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市委书记一句话,我就要从大学调入政府机关,从一名大学教师,变成了一名公务员,一个级别虽然不高,但却地位惹眼的市委书记秘书。

       这一天晚上,我辗转反侧,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浮现出的总是白天被叫到市委书记办公室,和白小丽谈话的情景。她的一言一语,一举手一投足,她时尔嫣然一笑,时尔噗哧一笑,弯弯细细的眉毛,时尔眉梢一挑,似飘过一丝笑影,又似掠过一丝讥讽,时尔红唇一动,嘴角边上似浮现出一丝宽容,又似颤动着一丝愠怒。她一会儿说唐诗宋词,是千古绝唱,对豪放派的尊崇,对婉约派的至爱。一会儿又说现代诗是用脚丫子写出来的,只有那个叫林森的记者早年自己油印的一本诗集,还算得上是诗。又说他多天赐不知天高地厚,自以是救世主,想一夜就改变世界。最后也不同他商量,不问他愿意不愿意同意不同意,就说,我相中你了,你明天就来报到,就来当我的秘书。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怎么越看她越觉得这个名字叫白小丽的女书记,像他的高中同学,他一直暗恋着的那个嘴角眉梢总似带有一丝傲气的丁丽丽。她们两个人似乎是那么相像。皮肤白哲细嫩的瓜子型脸型,大大黑黑亮亮的眼睛,细细弯弯的眉毛,甚至于眼角边上那长长的眼睫毛,一笑两个浅浅的酒窝,都是那么的相像,如出一辙。可是长时间仔细再看,又觉得有很多不像之处。不同之处,不一样之处,那眼神,那神态,那气质。那作派,那举手投足的姿态神情,又很不一样。可是两个人的影子又总是重迭在一起,两个影子合成了一个影子,两个人合成了一个人。不停地在我眼前浮现晃动。以至于我最后终于分不清谁是谁。分不清那个是新到任的市委书记白小丽,哪个是我一直暗恋着的高中同学丁丽丽。

       翻来覆去直折腾到后半夜,才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睡去,一睡就睡到大天亮,睁开眼一看,大阳都已经升起老高了。赶紧蹦下地,三把二把洗了脸,三下二下穿上衣服,就往学校跑。秘书长交待我先去学校办理手续。

       在我气嘀吁吁跑到学校主楼,又一级一级大步跨着登上五楼时,校长和党委书记,听说我到了主楼五楼人事处,都从各自的办公室里跑过来看我。校长笑眯眯地紧紧握住我的手,摇了三摇,一连声说:好!好!好!接下去又不由自主地感叹了一声:咱们三江大学出人才呀!

       党委书记是一名老干部,一双大手,握过锄把,握过枪杆,只紧紧握了我一下,就叫我印象深刻,再难忘怀。他拍着我的肩膀,亲切地笑着说;好好干。你们是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未来是属于你们的。只是别忘了咱们三大。常回来看看。三大可是你的娘家呀!

       我真是十分地感动,我到三大当老师,也有好几个年头了,别说校长书记,就是副校长,又有谁知道我多天赐何许人也。若不是学校有关部门,收集整理了我的那些材料,上报市委,恐怕校长和书记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领导的大学里,还有一个叫多天赐的教《管理学》的教师。学校教职员工二千多人,光行政后勤人员就有七八百人,一校之长,又怎么能认识一个普通教员?

       所以当教研室的同事,知道我因写小说和发贴子,被上报了黑材料,都又羡慕又妒忌地说,现如今要想出名,也容易,只要在论坛上发几个能叫领导睡不着觉的贴子,领导令有关部门有关人员,一关注,就很快能出名。这不,多老师这回可是名声大震了。说不一定连市委书记那儿,都挂上号了呢。

       可是,当他们知道,我真地在市委书记那儿挂上了号,而且就要调入市委去给市委书记当秘书时,却没有一个人出来给我祝贺,教研室里空落落的,一个人都没有。后来还是我们人文学院的院长,跑过来亲切地和我握手,又亲自把我送出文史楼,一直送到学校大门口。才恋恋不舍地挥手道别。

       那前儿,我心里很是有些酸楚,一下子觉得十分孤单。走出学校老远,我又回过头去,久久地遥望着远处那一片掩映在绿树之中的楼群。几滴冰凉的泪珠儿,竟不知不觉地顺着脸颊啪嗒一声滚落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眼前却忽然浮现出丁丽丽的面影。而且这个早先再熟悉不过,多少回在梦境里出现的面影,竟然有些异样,那细弯的眉毛,黑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嘴角边上似有若无的一丝丝傲气。怎么又那么像另外一个人?那双会时而闪过一道无形电光的眸子,那眸子深处偶尔会流露出一丝对什么都不屑的神情。

        不,这不是丁丽丽。丁丽丽的眼睛里,虽然也时尔会叫你感觉到有一种一丝傲气掠过,可是那明显带着一种稚气的眼神,却与她的眼神,又完全不同。如果说我每回面对着丁丽丽,只要目光一碰上她的那双眼睛,就会砰然心动,心头一阵发热,而面对着那个她,不管你是有意识还是不经意地偶然一瞥,你的心都会砰砰砰狂跳不止,一股炽烈的热流冲进心口窝,心尖尖也会随之一阵颤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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