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叼着“黄鹤楼”金把香烟站在金茂大厦六十六层豪华客房的落地窗前,一往情深地看着夜幕中闪烁靡丽的黄浦江,感慨地对她如花似玉的女儿们说:“那时,我怎么会想到能在这么堂皇的地方过六十六岁的生日咧?”


       困扰母亲怪异的厌食症,使母亲在她的生日晚宴上依然没有吃下什么,但这显然没有影响母亲今晚的好情绪。


      母亲所说的“那时”,是母亲的童年,母亲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在她家村后北河的堤岸上,长风掠过,空气中弥漫着高粱、玉米、大豆、麦子的芳香,那些五谷的味道不但浓郁醉人,并且可以嗅其充饥。母亲说起她“喝风充饥”的悲惨童年,总能叫她的女儿们感觉到另外的意味,一种浪漫的意味,她们仿佛看到了一个纤细的少女,婀娜地在久远的堤岸上迎风舞蹈。

      二朵说:“妈喜欢富丽,等妈过七十大寿,我们给妈找个更堂皇的地方。”母亲饶有兴致地说:“好呀!你妈是个大俗人,就喜欢看个良辰美景儿。”说完,母亲开怀地笑了。母亲一向不拒绝奢华,母亲说奢华都是用辛苦堆出来的,你不享受它也就枉费了辛苦,所以,母亲总是安然地享受着奢华和富贵。四朵见母亲高兴,便说:“下次我们到迪拜去给妈过七十大寿。”母亲当真地问:“迪拜在哪儿?”四朵笑着说:“在中东,那是世界上最奢华的地方,黄金像石油一样遍地流淌,那里有世界上唯一的一座七星级大酒店。”母亲把香烟揿在烟缸里,爽朗地说:“好,那我们就吃到迪拜去。”母亲自嘲,一个喝风长大的孩子,整日被饥饿和寒冷困扰,她能有什么高级的想法呢?吃和享乐恐怕就是你妈的最高级境界了。大朵说:“妈您谦虚了,在我们眼里,母亲是天底下最勇敢最能干的女人,母亲永远让我们敬畏、崇拜和自豪。”


      母亲摆了摆手说:“算了,还不到盖棺定论的时候……不过……那日子也不远了……”说完,母亲恬静、安详地笑了,脸上现出了母亲早年的美丽。


        母亲的一生中有两次重要的远足,一次是十八岁那年,她第一次走出胶东老家的高粱地,去东北找一个叫老黑的男人。另一次是母亲三十八岁那年,去上海找一个叫老白的男人。如果说母亲的第一次远行改变了她自己的命运,那么,母亲的第二次远行则改变了她七个女儿的命运。

      母亲在临终前病着的那些日子里,曾对她众多的女儿说:“我没有嘉言懿行留给你们,但我要坦然地告诉你们,我这辈子曾有过两个男人,一个是你们的父亲,他给了我一个幸福的家,还有你们,一群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儿;另一个男人是谁呢?你们可能都猜出来了,是白山,他给了我你们的父亲没有给过我的东西……母亲无比幸福地沉醉在畅想之中……大朵试探着问母亲,是小仙女吧?母亲摇了摇头:“你们想哪儿去了……我说出来你们不要笑,白山给了我爱情……你们一定要相信爱情,不要去亵渎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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