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大凡有理想的人一般都要有一个崇拜的偶像,那个偶像便是他生活的希望和明灯。”

   母亲的前半生崇拜毛泽东,其次是周恩来,自打他们相继死后,她谁也不崇拜了,但没人崇拜也不是个事,世上怎么能没有能人呢?没有偶像的日子仿佛暗淡无光。后来,白山自然成了母亲欣赏和崇拜的人。母亲在教育孩子们的时候经常说:“你们也不学学白山,他不但有毅力、有恒心,他还有智慧有文化、有才干。”母亲说这话的时候,父亲就在一旁不屑地说:“真刀真枪哪里能显着他,他不就会在和平年代耍耍嘴皮子。”

   一辆黑色轿车开进加油站,但并没有停在加油口的站台上,显然不是来加油的。轿车的车牌是白底蓝字,母亲知道是军车,正纳闷着,看见车上下来一个人,母亲又惊又喜,血液仿佛一下子涌到了脸上。拿着油枪的大朵一边加油一边惊讶地说:“是白山叔叔啊!”在忙着加油的二朵也说:“您怎么来了?”

   白山笑呵呵地说:“好像不欢迎我是吧?”

   大朵说:“哪里呦,我妈整天把白叔叔挂在嘴上。”

   白山说:“噢?是吗?她说我什么?”

   大朵说:“还不都是好话,妈,你看谁来了?”

   母亲明明在屋里听到了,可就是不答话,母亲捋了捋头发,在屋里等着白山进来。

   白山说着话进了屋:“你这地方可不好找啊!”

   母亲抑制着内心的喜悦:“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白山说:“听说你承包了加油站,我早就想来看看你当了老板是什么样。”

   母亲有些羞涩地说:“还能怎么样?拉扯一群孩子,总得给她们一条生路。”

   白山说:“我看加油的车辆不少,生意一定不错吧?”

   母亲说:“这条是国道,附近加油站就我们一家,暂时是不错。”

   母亲喊二朵烧水,说你白叔叔喜欢喝茶,沏好茶,然后才试探着问:“怎么,又有调动了吧?”

   白山说:“你怎么知道?”

   母亲笑着说:“我估计差不多了,你是无是不登三宝殿,这回去哪里?”

   白山说:“你真是一个机灵的人,这回远了,调兰州。”

   二朵进来,用新烧的开水沏了两杯绿茶,端到白山跟前说:“白叔叔你尝尝,这是两牙一苞的安吉白茶,舰艇出差去安吉给我妈买的,听说过去是给朝廷上贡的茶呢!”

   白山看了看母亲,笑眯眯地拿起玻璃茶杯,仔细观赏,然后说“:形如凤羽,色如玉霜,如玉在璞,好茶!”

   母亲说:“果然没瞎了这好茶。”

   二朵说:“白叔叔有文化,才能说出名堂来,我们这些俗人喝了也白喝。”

   母亲说:“你再品品看。”

   白山品完说:“鲜爽馥郁,可与梅家坞龙井媲美。”

   母亲对二朵说:“你把这茶给我包好,等一会给你白叔叔带上。”

   母亲又说:“我记得还有瓶五粮液,你去找找拿过来。”二朵出去找酒时自语:凭白无故的怎么又想喝酒了?二朵找到酒拿来,用喝茶的玻璃杯把酒斟好,就出去加油了。

   母亲先拿起酒杯,然后说:“就当为你饯行了”,两人碰了杯,母亲一饮而尽……

   母亲说:“我估摸着你不会在那边呆得太久,她们娘俩你是不准备带去吧?”

    白山说:“是这样,打算叫她们留在上海。”

    母亲说:“白朵眼看该上学了。”

    白山说:“是啊!我和叶青商量,等白朵再大些,把一切都告诉她,她有权知道谁是她生母,谁是她养母。”

    母亲说:“我看这事不急,她大了自己会问的,还是顺其自然好。”

    白山临走之前,对母亲说,“你现在当老板了,我送你一样东西,说完叫外面的司机从车上取下一个方方整整的盒子,一层层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漂亮的小机器,白山说,”这是目前最先进的呼叫机,无论你在哪里,别人都可以找到你。”母亲说:“真有那么神奇吗?”白山说:“不信我给你试试。”白山拿起电话,拨了个三位数号码,接通后说,请接55555,就放了电话,几秒种后,小机器发出了悦耳的呼叫。

   母亲欣喜地摆弄着那个小机器,爱不释手。母亲现在崇拜她自己。母亲腰间别着个BB机,吆五喝六,很像老板的样子。加油站的生意那时正红火,母亲虽然每天大把大把地将钱送到银行,但从不面露喜色,母亲警觉得像一头危机四伏的猎犬。

  状况总是变着花样出现,夜里加油站后面的野地是一片坟茔,夜里鬼哭狼嚎,叫女儿们胆战心惊,厕所里不断出现开肠破肚的野猫。加油站地处郊区,属于御庄的地盘,村里来收治安费,二朵没给。母亲嗅出了味道,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御庄的贾支书骑着幸福摩托来加油时,母亲亲自上前招呼,不但没收油钱,还叫大朵把早就准备好的两条云烟塞给了他。母亲说:“我们加油站靠着御庄,就是你们御庄的一员,还要仰仗支书多多关照。”支书笑得贪婪,说呵呵你家女儿长得可真水灵。母亲听罢出了一身冷汗。母亲有世俗的觉悟,但不可否认母亲的血液里也具有宗教和哲学的觉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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