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心慈没有想到,几天后竟然是雪晨来求她,或者应该说,是来逼她了。

  “妈妈,爸爸说要给我办高考移民,是真的吗?”

  “呃!”

  “竟然可以去大城市生活,好开心哦。”雪晨眼望虚空,满脸向往。

  “雪晨,妈妈恐怕……”

  “妈妈,不是还舍不得你的工作吧?”

  “嗯,妈妈喜欢学校,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

  “我不也是孩子嘛,而且是你的亲孩子哦,难道你要为了别人家的孩子,就对自己亲亲的宝贝女儿不管不顾了?”

  “雪晨,以你的成绩,不移民也没有问题的,妈妈相信你!”

  “我也相信我自己。可是,我突然渴望换一个环境生活了。如果你们不告诉我这个移民计划也没什么,可现在既然燃起了我心头的希望之火,我就不允许你们再来一盆冷水浇灭。爸爸说了,这个高考移民一定会全力以赴帮我办理,如果你不肯陪我,我就自己一个人去。反正,我去定了!”雪晨斩钉截铁地说。

  “雪晨,你……”

  “妈妈,我不逼你,你也别逼我哦!”雪晨耸耸肩膀,拧身走了。心慈望着她桀骜不驯的背影,眼睛里聚起浓浓的烦恼和忧虑。

  等到薛枫和雪晨动员起公公婆婆、父亲母亲,或明言或暗示地轮番游说时,其实心慈已经决定弃械屈服了。学校里的各项工作虽然都能做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可是那些无端妒恨的目光,还有那些无中生有的飞短流长,也让她心累而且厌烦,她一直刻意追求的是内心的清净、灵魂的高洁,这些俗秽的围攻,如果不能避免,那就远远地逃离吧。况且,现在正好雪晨需要她。为了薛枫的期愿和雪晨的梦想而牺牲自己的事业,这也算是一个最堂皇的理由了。所以思前想后,心慈终于下定决心办理了停薪留职的手续,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工作了近二十年的校园,从此回归家庭,专心陪读。

  薛枫听从心慈和雪晨的意见,选择了那个有海的K市,而且购买的房子就在海边,站在阔大的阳台上,能看得到海鸥翩飞,听得见海浪涌动。“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不正是心慈一直神往的理想生活吗?舍得舍得,有舍便有得,这儿天宽海阔,云空高远,空气清新,与那灰头土脸的小县城确有天壤之别。不仅雪晨欢天喜地,心慈一直郁郁的神色也终于日渐舒朗明媚起来了。

  “这儿一切都好,如果再加上爸爸,就更完美喽!”有一天,母女两个坐在阳台上吹风的时候,雪晨突然幽幽地说。

  “想爸爸了?”心慈淡淡地问。

  “嗯!”

  心慈悄悄叹了口气,半天才说:“爸爸应该快来看你了。”

  雪晨将视线移向大海,不再说话。女孩子和爸爸感情最深,这一点心慈能够体会和理解。这儿距离老家足有五六百公里,薛枫一般一个月来看她们一次,有时忙了,时间还会更长。就像这次,雪晨已经有四十多天没有看到爸爸了,虽然一有空就捉着电话和爸爸聊个没完,可好像还是抵不住内心的思念。

  其实,心慈何尝不是如此。结婚如许多年,心慈和薛枫从来没有这样长久地离开过彼此。虽然日日相守的时候觉得平淡乏味,真正分开了才能真切地感觉到,他在自己心里的分量依然很重很重,那种牵肠挂肚的思念真的很苦,很苦。开始的时候,心慈很不适应,几乎夜夜都是辗转难眠。不知道薛枫是不是也像她一样,难以习惯这孤身独眠呢?


  第三十八章

  薛枫走出办公楼的时候,才看见外面竟然飘垂着细密的雨丝。他正想快步跑到车里,却瞥见丁笑若还站在门廊里,其时,她正仰头看着灰沉沉的天空。

  “笑若,是没有伞吗?来,上车吧,我送你回去。”薛枫招呼她。

丁笑若点点头,将包包顶在头上跟着薛枫一起跑进车里。坐下后,丁笑若一边拂着发上的雨滴,一边吞吞吐吐地说:“薛总,我不走不是因为没有伞,是为了,为了等你。”

  “等我?有事吗?”正忙着系安全带的薛枫回过头来看着丁笑若,诧然问道。

  “今天是我的生日,如果薛总不忙,我想请薛总吃饭,顺便感谢薛总一直以来对我的,对我的……关照。”丁笑若低下头:“唯一一个闺蜜已经离开了这里,我没有朋友,亲人也不会为我祝福,可是这样的天气,我不想一个人过。薛总……”

  “很不巧,我今晚和朋友有约。”薛枫面无表情地说。薛枫这样干脆地、不近人情地拒绝实在出乎丁笑若的意料之外,她愣愣地看着薛枫,满含期待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而且几乎要溢出眼泪来了。

  “不过,约会不是很重要,我可以推掉。”薛枫看丁笑若满脸失落的样子,忙笑着转回话锋,不再逗她。

  “真的?谢谢薛总!”丁笑若脸上立刻灿若花开。

  “那么,你想请我吃什么呢?”薛枫问。

  “面,好不好?”

  “哈,面!”薛枫大笑。

  “薛总不喜欢?”

  “不,喜欢。过生日吃长寿面,很讲究。”薛枫急忙收住笑,非常认真地说。

那晚,薛枫带着丁笑若去了城外一个农家菜馆。虽说是农家菜馆,但非常干净,风格古朴,俗雅相谐,最难得的是那份远离尘嚣的安静。而且老板夫妇竟然是一对看上去非常知性的中年人,淡淡静静地微笑着,不卑不亢地接待着每一个客人。

  “我竟然有种穿越的感觉哦,这个地方,好像不属于这个时代。”在用镂空雕花的原木屏风隔开的小房间里坐好后,丁笑若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墙上悬挂的一幅画,一边说。画上用疏淡的笔触勾勒出一对坐在窗前举杯畅饮的老友,窗外是一个农家的小院,院子里有几只鸡在闲闲地觅食,院墙上悬挂着金灿灿的玉米棒和红彤彤的高梁穗。

  “闹市中的繁华固然好,久了终会令人心生厌倦,这样返璞归真的景境虽有人造的痕迹,也还算接近人的理想。”薛枫一边啜饮着清淡的菊花茶,一边说。

  “薛总也会累吗?看您永远都是那么精神奕奕、活力四射。”丁笑若托腮瞅着薛枫,幽幽地说。

  “我的累,你不懂。”薛枫说:“你太年轻。”

  “我,懂!”丁笑若将“懂”字说得很重。薛枫看着她,笑笑,转开话题:“笑若,这儿的手擀面特别好,等会儿尝尝,看是不是比你常去的那几家专门的面馆做得更地道。”

  事实上,这儿的每一道菜都很有品位,餐具别致,菜形讲究,虽然多是素菜,却烹调得十分精致,味道清淡而又鲜香无比,回味悠长。当然,最令丁笑若难忘的还是那盛放在南瓜形小圆碗里的长寿面,味道美得难以用语言形容。虽然那些美味的菜肴已经几乎将胃塞满,丁笑若却还是将那碗面吃得汤汁都不剩一滴。”

  “味道好极了,难舍最后一滴。”丁笑若将干干净净的小南瓜碗放在桌子上,心满意足地说。

  他们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停了,而且天上竟然还出现了闪闪烁烁的点点星斗。在幽静的乡村公路上,薛枫慢慢地开着车,丁笑若轻轻地哼着歌:“你是风儿我是沙……”

  “哈哈哈!”薛枫突然莫名地大笑起来:“没想到你一个瘦瘦弱弱的小女孩子,竟然比我还能吃哦。”

  “人家高兴嘛,薛总。活了二十二年,这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啦!”丁笑若大声说。她喝了几杯黄酒,貌似有点儿小兴奋:“薛总,你开心吗?”

  “哦,当然!”薛枫应着:“对了,你的生日,我还没有送你礼物呢。”

  “薛总,最好最珍贵的礼物我已经收到了,谢谢!谢谢!”

  车子开到丁笑若居住的小区门口,薛枫发现丁笑若竟然睡着了,怪不得一路上那么安静了呢。她睡得很沉,薛枫摇晃着她的肩膀唤了几声,竟毫无反应。看来酒量实在不行,几杯黄酒的酒力竟然都扛不住。薛枫不敢将睡得人事不醒的丁笑若送上楼去,她是和公司的另外两个员工居住在一起,如果被她们看到,会怎么看笑若,又会怎么看他这个老板呢?无奈之下,薛枫只好将丁笑若带回自己的家。薛枫和心慈的家在一楼,有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将车开进车库,通过内门直接就可以进入客厅,不会有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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