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思群来了,他环顾一周,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故意问丁主任:“叫我来干什么?”

  “干什么?你真能耐啊,妻子生病你就可以不管,你还是个男人吗?一点责任感都没有,你忘了你当初是怎样追求她的了吗?”丁主任说。

  “她这个病是拿钱往水里砸,我已经是倾箱倒箧了,她走了我再背上个十几万元的债,叫我以后还要不要成家过日子啊?她要念我一点情,也要为我考虑考虑。”张思群已铁心了。

  “你为自己想得还挺周到,竟然先想她走了自己怎么办?你真是个没良心的。”丁主任冷笑着对他说。

  “他还把外面的女人当我的面往家带,想气死我。”邱小莉边说边流着泪水。

  “小张,你若离邱小莉而去,今后有别人家的女孩子知道你这段历史的,你看还有哪个敢跟你好?你忘了你下岗时候的事情了吗,你害怕失去她,请求我们帮你找工作。我们帮你是关心你,可不是责任。你为妻子看病是义务,是法定的责任。在这个时候想离婚,你看民政局会批准不?妇联会答应不?邱小莉在危难的时候你抛弃她,同你拿刀子杀人有什么两样?”

  丁主任有点火了,她接着说:“你们有困难,这是事实,但不是推托的理由。你可以借债,也可以向政府申请救济。”丁主任实际是在给她指方向,可张思群仍一言不发,只默默地听着。

  “爸爸!”颖颖往她爸爸的面前一跪,抱着并推搡她爸爸的大腿哭着说:“爸爸,我不要你们分开,我以后一定听你们的话,不要你买衣服,不要你买玩具,不要你买零嘴,我什么钱都不要你们花,你借钱给妈妈治病好吗?长大了我来还。”

  “小朋友,快起来,你陪妈妈坐下来歇歇。”卢群说。

  张思群还是一言不发,丁主任火了:“你如果抛弃你的妻子,我告诉你今后你再有什么难事,包括下岗可别来找我。你若要做荒唐事,政府也不会饶你的。”丁主任说得义正词严。

  室内的空气陡然紧张起来。

  “小张同志,你叫张思群?看来我们还有点缘分那。我叫卢群,你思群,是你在想我?”他是我奶养的孩子?卢群敏感地想起了往事。但想不会这样巧合,只当是下意识的行为。卢群仅仅是想缓和一下气氛。

  “你哪一码对哪一打?”张思群不屑一顾。

  “我叫卢群,没有名气是吧?你要傍张思德,做他弟弟?也好,也好。张思德是我们的学习榜样。小张同志,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 卢群仅仅是想让气氛再轻松些。

  她接着说:“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互相还不了解。小张同志,我要说你的不是了。你看看你的女儿,我们为你心痛啊!”

  “你是什么人?我们素昧平生,我不认识你。” 张思群说。

  “我是京江市肿瘤康复协会义工队队长,我也是个癌症患者。得了癌症是不幸的,谁能料到自己有这么一天呢?”卢群说。

  “那你为什么不在家养病,到这儿来干什么?”张思群说。

  “得了这个病,我们同小邱就是同病相怜的病友了,我们把病友们组织起来,就是为了集聚群体的力量,汇集群体的经验,利用群体的智慧,接受科学的知识,同舟共济合力互助战胜癌症。” 卢群说。

  “那我们就把小邱‘群体’给你们吧。”张思群说。

  “你这话就不对了,小邱跟我们是病友关系,我们对病友是尽的一份战友之情。小邱跟你是夫妻关系,夫妻就应该风雨同舟,患难与共,终生相守,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你怎么能抛弃她呢?”卢群说。

  “这个病迟早要死的,何苦把我害成这样,你们要我也陪着她死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要将心比心,你就能保证你这一辈子不生病?你要是生了这种大病,你难道不需要别人来关心吗?”

  “我倒死霉了,还没过上几年的好日子,就要我遭这个罪,我哪辈子欠了她的啦?”

  “我们协会有一位会员,她和小邱一样,平时爱好文艺,月琴弹得很好,八年前她得了癌症,心情抑郁,双目几乎失明。她丈夫为了挽救她,多年来每天搀扶她到会员的晨炼点去锻炼,搀扶她到协会排练节目,搀扶她上舞台演出。终于又使她找回了信念和快乐,性情重又爽朗起来了。她丈夫多年如一地搀扶她多不简单呀!没有情感和精神的支撑他能做到吗?他们讲过谁欠谁了吗?这才叫患难与共呢!”

  卢群一下子就把话题展开了,她又接着说:“我们协会还有一位会员的妻子,为了给丈夫治病她找了一个偏方,需要癞蛤蟆的皮。她每年的夏天都下乡,共捉了几百只癞蛤蟆,并自己亲手扒皮做成药丸。捉癞蛤蟆、扒皮,男人们都嫌瘆,更何况是一位城里长大的大小姐。”

  卢群说到这儿,张思群突然想起三年前的一件事。

  那是夏天的一个傍晚,张思群在新区坐公交车回京江的路上,坐他旁边的一位小伙子,突然感到有一个潮乎乎凉飕飕的东西,爬到了他穿凉鞋的脚背上,他低头一看,吓了他一跳,原来是一只癞蛤蟆,他大声疾呼:“驾驶员!这是什么东西,车上怎么会有这个东西?恶心死了。”他顺势一脚朝驾驶员的方向踢去。

  坐在他前排的一个女子,约四五十岁的年龄,看样子是一位有点文化的职业女性,她低头一看,不好了,可能是刚才一个刹车,塑料袋里的几十只癞蛤蟆全都被抛撒出来了。她连忙向这位小伙子打招呼:“对不起,对不起。”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副手套,套在自己的手上,弯下腰赶紧地在车上捉拿这些逃亡的瘆东西。

  这一举动与她的模样身份极不相称,乘客们纷纷问她捉这些东西做什么用?这位女子说:“我丈夫得了癌症,发现有个偏方,说癞蛤蟆的皮能够治疗这个病。今天下大雨,癞蛤蟆都出来了,我特地下乡去捉了这些。”听这么一说,大家都赞美这位女子的美德。有几个农民也不管瘮不瘮,就用手直接帮她把几十只癞蛤蟆全部捉拿“归赵”了。

  有人问这位女子:“这个方子有效果吗?”

  这女子回答:“我说不好,我丈夫的肺癌已转移好几年了,吃了这个方子,他病没有再发展。今年已是第八年了,所以我还是坚持用这个药方救他的命。”

  一个农民问这女子“这癞蛤蟆弄回去谁扒皮?”

  这女子回答:“还是我呀。开始我也不敢,但是不敢也不行呀,我非得上。”

  那农民说:“你从头上开个口,一扒就下来了。”

  “对的,我现在已会这样操作了。”这女子很老到地答道。

  这一路上大家的话题都是在议论癌症或是夸奖这位女子。只有那位用脚踢癞蛤蟆的小伙子不以为然,他说:“要是好药癌症早该解决了,要是好药医院为什么不研制呢?需要这样做埋汰事吗?”车上的旅客冷眼看着他,没有一个答他的腔。旅客们感动的是这女子的品德,敬佩的是这女子的精神。这小伙子的境界显然不如这些农民,他悻悻然也不说话了。

  张思群的观点与这位小伙子差不多,但他没有开口。今天卢群说的这个事十有八九就是他三年前在车上碰到的这个人,京江就这么大。张思群在想,现在癌症也进了我的家门了,如果邱小莉有同样要求,这种邋遢事我是做还是不做?……他妈的,她们又在将我的军了。

  卢群说:“这两位会员现在还活着,他们相濡以沫只求一生平安,白头偕老。这都是普通家庭的夫妇,他们的精神多感人呀!

  我这里有一本会刊——《生命的光辉》,里面记录了我们协会抗癌好家庭的真实事迹,我送你一本,你回去可得仔细地看看,我也可以带你同他们见见面。我们很多会员就是在爱的氛围中渡过难关战胜疾病的。”卢群口若悬河,向张思群倾诉了自己的心声。

  张思群接过卢群给的刊物,似乎有悔意,但没有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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