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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吃了早饭我们来到敬老院门前,周晓和季春海带着员工早就列队站在门口两边。不一会儿,来探望的亲属车辆陆陆续续的到了,门前的空地停了一片车,看热闹的村民远远地站在周围。

  人们陆续到了大厅里开始登记,并由服务员带着去了吉祥里。每个院子都有亲属探望,有的还带着孩子,这让小院热闹起来。

  按照计划,十点钟在会议室开茶话会,我去了会议室看看准备的怎么样。

  会议室桌子上摆放着鲜花糖果,水果茶等,正面墙上有一个横幅“亲人团聚共享天伦!”几个颜体字写的浑厚苍劲,这是张本清的杰作。

  我走出会议室下楼走到外边,看见张本清站在一边,冲着河边发愣。

  “张老师,您的字可真够棒的!”我挑着大拇指说。

  “哎……!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张本清并不理会我的夸奖,说完转身走了。

  我心里明白,他大概说的是他自己是不会有和亲人相聚的机会,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也替他难过。

  转身朝吉祥里走,刚走到吉祥里胡同迎面碰见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手里提着很多吃的东西正在四处寻觅。

  “您找……?”我问他。

  “我找廖素珍,不是在一号院住吗,怎么没人?”男人说。

  “你是她儿子?”我问他。

  “是,我妈上哪儿去了?”廖大姐的儿子问。

  其实早晨起来吃早点的时候我就嘱咐廖大姐,今天家人来探望,食堂这块就先别管了,留着时间和他们团聚团聚,为什么廖大姐没在呢?

  “你别着急先去她屋里坐会儿,我去给你找。”我说。

  “我跟您一起去。”廖大姐儿子说。

  由于今天安排招待家属和老人们,午餐不在敬老院,我直接去了老四的农家院。

  到了厨房看到师姐和廖大姐都在厨房里,廖大姐正在那和厨师说话:“油别大了,别按照你们平日里给游客的做法。”

  “大姐,你看谁来了?”我说。

  廖大姐回过头来看到儿子。

  “妈!”儿子叫了一声。

  廖大姐的眼圈儿红了,儿子走过来问:“妈,您在这干嘛?”

  “你妈是我们的食堂监督员。”师姐说。

  “廖大姐,去跟儿子待会儿,娘儿俩好好说会儿话儿。”我说。

  “看来廖大姐心里这个坎儿还是没过去。”师姐看着廖大姐的背影说。

  “我还得招呼人去,离着开茶话会的时间不远了。”我说。

  “你忙你的,这你就交给我。”师姐说。

  “对了师姐,完了事明天叫顺芳把你先送回去,你也回家看看,不然康健也惦记着。”我说。

  “我没事,一个人儿怎么都方便。”师姐说。

  “您身体不好,再说您怎么是一个人儿,不是还有康健他们呢吗?眼看着就要过节了。”我说。

  “再议,你先去吧。”师姐说。

  我又来到吉祥里,走到二号院门口就听到里面有人嚷,急忙做了进去。

  “你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那个胖老太太许姐正在跟一个男人说。

  那个男人长的很像许姐,甭问是他的儿子,此时低着头光抽烟不说话。

  我走进屋里:“许姐,一会咱们到会议室开个茶话会,眼看就要到时候了。”我说。

  “开什么会?等我给他开完了。”许姐一脸的怒气说。

  “娘儿俩好容易见了面儿,亲热还来不及呢,有话好好说,小伙子,好好的哄哄老太太。”我说。

  “我好话都说了一汽车了,就是没完。”许姐儿子说。

  “当然没完,你把我骗到这来就算完了?”许姐说。

  “那您说怎么办?当初来的时候也不是没跟您商量过。”儿子说。

  “是商量过,你是怎么商量的,说好了房子装修完了就接我回去住,你的房子是故宫啊,到现在还没装修完?”许姐说。

  “春节我接您回去不成吗?”许姐儿子说。

  “过了春节还回来不回来了?”许姐说。

  许姐儿子听完了不说话,许姐更生气说:“怎么样,露馅儿了吧,你还是打算让我在这待着?”

  “妈,您说您在这待着有什么不好,山清水秀空气还好还有人伺候吃喝,您就是在家待着不是也是您一个人儿,我们连伺候您吃喝的时间都没有。”许姐儿子说。

  “我上哪儿待着得是我自个儿说了算,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买了房子安了家,我的家呢?”许姐说着掉下眼泪来。

  看看娘儿俩陷入僵局我说:“老姐姐,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许姐擦了擦眼泪说。

  “您就两头住着,想儿子或者逢年过节您就回去住,住够了想散散心您就到这来,您看我的主意怎么样?”我说。

  “来回二百多里地,够油钱吗?”许姐说。

  “这个您别考虑,您想回去给儿子打个电话,叫他来接您。”我说。

  看着俩人都不说话我说:“马上就要开会了,你们过去吧。”

  我临走的时候朝许姐儿子使了个眼色,许姐儿子跟着我走出门外来到院子门口。

  “小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打算让你妈到敬老院你得做好她的工作。”我说。

  “我是跟她商量了。”许姐儿子说。

  “可是你没商量好啊,要不然她怎么还跟你闹,闲的时候勤打着点儿电话儿,好好哄哄老太太,她在这住惯了就好了,虎毒不吃子,别说她跟你闹,你是吃她的奶长大的,就是打你两巴掌也不丢人。”我说。

  “我听您的,谢谢您!”许姐儿子说完转身走回院子。

  我挨着院子看了一遍,大多数的人都去开会了,走到老袁的院子里正看见他站在窗根儿地下抽烟。

  “老袁,怎么不去开会?”我问他。

  “这个会跟我有什么关系?”老袁说。

  “这是咱们敬老院的茶话会,怎么会跟你没关系?”我说。

  “那是给家属开的,我又不是家属。”老袁说。

  “怎么是家属啊,你也能去啊?”我说。

  “我没家属我不去。”老袁说。

  “你没家属?我看你的登记表你可是有个闺女。”我说。

  “我们断绝了父女关系不来往了。”老袁说。

  “为什么?”我问他。

  “不为什么,我就是不乐意看见她,我跟她说了,来了我就把她打出去!”老袁愤愤的说。

  我听了老袁的话心里想,看来这是一段儿公案,现在问他也没时间了,干脆由着他。

  “不去就不去,吃饭的时候别忘了,今天去农家院好吃好喝的。”我说。

  我说完转身走到了值班室嘱咐值班的人说:“留神儿点老袁,别让他喝多了,出了事就麻烦了。”

  “要是管不了他呢?”服务员说。

  “你就叫我!”我说。

  “本来他就脾气大,今天好像加个更字。”服务员说。

  出了吉祥里来到会议室,人们陆续都到了,宋茹君坐在那主持茶话会。

  “人都差不多了吧,那咱们就开始吧!今天是头一个探望的日子,我首先对家属们表示欢迎。”宋茹君说。

  人们鼓掌。

  “其实,探望老人并不见得有一定的规定日子,大家什么时候来我们都欢迎。之所以定这样的专门时间就是我们给大家说的规定,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月。我觉得我们就是再忙,探望父母的时间总能挤出来吧?”宋茹君说。

  人群里一阵议论声。

  “咱们这个茶话会的目的是让老人们说说在这的感受,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提出来。家属们根据你们这次对我们这的观察也提点儿看法,我们会尽力考虑你们的意见。这不是开会就是聊天儿,希望大家畅所欲言。”宋茹君说。

  “咱们这离医院还是远点儿。”有家属说。

  “小毛病我们这有乡卫生所的医生,大毛病我们负责叫120,到区医院的路程是二十分钟,到城里的路程是不超过一个小时。”宋茹君说。

  “万一晚上老人犯了病怎么办?”家属问。

  “你们刚才已经看到了,每个老人的窗前都有一个电铃直通值班室,同屋的人也可以帮忙。”宋茹君说。

  “住单间儿的呢?”有人问。

  “我们有值班员,二十四小时巡查。”宋茹君说。

  “我听我妈说这不让随便出去,这不成了监狱了?”有人说。

  “我们是有个规定,要出去是一定要和服务员打招呼而且不能走远。室内活动我们有活动室,室外我们有人照顾,为的是保证老人的安全,这不是我们自己规定的,是行规。”宋茹君说。

  “我们老爷子有糖尿病,饮食有特殊的安排吗?”有人问。

  “糖尿病的饮食实际上是靠自己控制,一些对糖尿病不利的东西不能吃。我们这的饭菜种类是很多,老人们可以自己选择,如果老人有什么特殊要求我们也会安排。另外,有慢性病的老人我们会定期给他们检查身体。”宋茹君说。

  “老人们有什么娱乐活动吗?”有人问。

  “我们有棋牌室,读书室,最近我们准备增加一些项目,当然还有待于调查老人们的兴趣。”宋茹君说。

  “我爸爸爱喝酒,听说你们这不让喝。”有人说。

  “一般的情况下我们不鼓励喝酒,但是有爱喝酒的可以在就餐的时候适量的喝一点儿,超量不行,我们有监督的人,特别是在自己的房间里是不允许的。”宋茹君说。

  “我妈爱跳广场舞,现在没地方跳去了。”有人说。

  “这的村委会前有个广场,条件也不错,村里的人也经常在那跳,你可以让你母亲参加。”宋茹君说。

  “都挺好的,就是闷得慌。”有个老人说。

  “这个马上我们就会有改善的,尽量让大家的生活充实起来。比如,今天晚上我们请来了北京的‘联谊票房’给大家演出,今后类似的活动会常态化。我还希望老人们有什么特长尽量发挥出来,来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宋茹君说。

  大家七嘴八舌,眼看就到了吃饭的时间宋茹君说:“今天大家都说的很好,很多建议我们会积极考虑和改进,不过照顾老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无论是家属还是我们都要有坚持不懈的长远打算,还是我在开业典礼上说的那句话,我们可以替你们照顾老人的生活和健康,但是我们不能替你们尽孝。我希望家属们和我们经常的沟通,一起担负起赡养老人的责任。”宋茹君说。

  大家在老四那吃了饭,家属们又和老人们回到吉祥里,我算松了一口气。

  “老祺,得跟老黄和师姐商量商量,今天晚上让他们唱哪出呢?”宋茹君说。

  “群英会”我说。

  “那还不得唱到明天早晨去?”宋茹君说。

  “折子戏呀?”我说。

  “到老四的旅馆里看看他们去。”宋茹君说。

  到了老四的旅馆,没上楼就听到胡琴儿响。

  “这就开锣了?”我说。

  进了门票友们都在,老黄看见我们说:“正要找你们去呢,商量今天晚上的节目单儿。”

  我和宋茹君坐下来,老黄接着说:“我是这么定的,当然也和师姐商量了。我和师姐来段儿《霸王别姬》,老金来段儿《盗御马》,小宋和老祺们来段《坐宫》。”

  “要是那些老人们有爱唱的也可以参加。”师姐说。

  正说着话老四走了进来:“嫂子,有人找你们。”

  “谁呀?”宋茹君问。

  老四闪开身子,萧琴走了进来。

  “正缺你呢。”老黄说。

  “你干嘛来了?”老金说。

  “许你来?”萧琴说。

  “快坐下,我们正商量着今天晚上演出的节目单儿呢,别人都安排好了,就是缺你,你来段儿《望儿楼》怎么样?”老黄说。

  “老萧,你吃饭了吗?”宋茹君问。

  “没有。”萧琴说。

  “正好,老四,你快拿点儿吃的来。”宋茹君说。

  老金看见萧琴本来就出乎意料,想起俩人的别扭坐在一边不说话。

  “老金,这问寒问暖的差事本来应该是你的,你怎么让我老伴儿给代替了?”我说。

  “他还问寒问暖?他巴不得我现在就扔在八宝山烧了才好呢。”萧琴说。

  “老金,给老萧倒杯茶呀?”老黄说。

  老金听了拿起茶壶到了一杯茶放在萧琴跟前儿。

  老黄过来摸了摸茶杯说:“不行,这茶都兀秃了怎么喝?换点儿热的。”

  我看了一眼老黄,他这是成心鼓捣老金,老黄也冲我挤了一下眼儿。

  “刚才咱们大伙儿不是都喝的这壶茶吗,怎么到了我这就兀秃了?”老金说。

  “那不一样,刚才是外人,这是你媳妇儿。”老黄说。

  “算了,让他知道疼人万难!”萧琴说。

  正说着老四进了门,手里端着一个打托盘放在桌子上。大家一看一锅小鸡炖蘑菇,一盘鸡蛋黄瓜片,还有一碗西红柿蛋花汤,一碗米饭。

  “没准备,您先吃着,晚上咱们上大菜。”老四说。

  “谢谢您了大哥,这不挺好的?”萧琴说。

  吃着饭老黄问:“老萧,《望儿楼》你有没有?”

  “有是有,就是老不唱这段儿了。”萧琴说。

  “吃完了饭叫老秦给你遛遛活。”老黄说。

  宋茹君看了看手表说:“都这时候了,咱们去看看,家属们有走的了。”

  宋茹君说完朝大家使了个眼色,众人都往外走。

  我和老黄,师姐听了站起身来走出门,老金也跟着走在后面。

  “你干嘛去?”老黄问。

  “我也跟着瞧瞧去。”老金说。

  “我们这是上班儿,你就在这待着。”我说。

  到了敬老院门口,门前的空场上果然有要走的家属,后面跟着他们的老人。我看到廖大姐和儿子也在在那儿,我急忙走了过去。

  “怎么要走啊?”我说。

  “他不走待着这干嘛?”廖大姐说。

  “妈,我过些日子再来看您。”廖大姐儿子说。

  “看我不看我的不吃劲,我这有的是人说话儿,你把你的家照顾好了就成了。”廖大姐说。

  廖大姐儿子上了车摇下车窗玻璃说:“妈,您要什么给我打电话儿。”

  “我不要什么,你走你的,开车小心点儿。”廖大姐说。

  廖大姐一直看着儿子的车开向村口才转过身来。

  “跟儿子谈的怎么样?”我问她。

  “能谈出什么来,我也想了,他也是为难,一边是媳妇一边是妈你让他能怎么样?我就是回去这口气也喘不舒服,他要是但能有办法也不能把我送到这来。不如我就在这,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呢?”廖大姐说。

  “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但愿他们能知道咱们这点儿心思。”我说。

  “快到了吃完饭的时候了,我得去餐厅看看。”廖大姐说。

  “您不用去,今天您好好歇着晚上咱们听戏。”我说。

  “听戏?”廖大姐问。

  “咱们这有戏班儿,晚上给大家演出。”我说。

  “这可好,我老伴儿就爱听还爱唱呢,我也就近朱者赤了也能听懂几句呢。”廖大姐说。

  “您瞧,咱们不去想那些烦心的事,以后高兴的事还想不过来呢您说是不是?”我说。

  “对,高兴,咱们得自个儿糊弄自个儿。”廖大姐说。

  我一时没听明白,不知道廖大姐这句话是情绪还是真的。

  “怎么老祺,我说不对”廖大姐看着我说。

  看着廖大姐一脸轻松的表情我知道,她是想开了。

  “对,太对了,别人糊弄咱们还不成呢哈哈!”

  廖大姐也跟着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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