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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有的时候评价一个人,总喜欢给他归类,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一定要属于哪一类人呢?其实,就是世界上就有那么几类事,只要人们涉及它们就一定要归到那类事里。比如麻金城喜欢白玲,他用的是百依百顺的办法,这是这类事里这类人的办法,我不想说这是设计好了的,因为麻金城和六哥一样,也不是经历了多少个女人,他只不过是走了另一个方向。人们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那就是说要看事情的发展及时调整自己的策略,但是这个调整一定要和目是一致的,否则这种调整就没有意义了。

  麻金城既然喜欢白玲,那他就一定要时刻注意一切有关的动向。六哥的加入本来是让他担心过一段时间的,比如他接了那么长时间的白玲,六哥只参与了几次,他就发现,白玲和六哥的关系已经和他扯平。后来六哥有了对象,这让麻金城觉得长出了一口气,可白玲在大哥沈建功的婚礼上的表现却让麻金城明白,白玲不但没有放弃,相反六哥有了对象严重的刺激了她,这对麻金城来说真是个危险的信号,于是,麻金城开始调整自己了,我说过,调整应该和目的是一致的,麻金城的调整是要达到他的目的,这本无可非议,暂且不说他用了挑拨,讥讽等等的办法。但是他心里明白,这远远的不够,从婚礼回来和白玲的谈话让他感觉到,白玲并没有放弃自己的想法,他要抓紧时机。

  大哥沈建功带着老婆来师傅家,麻金城当然要来,同时他还想到,无论白玲怎么痴心,六哥的对象是她最大的障碍,他相信白玲是个聪明人,聪明人的糊涂一定是暂时的,如果他多跟白玲说说这个厉害,她会明白的。

  吃饭的时候,白玲的消失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白玲常有这样的时候,大家喝酒她会吃了饭到自己的房间里去,熟悉她的人都没发现,谁也不熟悉的袁青当然更是浑然不觉。

  当饭吃到尾声的时候,廖素珍忽然想起了白玲说:“小玲子哪去了?”

  廖素珍这一问袁青想了起来说:“对呀,跟我端完了菜就没进来。”

  “不象话,他大嫂头一次来,怎么这么没规矩,准是又跑回自己的屋子里去了,我瞧瞧去。”廖素珍说完走了出去。

  没一会她回来说:“没人,衣服也穿走了,这孩子能上哪呢?”

  “是不是找小六子去了?”袁青说。

  “你说什么?”麻金城警觉起来。

  “她问我小六子住在哪,我说我也没去过,只知道地址就告诉了她。”袁青说。

  “她也不认识呀?”廖素珍说。

  “师娘,我去找找她去!”麻金城站起身来说。

  “不用!”白葆春说。

  “怎么不用?这孩子除了上班就没自己出过门儿。”廖素珍着急的说。

  “鼻子底下长着嘴,还能丢了?”常顺义说。

  “她找小六子干吗?”廖素珍自从那天晚上明白了女儿的心思以后,一直担心她弄出事来,看来这个担心今天显露了端倪。

  “瞅着小六子没来,怕你不高兴吧?你刚才的脸子可耷拉下来了?”常顺义对白葆春说。

  白葆春并不理会常顺义的话说:“咱们吃咱们的,谁走都不拦着!”

  饭吃完了,袁青和师娘去厨房里收拾家伙,屋子里剩下白葆春和常顺义以及两个徒弟。白玲的走让气氛不愉快起来,沈建功觉得如果真如自己老婆说的那样,白玲从她的嘴里知道了六哥的地址去找他,无论因为什么都有点内疚。

  他干咳了一声说:“师傅,要不我现在回去看看小六子在家没在家?”

  白葆春手里托着烟袋没说话,常顺义说:“五哥,你怎么说那句话来着?儿大不由爷,脚大不由鞋,这么大的姑娘了,你也做不了十分的主了。”

  白葆春说:“不用去找他们,好人不用看着,看着的没好人。甭管是谁,要是败坏了我的门风,他就别进我的门!”

  白葆春的话叫麻金城听到了希望,对呀,自己光知道干着急,怎么就没往师傅身上想呢?要是把这件事上升到败坏门风的高度,自己最发愁的事就有师傅帮忙了。

  东西收拾完了,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廖素珍对沈建功说:“你们俩回去歇着吧,这些天肯定是净跑了腿了。”

  沈建功看了看师傅,白葆春点了点头说:“对,回去歇着,甭老惦记着我。”

  沈建功两口子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的时候,白葆春说:“甭去找小六子。”

  沈建功答应着走了,一路上不住嘴的埋怨老婆。

  常顺义坐了一会也走了,屋子里剩下了白葆春两口子和麻金城。麻金城今天决心是“虎吃鹿肉,死等。”他到底要看看白玲什么时候回来,他也想听听白玲怎么解释,更想看看师傅的态度。尽管这么多年以来,他和白玲的关系很近,就连常顺义,沈建功都觉得白玲非他莫属,可他并没得到师傅师娘的首肯,今天也是个机会,借着这个因由把事情挑开了说,也许自己还有机会。

  “师傅,我有句话不知道该说不该说。”麻金城说。

  白葆春“嗯”了一声。

  “说小玲子去找小六子,这是咱们的猜测。您也别着急,万一她就是像我七叔说的那样,怕您因为小六子今天没到场您不高兴呢?”麻金城说。

  “就是这样,她找的着找不着的现在都应该回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廖素珍说。

  “问题就在这,咱们不是往坏处想,小玲不是那样的人。如果真是小六子和小玲有了什么事,我看这怨小六子,你自己有了对象了,怎么还这么干呢?”麻金城决定先在师傅这彻底的把六哥打垮。

  廖素珍就怕麻金城往这上头说,她担心要脸要面的白葆春跟自己的女儿和六哥翻了脸。

  “咱们就等着,水落自然石出。”白葆春说。

  直到六哥和白玲走到家门口前几分钟,麻金城走出了门外,他估计白玲不敢不回家,他要去等她,把今天发生的事和白玲实现说了,这样白玲一定会害怕,麻金城再从中斡旋,这是争取白玲的好机会。

  “你也别光听老二的,他这几年追咱们孩子,你也不是看不出来,这里头有他的私怨。”廖素珍说。

  “都是你宠着她!”白葆春说。

  麻金城并没料到小六子会送白玲回来,当他看见那一幕的时候,他心里又恨又冷,翻身回到屋里说:“师傅,他俩回来了,在门口难舍难分呢。”麻金城把刚才看见的说了一遍。

  正说着,白玲走了进来。

  白玲到底是年轻人,她一心里只想着六哥,尽管也有回家晚了要麻烦的担心,却被激情冲淡,直到进门的时候她才感到,这个麻烦是必须面对的,而且看着父亲和母亲的表情,她觉得这个麻烦大了。

  “二哥,你怎么还没走?”白玲没有先跟父母打招呼,而是先叫了麻金城,她想先转移一下视线,其实也是这种心情的体现,因为她先叫了父母就会使这个麻烦来的更直接。

  “你上哪了?”当然是廖素珍先发问。

  “去找六哥了。”白玲想都没想的说,其实也不用想,因为她也没有其他的借口。进门实话实说这倒是白玲进门之前唯一经过大脑的考虑。

  “找他就找了这么半天哪?”廖素珍问。

  “开始去了他没在家,我等了一会。我怕晚了没车就往回走,正好碰见他。”白玲说。

  “你回来的时候也没车了?”麻金城接过话茬说。

  麻金城这句话对白玲很不利,原本白玲想的是只说一下这个过程,父母未必会问她怎么回来的,因为让他们知道六哥送到门口都没进来不好,其实这个细节不说父母也未必要问。白玲这个小算盘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她哪里知道,麻金城早把看见的都告诉了白葆春夫妇呢?

  “对呀,你是怎么回来的呢?”廖素珍一句紧似一句的追问有自己的打算,她这样问女儿,白葆春就没有机会插嘴,或者说让白葆春觉得自己已经在教训白玲,他可能也就不说什么了,其实还是袒护女儿的办法。

  白玲不明白,麻金城早不说话晚不说话,为什么这个关键的时刻说了这么句话,本来是打算叫他解围的,他怎么到提醒呢?

  “六哥送我回来的。”白玲此时已经横下一条心,她决定不管问什么都照直了说,看看他们到底要问什么或者对什么感兴趣。

  “他怎么没进来?”廖素珍说。

  “他说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走呢,再说了,是我让他送我的,他本来是有事脱不开身的。”白玲索性大包大揽起来。

  “洗洗死觉去!再这么晚回来我非砸断了你的腿!”廖素珍这样说,其实就是想借此结束,给女儿放开一条路。

  “等等!”白葆春叫住了正要转身就走的白玲。

  白葆春叫住了白玲,空气一下紧张起来。廖素珍知道,要是白葆春动了气,那简直就是灾难性的,她无论说什么也都没用了。

  “你们俩都出去!”白葆春说。

  廖素珍知道这回是真要坏了事,她后悔常顺义走了,应该把他留下来挡这个关。麻金城想不到师傅会这么吩咐,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师娘出了屋。

  两个人走出了屋子,都站在窗根底下听着。廖素珍是担心女儿,麻金城是要听个究竟。刚站稳了就听白葆春在屋子里喊道:“离窗户底下远着点,你们站那儿听着我该怎么办也怎么办!”

  两个人听了触了电似地赶紧离开,麻金城问:“师娘,我师傅不会动手吧?”

  “从小到大倒是没捅过白玲一手指头,可这次说不准了。”廖素珍着急的说。

  “那怎么办?”麻金城也慌了神。

  “我先听听动静,你准备着,不成叫你师叔去,现在只有他能抵挡你师傅了。”廖素珍说。

  屋子里就剩下白玲父女两个人,白葆春装了一袋烟说:“你坐那。”

  白玲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跟父亲面对面的坐在一起,父亲对她的疼爱是无形的,特别是长大了,他甚至很少和她说话,只有母亲才是白玲的倾诉对象。

  “你找小六子干吗?”白葆春好像并没有发火。

  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是白玲最怕问到的,刚才母亲没问是有意的躲避,麻金城想问可没有机会。

  白玲考虑良久都没有找到更合适的理由,因为她知道,父亲既然这样问就不是不明白,可不回答是不行的。

  “他今天没来,我就想问问他。”白玲说。

  “他今天没来我都不想问,你问什么?”白葆春说。

  “他以前没这样过。”白玲找了个理由。

  “你呢?你以前是这样吗?”白葆春说。

  白葆春狠狠的抽了一口烟,烟雾从他嘴里喷出在灯下像云彩一样的缭绕。

  “做人得懂的规矩,你爸爸是教徒弟不是招女婿!我的闺女嫁不出去了?非得自己找上门去?”白葆春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比刚才高了许多。

  白玲听了父亲的话觉得非常的不入耳,可想起来好像自己就是这样,一时脸红到耳根,为什么爱六哥的感觉来的这么晚,为什么要绕那么大一个圈子以至于现在补救不但来不及,连父母都惊动了。想到自己的感情就如竹篮打水一般的没有了意义,白玲的眼泪掉了下来。

  “你还腆着脸哭?我都替你害臊,人要有个骨气,胳膊折了往袖口里褪,牙掉了咽在肚子里,你不是白葆春的女儿!”白葆春严厉的说。

  白玲再也听不下去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白玲的哭声惊动了屋子外边的廖素珍:“赶紧去叫你师叔去,快点儿!”

  廖素珍一边说一边回头告诉麻金城,这个时候才发现,麻金城已经没了影。

  廖素珍找不到麻金城一时着了急,听着女儿的哭声心如刀绞,急得直在门外乱转,正在这时,常顺义进了院子,后面还跟着麻金城。常顺义离白葆春住的不远,大概也就两站地,麻金城听了师娘要去叫常顺义的话觉得这是个主意,平日里是常顺义不离嘴的说要麻金城和白玲赶紧把事办了,麻金城觉得常顺义是他的支持者,更何况现在救了白玲也会叫她想想,是谁真正的向着她。

  “深更半夜的这是干嘛?五哥,开门!”常顺义已经从麻金城嘴里听了个大概,一边敲门一边说。

  常顺义原想门是插着的,所以叫门的时候使劲的推了一下,不料门并没有插,常顺义用力过猛,“呼”的一下一个踉跄冲进了门,亏了是练武的出身,腿脚利索应变能力强,换了别人说不定就能闪个跟头。

  白玲已经哭成泪人一般,白葆春叼着烟斗脸色铁青的坐在桌子旁边,看见常顺义并不搭理。

  “五哥,这是干什么?深更半夜的唱什么《审潘洪》?”常顺义说。

  屋子外边的麻金城也要跟着常顺义进去,被廖素珍一把拉住说:“你别进去,要不你师叔不好说话。”

  常顺义见白葆春不说话转过头来对白玲说:“姑娘,到底因为什么跟我说,你爸爸他不敢难为你,有我呢!”

  白玲此时不想解释什么,她并不后悔今天自己做的事,她现在唯一难过的是,她这样做的时机不对,她错过了应该有的机会。她的眼泪实际上是为自己流而不是父亲的指责。

  “五哥,多大的事呀,姑娘大了,哪有不给脸面的?得啦,小玲子,去洗洗脸,都成了花的了,叫你妈给你弄点水去。”常顺义准备顺水推舟先放走了白玲再说白葆春。

  白玲坐在那一动没动,只是哭,这下连常顺义也找不到北,不知道说谁好,自己点了烟坐在那陪着白葆春和白玲干坐着。

  白葆春磕了磕烟斗说:“白门不幸呀,生了这么个没骨头没规矩的丫头!”白葆春说。

  白玲是个受不了冤屈的人,特别是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人这样对待她,虽然今天的事做的有点过,但她仍然认为父亲的指责是在侮辱自己。

  “我是偷人家了是怎么了?我怎么没骨头没骨气了?我只不过是问问六哥,这有什么错?值当的您说出这么多难听的话……?”白玲一边说一边哭。

  “你二哥在门口看的一清二楚,这也就是你七叔叔在我才问你,换上外人,我这老脸都不知道往哪搁!你明知道小六子有了对象,你这是干吗?做人还有没有分寸?”白葆春说。

  白玲这才明白,刚才在门口给六哥擦汗的那一幕让麻金城看见了,是他跟父亲露的真情。

  “我给他擦擦汗怎么了,他大老远的骑着车子带我回来,怕的是您着急,这有什么错?”

  常顺义虽然听了麻金城说了个大概,可这个细节他没听到,现在听了心里已经有了底,虽然白玲说的话也不为过,可他知道,绝对没有白玲说的那么简单。自己的师哥自己是了解的,要不是看出了问题他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联想到今天小六子的缺席和白玲的失踪,这里一定是有一段缘由。再这样说下去,白葆春的脸上真的要挂不住了,白玲是要吃亏的。

  果然,白葆春一拍桌子喝道:“混帐!我一辈子在外边混,什么样的花花肠子没见过,就你这点小九九还打算在我这使?”

  “好啦!大半夜的嚷嚷这个好听是怎么着?先把这篇书翻过去,小六子我想也不是那种人,你也别把姑娘想的那么不堪,明儿见到小六子我问问他,你们今天先睡觉,这是何苦呢?”常顺义说。

  “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许跟他们没大没小嬉皮笑脸的,你听明白了?”白葆春也觉得应该收场了。

  看着白玲坐在那仍然不动,常顺义说:“还不走?再耗着天就亮了!”

  屋外的廖素珍听了常顺义的话,跟听见特赦令一样走进屋子里拉走了白玲,麻金城跟着后面也进了白玲的屋。

  这边屋子里常顺义给白葆春倒了杯水说:“什么事值当的生这么大的气?”

  白葆春把从麻金城那听来的话跟常顺义学了一遍,常顺义摇了摇头说:“慢说还不见得是这样,就是真的这样,你能有什么办法?别说是这个社会,从古至今男女之情是最难缠的事,慢慢的开导,明知道这样也不能往那说,越勒着越坏,你非得弄出个梁山伯与祝英台来,你拍大腿后悔都来不及。”

  “唉!世风日下,你看学本事不行,学这个无师自通。”白葆春无奈的说。

  这边麻金城进了白玲的屋,廖素珍说:“你还嘴硬呢,要不是你二哥把你七叔找来,你今天就是个在劫难逃。”

  “白玲,今天可是怨你不怨师傅,小六子有了对象,你干吗非得追着他?”麻金城觉得时机已经到了,该用明白话来开导一下白玲。

  “我怎么追着他了?”白玲说。

  “你还要怎么追着他?扔下大哥大嫂自己走了,这么晚才回来,还……还跟他那样。”麻金城犹豫了一下说。

  “麻金城,我想不到你是这么个人,你偷看偷听还胡说八道,我哪样了?你给我出去,以后不许你进这个屋子!”白玲瞪起眼睛说。

  “小玲子!不许跟你二哥这么说话,他也是为了你好。老二,去上你师傅那屋去,别理她,她现在是属疯狗的逮着谁咬谁。”廖素珍说。

  麻金城弄了一脸的没趣,走到院子里觉得分外的尴尬和愤怒,现在上哪个屋子里去也没意思,抬腿走出了大门,这回他是真的没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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