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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沈建功并没有从六哥老娘这讨到实底,但是他觉得老娘已经并不那么坚决了,心里踏实了很多。

  “什么事跟吃了蜜蜂屎似地?”看见进门满脸喜色的沈建功,袁青问他。

  “哈哈,有门儿了。”沈建功说。

  “什么事有门儿了?”袁青问。

  “小六子和白玲的事有门儿了。”

  沈建功把和六哥老娘的谈话说了一遍,袁青说:“还是没吐口儿呀?”

  “冰冻三尺不是一日之寒,现在他老娘有了活泛劲儿,这不就是成效吗?”沈建功得意的说。

  “下面的怎么办呢?”袁青问。

  “我给老太太打了包票,让小六子把白玲带到家里让她看看。”沈建功说。

  “我就说你别逞能,你不信我的。白玲能答应吗?”袁青说。

  “那就看小六子的了,对了,你这几天都往师娘那跑,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小穗儿可乐着呢,我什么时候去她什么时候咧着嘴乐。师娘,白玲,小穗儿在一块热闹着呢。”

  “这就好,这就好!”沈建功说。

  “你这当爹的也不够格呀,孩子都走了好几天了,你也不张罗去看看?”袁青说。

  “你知道什么,你去是应该的,我要是也老往那跑,师娘会觉得咱们好像不放心似地。”

  “咱们得给师娘点钱,受累再搭钱就说不过去了。”袁青说。

  “给她也不要,你就把该买的东西都买齐了。”

  “哪轮到到我买?白玲就买了。”

  “你再去了见到白玲,你给她做做工作,让她去小六子家一趟,丑媳妇没有不见公婆的,这不是在理的吗?”沈建功说。

  “嗯,我试试看吧。”袁青答应到。

  袁青带着任务来到了白葆春家,还特意的托人买了全聚德的鸭架子,虽然已经是文革以后,东西还不是想买就能有的,从事商业的人就有这个便利条件,全聚德的鸭架子直到今天仍然是排队。

  袁青进了门,廖素珍正在喂孩子,袁青说:“师娘,我来喂吧。”

  袁青接过碗一看,是一碗菜粥,里面还有肉末,香气扑鼻,于是对小穗儿说:“小穗儿,姥姥净给你吃好东西是吧?”

  “能吃着呢,光吃奶粉可不管事了,今儿中午我给她包的馄饨,你猜怎么着,核桃大小的馄饨吃了仨,还要吃吓得我不敢给了。”廖素珍说。

  “师娘,我给您带了鸭架子,肉多着呢。”袁青说。

  “这可是好东西,等会儿我给你们熬汤喝。”廖素珍说。

  小穗儿一边吃粥一边用手指着,嘴里“呜呜”的说着什么。袁青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原来她指的是挂在墙上白玲的照片。

  “哦!姑姑,你是说那是姑姑吗?”

  廖素珍说:“哑巴语你就不懂了,这是告诉你姑姑还没回来呢。”

  正说着白玲进了门,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小穗儿看见白玲粥也不喝了,就要白玲抱着,白玲抱起小穗儿说:“嫂子,我看这事要玄乎,你闺女现在跟我比你亲,你是不是考虑抱走吧?“

  “我才不抱走呢,跟你亲和跟我亲一样,我跟你大哥商量好了,明儿我上这来住了,咱们一块过。”袁青说。

  吃饭的时候,袁青说:“白玲,小六子的房子修好了,你大哥这几天可卖了力气了。”

  “修房干嘛?”白玲问。

  “嘿!这话问的,修房给你们结婚用啊?小六子没跟你说?”袁青说。

  “从我妈搬回来我就没见他的影儿。”白玲说。

  “小六子这回可是上了心了,你大哥还跟他妈谈了,看来问题不大,抽个功夫你跟小六子去他们家一趟,总得见个面儿呀?过去的就过去了,反正你也没听见他妈说什么。”袁青说。

  白玲听了低头不语,廖素珍说:“老大跟他妈怎么谈的?”

  袁青把话学了一遍。廖素珍说:“按说是应该见个面儿,可是我琢磨着现在还早点儿。”

  “怎么呢?”袁青问。

  “我听你学着这些话,他妈不像认头的,去了给脸子看怎么办?不是我向着我闺女,我乐意他们早点把事办了,可我闺女也是我的心尖子,要是受了委屈我心里也不好受呀?”

  “那怎么会?既然儿女都乐意,当老家儿的也不会难为他们吧?”袁青说。

  “你是不知道,齐化门(朝阳门)外的多是卖力气做小买卖的,人都野着呢,我过去去过那,因为我父亲的买卖在那有分号。这要说起来,不是小六子,换个旁人,就单这个地方我就不乐意,咱们将就了他,你说这小六子他妈怎么不知足呢?“廖素珍说。

  “您就别再计较了,咱们不是为了白玲吗?”袁青说。

  “干嘛非得上他们家呀,不去就不成了?”白玲说。

  “这孩子,哪有不跟婆婆见面的,你当着是旧社会呢?入了洞房才撩盖头。”廖素珍说。

  “要按照现在的规矩说,不单白玲你得去,要是定好了结婚的日子,两边的亲家也得见面儿呢。”袁青说。

  “我才不去呢,就他妈那样,平白无故的冤枉好人,我不去,不同意就不结婚,我没小六子还活不了啦!”白玲撅起嘴来说。

  白玲下班的时候,像往常一样着急的往厂门口跑,小刘就说过她,怎么弄的比孩子妈还忙?走到门口她就盘算着给小穗儿买点什么吃的,正在低头想着,身后有人拍了她肩膀一下,白玲回头看是六哥。

  “你吓我一跳。”白玲说。

  “着什么急呀?”六哥笑着说。

  “每天都这样,回去帮我妈看孩子。你干嘛来了?”

  “接你呀?”

  “太阳打哪出来?”白玲撇了撇嘴说。

  两个人朝车站走去,坐上车六哥说:“今天别着急回家了,咱们出去遛遛,跟你搞了半天的对象没去过正经地方。”

  “那哪成,我妈看着小穗儿一天了,就等着我回去替她呢。”

  “我有话跟你说。”六哥说。

  “有话就说呗。”

  “这怎么说?我请你吃饭,然后咱们上公园里遛遛。”

  “我怎么听你说遛公园跟过家家儿(一种小孩游戏)似地,听着可笑。”白玲说。

  “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俩已经到了老夫老妻的状态,遛公园谈情说爱过时了?”六哥调侃的说。

  “你要点脸,当着这么多人你瞎说什么?”白玲看着车里的人说。

  两个人在宣武门下了车,六哥领着白玲走进了南来顺。

  北京的南城是回民聚集区,回民的饭馆没有大菜,多是小吃,南来顺虽然是老字号,其前身不过就是现在我们看到的大排档,若干的饮食摊位组合在一起最后形成了门店。南来顺的北京小吃非常的著名,煎、炸、涮、烤样样俱全。每种食品都不贵,是个名副其实的百姓饭馆。

  六哥和白玲进门一股葱爆羊肉的味道扑鼻而来,就见一个汽油桶改成的大炉子,上面放着一块圆形的铁板,爆羊肉的是两个师傅,一个站在炉旁爆肉,一个在案板上切肉。身边还放着一个大簸箩,里面满满的都是切碎了的大葱。

  顾客点了这个,师傅抓起肉往烧热了的铁板上一放,抄起一把油壶淋上油,然后抓上一把大葱,用铲子翻炒,霎时间烟熏火燎,火苗子窜起老高,香味扑鼻,为了保持羊肉的鲜嫩,爆羊肉的速度很快,一份菜最多也就是一两分钟钟。

  玻璃柜台里摆着各种小吃,艾窝窝、焦圈儿、豌豆黄、驴打滚、切糕、炸糕、糖耳朵等等。回民小吃很适合女性,因为有很多甜食,量不大品种多。

  “你吃什么?”六哥问。

  “别杀鸡问客(客,念且)啊,即是诚心诚意的请我,就捡好的上。”白玲瞪了六哥一眼。

  “听着你这吃大头呢,我告诉你,你要是让我成了穷光蛋你也没好儿!”六哥说着朝柜台走去。

  一盘爆羊肉,一盘小枣豆沙馅的切糕,两块豌豆黄,一碗粳米粥,雪白的粳米粥上撒着青丝红丝,这粳米粥放的是冰糖,为的是喝着不甜腻。

  两个人坐下吃着东西六哥说:“白玲,房子修好了,这回宽绰了。”

  “宽绰你一人儿打着滚儿睡。”白玲眼皮都没抬的说。

  “你看你,我这些日子忙着弄房子,厂子又赶一批出国车,我又不能请假,大哥一人儿在那盯着,我下班不得赶紧回去?”六哥说。

  “我嗔(计较、埋怨)着你了?”白玲说。

  “我修房就是为了咱们结婚哪,这些日子我心里就想,赶紧结了婚,咱俩也踏实了,照顾起师娘来也名正言顺。”六哥说。

  “你就是为了我妈,你自己不想结婚?”白玲说。

  “你看你,说话就横着出来,为了这个大哥费了多大的劲,好容易把我妈说活动心眼儿了。”六哥说。

  “你要不提这个我还不生气,结婚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到了你妈那还跟过五关斩六将似地?你妈要是不活动心眼儿你就不结婚了?”白玲立起眼睛说。

  白玲的态度让六哥感到无奈,这已经是他从认识白玲就领教多次了,六哥叹口气说:“看来,我光顾了考虑房子了,还有一条没考虑到,就是小姐您的脾气我是要留神的,不知道哪个时候就惹你生气,谁让您是师傅的独生女儿千金小姐,难免啊!”

  白玲看了六哥一眼说:“是呀,我们家人丁不旺,你可能不满意了。我们单位有个姑娘,家里兄弟姐妹多到要想知道他们是不是都回家来,他父母就得等睡觉的时候数脑袋瓜儿,凭记忆是想不起来的。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样一来,你小姨子小舅子能够一打,一人叫你一声姐夫够你答应半天儿的。”

  六哥虽然对白玲大多是采取忍耐,但他跟麻金城不一样,他不会无限制的任白玲胡搅蛮缠下去,他会在适当的时候出手去教训她。因为他知道,对于白玲,适当的迁就能让你感觉她很可爱,如果无限制的忍耐,白玲的这种固执、冷漠和讥讽就会变得恶毒。

  “你到底要怎么样,我哪做错了?”六哥放下筷子说。

  “你没错,是我错了,我应该听你的安排,我什么也不许说,什么也不许想。”

  白玲知道她刚才的话惹怒了六哥,六哥要是生起气来,她是知道结果的,她总是在这个时候想起六哥把她扔在雪地里的情景,但是嘴上还不认输。

  “白玲,我不赞成谁压制谁,可我也不能由着你的性,我没说错,你那大小姐的脾气就得改,因为我们要结婚,你不能老过父母月儿了!”六哥说。

  白玲低头看着碗里的粥没说话,她心里已经没了底,她知道再继续调侃六哥,雪地里的情景就会重新上演。

  相识、热恋、筹划婚事、结婚,这是个公式,大多数的男女都是这样的,让白玲觉得唯独自己和六哥的恋爱好像没有遵循这个公式,相识并不是因为恋爱,热恋更多的是在自己的心里,现在终于在筹划婚事的时候,第一件事却是要过六哥老娘这个关,结婚就更是想象不出来是什么样。

  六哥看白玲不说话心里想,老娘对白玲的态度白玲也有委屈,这么多日子不见不忍心再埋怨她,缓和了一下口气说:“我知道我妈对你的看法你委屈,人怎么做可以受限制,怎么想谁也没辙。咱们现在就得想办法过了这个关,你想,大哥辛辛苦苦的为什么?你怎么还耍小性儿?”

  “怎么过这个关?”白玲说。

  “去见见我妈。”

  “我害怕。”白玲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么强硬。

  “我妈是老虎,能吃了你?你早晚也得见她呀?”六哥说。

  “万一她要是给我脸子看呢?”白玲想起了母亲说的话。

  “怎么会?我妈又不是家庭妇女,她也是在外边工作了那么些年呢这才刚退休。别说你还是她未来的儿媳妇,就是来个客人她也不能给人脸子看呀?这点你别担心,有我呢!”六哥说。

  “什么时候去?”

  “这个礼拜休息就去,我都准备好了。”六哥说。

  两个人吃完饭走出门,六哥说:“这离陶然亭不远,咱们去遛遛?”

  “算了吧,听说你让我去见你妈,我还有心思遛公园?我妈和小穗儿还等着我呢。”白玲说。

  六哥和白玲分了手,白玲匆匆忙忙的赶回家,进门廖素珍问:“今儿怎么这么晚?我和小穗儿都吃完了,孩子饿了不能等你了。”

  小穗儿看见白玲高兴的手舞足蹈,白玲抱起她才想到,今天没给她买吃的。

  “六哥找我去了。”白玲哄着小穗儿说。

  “哦,找你干嘛呢?”廖素珍问。

  “让我去见他妈?”

  “什么时候?”

  “就这个礼拜天。”

  “见见也好,早晚不是得见吗?”廖素珍说。

  白玲用手举起小穗儿说:“宝贝儿,姑姑这回要倒霉了!”

  有人说时间是公平的,对任何人的长短快慢都是一样,白玲现在觉得这句话一点也不对。想当初她等六哥从密云回来的时候,时间就显得慢,现在要见六哥老娘的时候,时间就过得飞快。星期六的晚上,廖素珍坐在床头给小穗儿缝着一件围嘴,小穗儿已经睡着了,白玲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明儿就去了,东西准备好了吗?”母亲说。

  “准备什么东西?”白玲说。

  “你去瞧人家老家儿,不买点东西空着手儿去?”

  “是他妈要见我,又不是我想去。”白玲说。

  “白玲,说句实话,我现在倒是不担心你明儿去他们家,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今后怎么和他妈相处,天下的儿媳妇没有婆婆生的,就你这个脾气,没人会像我一样担待你。你受罪的日子在后头呢,妈不能老跟着你。”廖素珍说。

  “就非得跟他们家结这个婚哪?”白玲说。

  “都这样,你给改了?”

  “那我走了您怎么办呢?”白玲说。

  “我有小穗儿就成。”

  “小穗儿早晚也得回我大哥那呀,您不能老把着人家的孩子呀?”白玲说。

  “你先想想你自己的事,我你甭管。”廖素珍咬断了线,抖落一下缝好的围嘴说。

  睡觉的时候白玲说:“妈,您说他妈长的什么样?”

  “老太太样儿呗。”

  “一定是满脸横肉,目露凶光,有点像电影《白毛女》里黄世仁他妈。”白玲想象着说。

  “别胡说,你就想想明天见了面你怎么答对,少说多听,老人都喜欢这样的。”廖素珍嘱咐道。

  “我估计我到那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哎……”白玲叹了口气说。

  那天晚上,白玲做了一个梦,梦见晴天里雷声大震,吓得睁开了眼睛,天已经蒙蒙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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