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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哥此时早已乱了方寸,只是不想告诉师傅,因为这就意味着把师傅气极了。

  看着六哥不说话白葆春说:“这是刀伤,我别的没见过,这个我见得多了,过去在天桥哪天也看几回,你蒙不了我,你最好是实话实说!”

  屋子外边的白玲听见父亲的话急得要推门进去,许三儿拉住她说:“等等,看看你六哥怎么说,他上哪惹事去了?”许三儿拦着白玲也有想听听原委的意思。

  六哥无奈只好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最后说:“我本来是不想管,我知道您不许我这样,可我听了是郎瞎子的徒弟干的,我就心里别扭,想起我大哥就是在那摔断了胳膊我心里不服。”

  “小六子,我教你本事是让你做人,不是让你成了流氓地痞杂八地,要是那样我就是作孽!郎瞎子为什么混的声名狼藉?不就是不往人里走吗?你大哥摔断了胳膊我至今心疼,可是摔跤这是难免的,他是交手受的伤,我最担心的是他会寻仇,没想倒是你。冤家可解不可结,练功的就怕‘不服’这两个字。你白费了我的心血!”白葆春说完扭头走了出去。

  白葆春说完走出了门,连站在门口的许三儿和白玲都没理,自顾走出了学校。

  许三儿看了看白葆春的背影进了屋子:“小六子,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怎么跟流氓地痞打架去?这要是我的徒弟,我可没你师傅那样的客气,好人不睬臭狗屎,你叫人知道白葆春的徒弟这样做事,那不就是丢你师父的人?”

  许三儿说完走了,白玲看着六哥说:“怨我没想周到,今天不应该叫你来。”

  “早晚师傅也得知道,早了比晚了好。”六哥说。

  白玲走到六哥背后看着伤口说:“都还露着鲜肉呢,快穿上衣服回去歇着,别理我爸爸,看见你这样他应该心疼你才是,还有干爹,不说往好处劝,怎么跟着添油加醋?”

  两个人走出学校进了许三儿的院子,六哥说:“挨了说我心里倒坦然省的做贼了,你可不知道我这些日子的罪过,白天在外边躲着,晚上回家还得装成没事人似地,要不是大毛照顾我,我现在都好不了。”

  “大毛是谁?”白玲说。

  “是我大妹妹。”六哥说。

  六哥走进屋里,白玲跟了进来说:“我给你打盆热水擦擦你后背上的汗,伤口让汗沤着该感染了。”说完走了出去。

  六哥此时心里七上八下,他担心师傅这回生气会不会不饶他。白玲打了水进来,站在六哥的背后给他擦着,六哥说:“师傅今天气大了,我还没看见过他生这么大的气,怎么办?”

  “没事不能惹事,惹事就不能怕事,我爸爸生气是难免的,我想他气头过去了就没事了,我一会儿过去看看,不成我让我妈给你说说情,你就别惦记了,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絮絮叨叨的?你快睡觉吧,明天咱俩还得早走呢。”白玲说。

  白玲端着盆走了出去,六哥心里想,比起陈静来,白玲和她就不一样,虽然白玲也生气自己惹事,可是她会安慰自己,让人觉得心里踏实,其实六哥现在倒想和白玲说会话。

  白玲来到母亲的屋里,廖素珍正从厨房回来,白玲说:“妈,求您点事吧。”

  廖素珍笑着说:“干嘛这是,跟妈还用这样说话,白玲,我发现你这回回来变得不那么丧棒子(不和气)了,”

  “我跟您说正经的呢,您老打岔。”白玲埋怨母亲说。

  白玲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说:“妈,我瞅着这回我爸爸的气不小,您给六哥说说情,事都过去了,他自个儿也知道不对了,干嘛没完没了的?”

  “我说刚才我给他们沏茶的时候,你爸爸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赶情是为了这个?可是你爸爸的脾气你是知道的,现在赶到他气头上,我说了也不见得管事。”廖素珍说。

  “那您也得说!”白玲说。

  “你就是跟我能耐大,对了,你这回怎么跟你六哥一块堆儿来的?”廖素珍问。

  “这怎么了?他也不是外人哪?”白玲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是他找的你还是你找的他?”廖素珍问。

  “您快去干正经的吧,谁找谁不一样?”白玲说。

  廖素珍叫白玲逼的没办法走进了许三儿和白葆春的屋子。

  “老五,得了,生这么大的气干嘛,孩子知道错了也就结了。我刚才也数落他一顿,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别没完没了的。”许三儿正在劝白葆春。

  “现在的人都昏了心似地,我怕他学坏了,他再有了点本事惹事就是大的。三哥,你还记得你跟我说过他会惹祸的话吗?”白葆春叹了口气说。

  “我就是那么一说,我过去有个朋友是个相面的,我看见的就算准了好几个,我就跟他问了点,你还当了真了。小六子这孩子不能,他有良心,有良心的人就歪不到哪去。”许三儿说。

  “你这个人就是较真儿,小六子大老远的来看你,他就是有点毛病不兴好好的说,你干嘛这么阎王似地,透着你是他师傅?”廖素珍说。

  一边是三哥,一边是老婆,白葆春无奈的说:“劝人都会劝,谁心里堵得慌谁知道。就拿今天这场跤来说,虽然他是有伤,可我也看出他大不如以前了,老大摔坏了胳膊,老二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他再惹是生非不好好的学玩意儿,我心里能不堵的慌吗?”白葆春说。

  许三儿说:“人都有遭难的时候,我瞅着小六子不会,孩子就得说,说了就拉倒,没完没了的不成。老五,你别灰心,既然当初你看中了他们,就是你和他们的缘分,缘分要是尽了神仙也没辙。咱们俩把学校干好了,不愁这点东西没人接着。”

  “但愿如此吧,他睡了没有?”白葆春问老婆。

  “自个在屋里呢,我叫他去?”廖素珍说。

  “不用了,叫他睡吧,明儿不是还要早起上班去呢吗?”白葆春说。

  “对了,我瞅着小玲子跟小六子挺亲热的,是不是小六子是你选好了的女婿呢?这我可是瞎了心了,早知道我不张罗给我闺女说亲了,我都跟张云鹤说了,这可怎么办?”许三儿说。

  “没有的事,他就是找小玲子来看看我,这跟你说的事挨的上吗?”白葆春说。

  “老五,三哥眼里可不揉沙子,你刚才在屋里训小六子的时候,把小玲子急的什么似地,不往心里去的人能那样吗?”许三儿说。

  “我刚才也问你闺女来着,他们俩怎么跑一块去了,她还不说呢,跟我打岔。”廖素珍说。

  “这件事也是让我脑袋疼的事。”白葆春把白玲和六哥的事跟许三儿说了一遍。

  许三儿听了点点头说:“老五,按说你管的对,咱们的家守旧,有规矩,做人得有底线,可婚姻这个事最是规矩管不住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候早就过了景了,我看真的要是白玲和小六子成了也不是坏事。”

  “三哥,我何尝不是这个心思,可是,小六子他有了对象,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能抖落利索吗?万一弄出事来不是丢人吗?”白葆春说。

  “应该问问他。”廖素珍说。

  “怎么问?你把对象吹了没有?这不像话呀?”白葆春说。

  “要不这样问,你到底要哪个,你有准儿没有?”许三儿说。

  “你这还不如我呢,三哥,你摔跤行,这个你就不成了。”白葆春叫许三儿的话气的直乐的说。

  “我就是不会绕脖子,哈哈哈!”许三儿说完自己也乐了。

  六哥坐在屋里思前想后怎么也睡不着,师傅发火现在倒不是大事,因为他相信师傅不会揪住自己不放,想当初在霸州的旅店里,师傅酒后的话是真心的,六哥相信自己在师傅心里的位置,他也会承诺师傅的托付。

  现在让六哥睡不着的是白玲,真是离地三尺有神灵,阴错阳差的就叫六哥在通州和白玲又聚在了一起。虽然看师傅是自己的心思,叫白玲也是自己的安排,他还是觉得这是个巧合。当初自己把搞对象的事跟白玲说了,就是在这个院子里的梨树前。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有了后来的千折百转,六哥才明白了白玲的心思。

  六哥这个时候又想起了陈静,对于陈静来说,她并没有什么错,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爱一个人也可能有不同的方式,如果双方在这个方式下都达到了认同,这大概就是夫妻的前提了。何况,爱这个字叫六哥跟天书一样的难解,他现在只知道,白玲让他心里踏实,他想到她就觉得可亲,心里也有底,或者说很自在。既然如此,干嘛不面对这个人?拿不起来放不下的事让他吃了不少的苦头,陈静不是也因为这个跟着吃了苦头吗?古人说的好,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现在是自己拿主意的时候了。

  六哥胡思乱想的一阵走出屋子,点上烟站在梨树跟前。回头看了看师傅的屋子里已经黑了灯,知道他们已经睡了。

  梨树枝叶肥厚的影子在月光下撒了一地,不住的颤动着,他又看了看白玲和师娘的屋子,屋子里还有灯光,这证明她们还没睡,此时要是跟白玲说说自己的心思多好?六哥转念又一想,情绪这个玩意很怪,来时一把火,去时一阵风,现在自己来了精神,白玲会怎么想?

  门开了,白玲走出来倒水,看见六哥小声的说:“还不死觉,明天还上班呢!”

  “师傅还生气吗?”六哥说。

  “我不知道,你甭管他了你睡你的,他还能把你吃了?”白玲说完话转过身去要进屋,六哥说:“你跟我说会儿话,我睡不着。”

  对于白玲来说,无论当初自己是怎么打算这次通州之行,六哥的这个要求她没法拒绝,相反她为什么要拒绝呢?以往的磨难已经叫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世界上的事无论怎样都不是强求的,应该坦然的面对才对。

  “你等会儿我把盆放回去。”白玲说的很轻松,口气就好像六哥让她拿个什么东西一样的简单。

  这样的口气叫六哥也没料到,他自己是打算跟白玲说说自己的心思,所以他认为是个很重大的事,因为他能从这里得到解脱,他原本觉得白玲会猜到他这个要求的性质,所以她也许会犹豫,可是看白玲的样子轻松的吓了六哥一跳。

  白玲进了屋子,母亲正坐在床上缝着褡裢,平日训练用破了的褡裢都是她在晚上缝补。

  “你不睡觉?明天还早起呢?”看见白玲要往外走廖素珍说。

  “我跟六哥说会儿话就睡,他叫我呢。”

  这么直接的回答,白玲自己都不是当初想好了的,这是这么长时间的经历叫白玲顿悟的结果,与其藏着掖着不如直截了当,即使不能如意也能看出端倪。

  “小六子也没睡呢?”听到女儿的话,廖素珍心里一动,因为她了解闺女心里的全过程,加上刚才和许三儿及白葆春的谈话,她没法想别的,只好嘴上这么说。

  “在院子里等着我呢。”白玲说。

  “俩人外头聊去,别在院子里晃悠,你爸爸不准睡着了,看见小六子来了气,你不是让他找倒霉?”廖素珍说。

  “妈,还有梨吗,给他拿一个,他还没吃着呢。”白玲说。

  “有,一人一个。”廖素珍拿了梨递给白玲,白玲走出了屋子。

  廖素珍坐在床上停了手里的针线,她想:怎么白玲想着拿俩梨?东西是好东西,可这个字的音不好啊?想到这摇了摇头说,哪来的那么多说到,要是真的女儿给了小六子,自己心里是求之不得的,因为她也喜欢这个傻小子。

  白玲到了院子里,六哥走过来,白玲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轻轻的说:“我妈叫咱们上外边聊去,怕叫我爸爸看见了你就该倒霉了。”

  俩人挤出了门缝走出了院子,月光如水,外边看的很清楚,远远的听到了潮白河流水的声音六哥说:“上河边聊会儿去怎么样?”

  提到河边白玲想到了陆丁,那个远走高飞的影子,两人朝河边走去。

  秋天正是水大,河水还不时的泛起了白色的浪花,在月光下一闪一闪的特别显眼。

  六哥说:“知道我叫你干嘛来吗?”

  白玲看这河水说:“你不是睡不着吗?”

  “我有件事的跟你商量。”六哥说。

  “你说吧。”白玲说。

  “刚才我睡不着的时候,想起了师傅在霸州跟我说的话,说万一他要没了……,”

  “你放屁,你盼我爸爸点儿好!”白玲打断了六哥的话说。

  “这是师傅说的呀,师傅把你和师娘托付给我了,可这里有个问题,假如你将来找了丈夫,这原本应该是他的事了,我再努力也多余了?”六哥说。

  “你的意思呢?”白玲说。

  “我想呀,不如我娶了你做老婆,这样就名正言顺了。”六哥说。

  白玲看着六哥,月光下六哥的脸棱角分明,眼睛特别的亮,这就是她思念的那个人,不是符号。

  “你觉得我的打算怎么样?”六哥看着白玲的眼睛说。

  “你娶我就是为了将来名正言顺的照顾我们娘儿俩?你没问问姑娘我乐意吗?朝鲜人说的好,有狗过年,没狗也过年。”白玲说。

  “我知道,你一定乐意。”六哥用他那大手一把把白玲揽在怀里狠狠的吻了白玲一下……。

  电影里有个术语叫定格,现在咱们就把这个画面定格下来:

  月光下的潮白河,两岸浓密如云的树影,六哥还有靠在他怀里的六嫂……。六嫂扬着头,她好像在和六哥说着什么,是她的思念?还是她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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