拦住说:“四叔,这是结婚不是开会,您说点儿着调的。”

  “啊,我忘了,昨天我还在会上说呢,今天就说正事,仇人转夫妻,但愿两口子少打架,怎么不是过呢?”

  “四叔,您快回桌子那去吧,都等着给你敬酒呢!”支客看出支书没少喝赶紧把他打发走了。

  白玲听了捂着嘴乐,小刘说:“乐什么,他就这样,他和小顾家还是亲戚呢。”

  “他怎么想起来说这个?”白玲说。

  “酒后无德呗!”小刘气的说。

  轮到新人敬酒,小刘对白玲说:“你跟着我。”

  “干嘛?”

  “一会儿他们出妖讹子(坏主意)跟我闹,有生人他们能收敛点儿。”

  果然有人难为新娘子,例如点烟用鼻子吹灭火柴,剥糖闭着嘴不吃等,和大哥沈建功结婚时的把戏没什么区别。

  忽然有人喊:“大臭子,嘴儿一个呗,嘿!”

  小顾满脸通红,白玲一时糊涂问:“什么叫嘴儿一个?”

  “叫我们亲嘴儿。”小刘说。

  “对呀,嘴儿一个呀,城里人不在乎这个,我们在电影里瞧见过,就是没瞧见过真的!”又有人跟着附和着说。

  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小顾的脸越发的红,正在无奈,小刘忽然搂住小顾的脖子照着脸亲了一口。

  “不成,不是这样亲的!”有人喊。

  “老少爷们儿,算了吧,我认头喝酒不成吗?”小顾央求道。

  “不成,喝酒和亲嘴是两码事。”

  “不能蒙混过关!”

  “不亲按着他们亲!”

  小顾无奈看着小刘,两个人只好嘴对嘴象征性的吻了一下。

  “再让大臭子亲他小姨子一下!”其中有个人说。

  “对,亲他小姨子比亲他媳妇过瘾!”

  这个提议真的引起了轰动效应,白玲因为是冒充的,一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还在回头找谁是小顾的小姨子,看见大家都看着自己忽然明白,一时慌乱起来。

  “别胡闹啊,人家可是城里人,听说过闹新娘子的,没听说过闹小姨子的。”小刘绷起脸来说。

  “你没听说过,我可听说过呢,城里人亲小姨子都不答应,还有跟小姨子睡觉的呢!”一个喝的满脸发紫的大汉说。

  “牛不喝水强按头,哥儿几个跟我上!”另一个人说着站起身来,紧跟着上来几个人。

  两个人用手掐着小顾的脑袋,满脸发紫的大汉也过来要按白玲的头,白玲真的急了眼,忽然想起了平日看到父亲摔跤的招式,正在大汉伸手的一瞬间,白玲一只手穿在他的腋下,往外一别,脚底下用腿拦住了大汉要倒的方向,大汉像口袋似地朝旁边倒去。

  满桌子的人开始是惊异,接着一阵哄堂大笑。

  “小刘,你这哪是小姨子,纯粹是保镖呀!” 大汉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说。

  这一跤摔的果然奏效,不但没人跟白玲起哄,就是对小顾两口子也收敛了许多。

  敬了一圈儿酒回到正房里,小顾家里人招呼白玲坐下。

  白玲长出了一口气说:“这的人真能闹。”

  “三天不分大小,急不得恼不得,你刚才这手厉害,哦对了,我忘了你爸爸是摔跤的了,看来我是找对了人了。”小刘说。

  “姑娘,叫什么呢?”一个白头发的老太太问。

  “这是二姥姥,她叫白玲。”小刘介绍说。

  “啊?”老太太有点耳背。

  “白玲!”小刘大声的说。

  “听说是你表妹,倒是一表人才的,是姑表亲呢还是姨表亲呢?”老太太刨根问底的说。

  小刘说:“是我姑姑的孩子。”

  说了会儿话,白玲注意到,小顾的妈是个胖乎乎的小老太太,果然是一句话没说过,有人敬酒脸先就红了。

  看看中午已过,白玲看了看手表说:“找人送我吧,不然赶不上车了,明天还上班呢。“

  小刘叫接亲开拖拉机的司机过来,又拿了很多栗子、核桃、蘑菇给白玲装好了,大家送白玲到了门口。

  白玲上了车,开出好远看到,门口的人还没散一直看着她。

  到了县城坐上了长途车,傍晚的时候到了东直门,白玲下了车朝前走着,身后有人拿她的包,白玲赶紧用手捂着回头一看是六哥。

  六哥伸手去拿白玲的包,吓了她一跳:“你干什么?吓人呼啦的?”

  “接你来了。”

  “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因为你明天得上班。”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回来?”

  “上午没有你,一天就两班车,我都看好了。”

  白玲虽然最近对六哥心境复杂,但是,她是喜欢六哥的,特别是在参加了小刘的婚礼以后,看到小刘为了应付闹新娘儿象征性的吻小顾,那情景也让她心里一动。山里的清新空气和婚礼的喜庆气氛好像冲走了她的烦恼。问六哥这些话表面上看起来没必要,这些话又非得问不可,因为与其说白玲问这些话是为了知道六哥怎么知道自己回来的,不如是白玲看见六哥的开场白,六哥的出现叫白玲心里温暖了很多。

  白玲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用六哥的话说就是,爱你恨不得吃了你,恨你恨不得杀了你。这样的性格当然会受挫折,也一定会苦闷,因为她选择了极端,仔细想起来,人活着大多数采取的办法是中间道路,选择极端的只有两种人,一种是超凡卓越,一种是精神失常,取法乎上得乎其中才是良策。

  “你上午来过?”

  “等了一天了。”六哥说。

  “ 你傻呀,你家离这这么近,你想接我看好了车次时间,干嘛等一天?”

  “这样不显得我真心吗?”

  白玲看了看六哥的表情,没有调侃的意思,相反倒看出了一些无奈。

  “哎!你说你妈是这样对待我,我现在想起来就心窄,你再落个缺心眼,你还让不让我活了?”白玲叹了口气说。

  “白玲,你说话能不能不这样连损带挖苦,我怎么缺心眼了?”六哥接过白玲手里的兜子说。

  “你在这等一天就是缺心眼儿!”看着六哥急了眼,白玲心里一阵兴奋和爱怜,嘴上却还很硬。

  坐上车一直到了白玲家门口,六哥说:“我想通了,你乐意什么时候结婚就什么时候结婚,我也别做贼了,师娘说的好,我不能官盐当成私盐卖,从今天开始你说了算。”

  “你怎么想起说这个?”白玲问。

  “我谁都改不了,我现在看出来了,与其我自己费力不讨好的把事办的谁都不满意,不如等着你的示下。”六哥说。

  “傻六子,这不是你性格呀?怎么怂(软弱)了?”白玲调侃着,心里却很不好受,倒底现在的情况是有些难为他,他又能怎么办呢?

  “我认怂,不成就不成,这跟摔跤一样,倒了就是倒了,爬起来骂街让人笑话。”六哥说。

  白玲看的出来,六哥有一肚子的怨气,只是他现在可怜巴巴的忍耐着。

  “六哥,什么时候你能明白我的心思该多好?”白玲说了这话百感交集,眼泪围着眼圈打转。

  六哥没法明白白玲的心思,因为这心思非止一日,这过程千回百转,加上六哥的思维和感受程度和白玲不会一样。

  六哥看到白玲眼里有眼泪反倒糊涂了,自己还在想,说的好好的怎么了呢?难道自己的退让也不对了?

  “这是干嘛?我也没说什么呀?”六哥说。

  “你以为我不乐意结婚?你以为我是难为你?”白玲问。

  “我也没这么说呀?”六哥说。

  “你没说实话,你就是这么想的,小六子,你知道咱俩有今天有多难?你还记得我爸爸在霸州跟你说的话吗?你知道为了你我受了多少委屈吗?我爸爸临死之前和你喝那么多酒,他在那天才答应了咱们,他为什么?他真的是没有自控能力喝多了?你是他的徒弟,你怎么就不理解这些呢?我怎么会难为你……?”白玲说不下去了。

  提起师父,六哥心里也一阵酸楚,可是白玲的话六哥还是没能完全听懂,加上白玲本可以把那天麻金城在西山的作为告诉六哥,以便他能了解她的心,不过,白玲是讲信用的人,她答应过麻金城,只要麻金城不继续那样,她宁可把这些事烂在肚子里,何况他们是师兄弟,白玲不想让他们成仇。

  “好啦,白玲,我知道了,我不说听你的了吗?”六哥安慰说。

  “不是你听我的,我没听过谁的,可我乐意听你的,只要你有理。就拿户口本这件事说,我可以忍耐,你让我妈怎么想?没有她就没有你和我的今天,这你知道吗?她少疼你了?”

  六哥默默无语,虽然还是没听明白,因为白玲从没告诉过六哥她和母亲度过的那些夜晚和眼泪。

  “天不早了,你回去吧。”六哥说。

  “你不跟我回家?”白玲问。

  六哥之所以让白玲自己回去,就是因为那天赌气走了,现在白玲问起来心里打起鼓来。

  “这么晚了……?”

  “这怕什么?”

  六哥咬牙把那天的事说了一遍,他等着白玲听了以后的反映,他估计不会有好。

  “这就是你不去的原因?”

  “没脸见师娘了。”

  “傻六子,我妈能那么小肚子鸡肠吗?跟我回去吧?”白玲说着用眼睛盯着六哥,这眼光很熟悉,那天白玲到六哥家找他的晚上,在那截王府的断墙边,白玲就是这样的眼神。

  “那就去,我也豁出去了!”六哥傻乎乎的说。

  白玲看着六哥说:“傻六子!……”

  六哥和白玲走进家门,袁青正在给小穗儿洗尿布,看见两个人说:“回来了?”

  “嫂子,你没走呢?”白玲问。

  “我这两天就住这了,你没在家我还不在这?”袁青说。

  进了屋小穗儿已经睡了,廖素珍正在洗脸。六哥那天负气而走,今天见到师娘脸上有点磨不开(不好意思),白玲叫了声“妈”,六哥却没说话。

  “你一人儿回来的?”廖素珍用毛巾擦着脸说。

  白玲纳闷起来,眼睁睁两个人,母亲怎么会这么问?

  “六哥接我去了,我们一块回来的呀?”白玲说。

  “我怎么没瞧见呢?”廖素珍说着朝床边走去。

  “这么大人您没瞧见?”白玲笑着问。

  “你进门儿叫了我了,他呢?咱们家有规矩,进门儿得叫人,不守规矩就不是咱们家的人。”廖素珍说。

  六哥这才醒悟,因为自己不好意思没叫师娘,她这是挑眼了,赶紧叫了一声。

  “委屈就别叫!”廖素珍蹬了六哥一眼。

  “您瞧您说的,小六子叫了这么多年都不委屈,这会儿委屈了?”袁青端着盆从屋外走进来说。

  “你让他自己说!”廖素珍看来没给面子。

  “我……我没觉得委屈。”六哥说。

  “你师父不在了,剩下我一个孤鬼苦老婆子说话谁还听?”廖素珍说着眼泪流了下来。

  六哥一看吓了一跳,从认识师娘到今天,她没跟自己这么说过话,除了师父死的时候,也没看见过她流眼泪。一时不知道怎么说好低着头不说话。

  袁青在六哥身后掐了他一把,六哥赶紧说:“师娘,都是我的不对,您别生我的气了。”

  “无论我说的对与不对,你那天拍屁股就走了,你师父在的时候你敢吗?你这不是眼里没我是什么?我是白疼你了,白眼狼!”

  白玲给母亲递过毛巾说:“他什么脾气您不知道,活鱼摔死卖的主儿,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你甭劝我,你跟他是一伙儿的。”廖素珍说。

  “师娘,这就对了,两口子不是一伙儿的,跟谁一伙儿呢?”袁青笑着说。

  “两口子?登记了吗?我现在就冲着徒弟的身份跟他说话。”廖素珍说。

  “我今天回来正跟他商量呢,我们尽快就登记去。”白玲说。

  “小六子,你师父错待过你还是我错待过你?你怎么就那么大的脾气?你师父活着的时候我受了他一辈子这个脾气的气,这还能传代是怎么着?”廖素珍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

  六哥听到这心如刀绞说:“师娘,您只要不生气,您打我几下,骂我几声……!”

  白玲:“早这样别犯驴脾气比什么不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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