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们不能带我女儿走!你们不能带我女儿走!” 晚上,卢群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全身都是冷汗。徐达瑞打开电灯,也立即从床上坐了起来,赶忙给她擦汗。卢群自己捋了一下头发,对徐达瑞讲:“我看到一帮不知是人还是鬼,拉着敏敏就往山崖跑,我跟在后面追,但我的腿始终抬不起来,我急得要喊你,可又喊不出声。刚出声,我就醒了。” 徐达瑞只得安慰她,叫她放松入睡。

  失去了女儿,卢群身心交病食不甘味,往往不可终日。晚上睡觉,她是经常地做这些噩梦。她的一张小脸愈觉消瘦。转眼一年过去了,卢群在沈阳又到了年复一年的暑假了。女儿还永远地系在她的心上,她对徐达瑞讲:“我想利用暑假时间再去一趟砀山。我总觉得小邱寨的邱书记不太可靠。我们到别的大队,人家都说了不少同情的话,还不断地问小孩长问小孩短。可邱书记说的话基本都是官话。你还记得吧,邱书记还说了一句歇后语,说什么“公鸡头上的一块肉,大小总是个官(冠)”,这句话特别刺我。我的心情那么地沉痛,他倒是那么地轻松,竟说出带笑的歇后语来,是他得意了还是他这个人就是冷漠没有同情心?你说这种人可信吗?他说不定就知道情况,故作正经。”

  “哎,你说的倒有点道理。” 徐达瑞若有所悟,慢慢地点头肯定。

  “敏敏要是活着,在小邱寨的可能性最大。要是真的遇害了,尸体的流失地点就难说了。要是再去的话,主要是去小邱寨,就直接到社员中走访。” 卢群说。

  “好,但是你不能去。让你去不如我自己去,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万一你想不开再往河里跳,我怎么办,我担当得了吗?” 徐达瑞坚定地说。

  “可你没有时间呀?”

  “我虽没有时间,但我一旦有空闲,我随时可以出发。”

  “我信不了你,你一天盼不得当两天用。马上要组织军事演习,你怎么可能请假。” 卢群说。

  “反正你一个人不能去。”

  “这个事我不能听你的,一年只有一个暑假,我不能错过这段时间。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成败利钝我都会回来的,我决不做伤害你的事。” 卢群是下了决心说这番话的,徐达瑞没法阻止。

  卢群打了一张火车票,换了一身朴素的夏装,就直达砀山了。当晚在陈寨公社的街上找了个旅馆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卢群吃过早饭,带了点干粮和水,徒步走到小邱寨。

  卢群尚未进村,就在一个水稻田的田埂上碰到一个农家妇女,她正准备下水稻田爬垄。她就是邱玉梅的妈妈王华珍。

  “你好,大嫂,请问你是这个村寨的社员吗?” 卢群很礼貌地问话,总希望给村寨人留个好印象。

  “是的。”

  “我跟你打听个事,去年在你们沱河河边,有个坏人将一个小女孩推下河了,生死不明。我是小孩的妈妈,你要是知道一些情况的话,请你告诉我好吗?你是知道的,做妈妈的失去子女的心情是非常痛苦的,女儿是我的心头肉,母子连心呀,我这一年简直不是人在过日子。” 卢群首先想获得同情。

  王华珍一阵紧张,心想坏事了,找上门来了。去年徐敏落在我们家的时候,听说她爸爸妈妈来这儿找她了,吓得我们都没敢出来照面。原来她妈妈就长的这样呀,真是个文静善良有文化的城里人,但她面颊消瘦皮肤灰黄。我们都是女人,失去了孩子一定是失魂落魄,这一年她是怎样熬过来的呀?一种同情心在王华珍心里油然而生。但是今天,她迅速扭转自己的思路,她命令自己同情归同情,邱家的利益还必须维护。她要求自己尤其不能乱了方寸。但今天她是得到了什么信息?是有了八成把握来的呢,还是心有不甘想继续查讯呢?她决定,首先说话不能慌,她对卢群说:“去年的事我听说了,不是确定孩子已死了吗?”

  “但是没有发现尸体呀。” 卢群说。

  “这条河这么宽,水那么急,一直流到洪泽湖,寻找确实很难。如果有什么信息,我们一定向大队报告。我劝你将心放下,趁年轻再生一个吧。”

  “做妈的,心能放得下吗?好,谢谢你,我到村上去看看。” 卢群预料有这种结果,但她就是不死心。

  交谈中王华珍发现卢群没有掌握什么新东西,但她要进寨看看,这让王华珍着了慌。她要赶快通知邱志荣,还要赶快转移徐敏。

  邱志荣在寨子北边的梨树园里治虫,王华珍等卢群离开有百米左右时,就在寨外迅速绕到邱志荣那儿,把情况告诉了他。她想对邱志荣说一些同情徐敏妈妈的话,想想又咽下了。她自责自己是女流之辈,心肠太软。这时邱志荣当机立断地对王华珍说:“你赶快将敏敏和玉梅送到外婆家去,你就在那儿陪着,没有我的通知不要回来。玉梅就在前面打猪草,镰刀和筐子就放那儿,我先回去跟几个会多嘴的人打个招呼,回头我再来拿。”

  王华珍走到邱玉梅面前说:“玉梅,妈妈有事要到外婆家去,你爸爸去砀山替大队出差,中午没人做饭。你们跟我一起去好吗?”

  “好的。”

  这边就这样安排了。

  且说卢群一进村正好碰上两个男社员,他们不像下地干活的样子,衣服整洁,头戴草帽,两人都各拎着一个人造革提包,可能是要外出办事。他们一边走一边唱着黄梅戏《郎对花,姐对花》,看见对面来了一位陌生人,一看就是城里来的,他们便自动停止了歌声。卢群这时很大方地走到了这两位社员跟前,主动地向二位问话:“二位叔叔,我想打扰你们一下。我去年来过你们村子,我是江苏京江人。我的女儿去年被坏人拐骗到你们这儿,死活不明。你们一定也听说了,我就是小孩的妈妈,不知道这一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

  其中一位社员说了:“丢小孩的就是你呀?我们真同情你,但我们真的没有听到什么消息。你还是到大队部跑跑,把你的痛苦多给他们诉诉,他们的信息多。”

  卢群听了觉得话外似乎有一种暗示,她说:“你们认为那孩子当时是死是活?如果她死了该有尸体,如果活着也该有信息。我做妈妈的这一颗心永远也放不下呀。”

  另一位社员佯装镇静地回答:“我们真的没有听到什么,我们今天要到县城去办事,你最好去大队问问。”

  卢群誓不罢休,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了”,便继续向村里走去。渐渐地她听到了一群小朋友在跳皮筋唱儿歌的声音:

  “树上的叶子哗啦啦,

  我和姐姐去采花。

  姐姐采了八角半,

  我采了一朵马莲花。

  马莲花马莲花,

  风吹雨打都不怕,

  勤劳的人们在说话。”

  卢群寻着儿歌声向她们走去。看到的都是小女孩,准定是放了暑假在一起玩的呢。她一阵高兴,赶紧迎了上去。卢群没有立即跟她们说话,慈祥地站在一旁看着她们跳,直到她们停下来才开始问话:“小朋友,我也是老师,你们都放暑假了是不是?玩得好开心呀!”

  小朋友立即回答:“老师好!”

  其中有一位小朋友说:“你是哪里的老师呀?”

  “我是外地的老师,我来向你们打听一个人,不知道你们知道不知道?”

  还是那个小女孩问卢群:“谁呀?”

  “你们村里有叫徐敏的小朋友没有?”

  那个女孩说:“没有人叫徐敏,倒有一个小孩叫敏敏的。”

  卢群喜出望外,正准备向下追问,小女孩的妈妈听到有个外乡口音的人在问敏敏的事,她能猜出此人大体的来历,便立即带着微笑上前插话:“这位阿姨是来找人的是吗?我家丫头知道个屁,那个小朋友叫平平,是个男孩,就住在我左面第三家。我们这儿没有叫徐敏的。”

  小女孩的妈妈吩咐这些孩子继续跳皮筋。“小皮球,一九一,马兰花开二十一;二八二五六,二八二五七……” 只听到小朋友又唱起了儿歌,她才开口问卢群:“你找徐敏有什么事吗?”

  卢群于是把来意又向她说了一遍。小女孩的妈妈很是同情地说:“你真可怜,你要多保重啊。趁年青赶快再生个吧,再生一个孩子你的心情就会好些的。”

  “谢谢你,阿姨。”卢群不死心,她告辞了这位小女孩的妈妈继续往村里走,尤其留心小女孩。

  在寨子里她又碰到一个男的两个女的,是出于同情邱志中,还是因为大家都是早晚相见的乡邻,或是邱志荣刚打的招呼?总之大家都同出一口,回答基本一样,没有可探讨的情节。

  卢群只得又向大队走去,在门口正好碰上去年接见他们的邱书记。卢群先开口:“你好,邱书记!”

  “你,你是——” 邱书记有些印象,他故意这样说话。

  “我去年和公安一起来找过你,你记不起来啦?”卢群说。

  “对!对!对!你瘦多了。小孩有线索没有?”邱书记故意这样问话。

  “邱书记,我今天就是到你这儿来找消息的,我没了孩子,我就没法活下去。”

  “我们大队绝对没有您女儿的消息。要说我忙会疏漏民情,我老婆我儿子天天和社员打成一片,什么事情不知道?所以你放心,如真有情况我一定会给公安局报告。我希望你女儿还在。”

  尽管她老婆还没有这个心,但邱书记他已留意要让邱志中为他儿子养好这个媳妇了,所以他讲话的口气是更坚定了。

  卢群想,大队书记都这样说了,他还说什么呢,告辞后便离开了。这时赤脚医生又出来调侃了:“邱书记你这个亲家母不错吧,你又高攀了。”

  “你别瞎说。”

  “你的万环心,别人看不透我还看不透。” 赤脚医生继续说:“你是将媳妇一弄到手,邱志中就失去价值了。然后以寻亲为名,与她亲父母攀上亲。这样,你们将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儿子是要钱有钱要貌有貌。”

  “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呀?请你不要再瞎说。”

  赤脚医生笑笑走开了。

  卢群回到寨子里又继续观察和寻访,依然没有效果。当晚她回到旅馆又住了一宿。第二天又在附近的两个大队打听了一番仍然一无所获。她只得又跑到徐敏遇害的地方哭了一场,买了点纸烧了烧,最后只好坐车回沈阳了。

  回到沈阳,每每想到女儿都是一场痛哭。时间久了她渐渐地失望了。开始时她看学生就想起自己的女儿来,渐渐地她开始把爱心转向给了自己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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