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伯伯家做女的时候,看到爷爷喜欢带着老花镜坐在红薯地窖里,捧着一些黄黄的线装书津津有味地看,一边看一边不时用手抚摸自己长长的胡子,脸上则含着几份神秘地微笑,我常常好奇,书中是什么让爷爷那么专注呢,连奶奶吃饭都要叫上好多次才来,难怪爷爷的胡子里长着那么多的故事。

  夏天,在自己家里,常常看见妈妈也会在跺完猪草后就着煤油灯看一些半旧不新的书,一看就好像蚊子不咬了似的,我有时候也跑去凑热闹,妈妈就说“去,去,去,等你认得字了这些书都给你看。”

  我心里一个劲儿地想,赶快长大,认得好多字,把他们的书都看掉。

  上学了,认得了几个字,我就迷上了看小人书,爷爷的一套《说唐》,我差不多翻烂了,没事的时候就用笔照着连环画上的人描呀描,一边描一边想,怎么我们班上的男孩子没有一个有罗成这么好看的。

  后来还喜欢看作文书,作文书太教条,怎么也没有故事书好看,我常常想为什么我们的语文书就不能编写得像故事书这么好看呢,要是我们的语文书改成《西游记》,我们一边读一边演,谁还会不听课啊?那这样的书我一期就可以读十几本了。

  再大一点就老是和妈妈抢书看,妈妈的书有时候是看不懂的,妈妈说那是小说,小说都是假的,假的怎么就比真的好看呢?我就那么囫囵吞枣地看,看得哭了,看得笑了,看得迷惑了,更多的时候是看得似懂非懂的,越不懂越想探究呢,在我的团山湖以外,在那些薄薄的纸里,竟有着一个多么奇妙的世界啊,我深深地被小说吸引了!

  在家里做饭,一般是妈妈炒菜,我烧火。我最喜欢烧火,烧火通常是可以带一本书看的,添一把柴,就可以管上一会儿,看上一小段,再添一把,又看上一段,妈妈看着就眼红我了,总是嫌我的火烧得不够大,趁我添柴的空儿,往菜里加点水,把我的书拿去看了,我这里火烧得大大的,妈妈那里看得津津有味,忽然锅里飘出一股焦糊味,妈妈丢下书连喊“糟了,糟了。”

  “看看,又会惹得爸爸一阵好骂,要不,把那些烧糊的菜喂猪啰!”

  妈妈真的就那样做了,末了还对我说,不要和爸爸说这个事,真怪,自从和妈妈成为书友,妈妈好像就变得亲切可爱多了!

  在学校里,明老师美老师都是书迷,喇叭老师也爱凑热闹,明老师每次进城都会带来几本好书,所以,我经常会把自己家的橘子摘几个送给明老师,然后就围着那些书转呀转,明老师说:“是不是看上了呀,只要是我看过的,你都拿走吧!”

  我笑眯眯地抱着那些书出门,明老师就喊:“把你那些橘子拿走,那么青就摘了,酸死人了。”

  有一个星期一,明老师给我们上体育课,匆匆做了一套广播操,明老师就挥挥手:“你们自由活动吧。”然后就抱着一本书专心地看起来,我好奇地站到前面看标题,轻轻地念《班主任》,那不是写老师的吗?当下,我就对这本书心生渴望,心想趁明老师不注意先看看,可是观察了好久,我发现明老师连上厕所也带着这本书,那就没有办法了。

  放学回来,我和妈妈说,明老师不知道有一本什么书,连上厕所都带着看,妈妈不做声。

  学校每个星期一都是要开会的,至少老师们都要搞政治学习,做完作业我来到明老师房里,我知道明老师一般不会锁门,仔仔细细查看一遍,没有书的影子,心想他一定是拿去一边开会一边偷看了。

  我垂头丧气地回到桌前,捧着语文书,其实根本看不进,为的是妈妈一进来看到我正在看书,骗妈妈高兴高兴。

  散会了,操场上传来一阵喧哗,好像在抢着什么,我拿着语文书跑出门一看,只见喇叭老师正和明老师在抢一本书。

  “肯定就是那本《班主任》了。”虽然看不清,但我可以肯定就是明老师白天看的我想死了的那本书了,我一激动,就连忙跑过去。

  这时,这边只见喇叭老师高高举着那本书,那边明老师的一只手牢牢抓着喇叭老师的手臂,另一只手就去抢书,明老师比喇叭老师高多了,喇叭老师眼看自己抢不赢,就把那本书往外面一丢,那本书就在空中飞,正好离书最近的妈妈就做了渔翁,一伸手就抓到了那本书。

  我一看,拍手大笑,妈妈拿到了那书就等于是我拿到了。

  不好,后面的那两个还是不放弃地追来了,我大叫:“妈妈给我!”

  妈妈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听话,真的把书给我了,我拿着那本书就跑,一边跑一边把那书塞到肚皮下面,他们就快追上了,忽然我被追得摔倒了,跟着手中的书也摔出好远,后面的人发出胜利的呼喊去抢那书了。

  本来我还准备哎呦哎呦地叫唤几下,但当我意识到肚皮下的书还硬硬地挺着肚子,赶快扯着妈妈往房里跑,迅速关上门。

  妈妈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在妈妈惊喜的目光里我从肚皮下掏出那本《班主任》,幸亏那天裤子的松紧头箍得紧,因为那天妈妈给我换了一根新的松紧。

  这时,只听到外面喇叭老师大喊:“中计了,中计了,是本语文书!”

  “这个小妮子,玩的李代桃僵!”是明老师的声音。

  妈妈抱着我转了一圈:“原来我的崽那回没有摔成脑震荡啊!”

  妈妈一高兴,就唱起了《智取威虎山》,气得他们两个在外面跺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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