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莉雅担心米勒,并非多余,在长川投资集团周围,或明或暗聚集了一股势力,制造过一些事端。前财务总监,原则性很强,司马德儒称他红管家。这个高智商,低情商的“死脑筋”让有的人不高兴了。

  春节团拜会会餐,按照惯例,一百多桌人欢聚一堂,集团高管轮流向大家敬酒,以示对员工们一年辛劳的感谢和传统佳节的慰问。敬到采购部那桌,总监让一帮人缠住了,将他手中的饮料杯换成白酒杯,一杯接一杯,喝得他晕晕乎乎。餐会进入尾声,大伙陆续离去,财务总监准备离席,一起身,脚下飘忽,差点摔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他后悔了。一时高兴,竟忘了老婆的约法三章:进门不喝酒,喝酒不进门。劝酒人就是把住了他个这命门,有意将他灌醉。家是暂时不敢回的,怎么?正犹豫的时候,让采购部的人扶进了小车,一阵风奔跑,目的地到了,他被扶进了卡拉OK。一阵魂牵梦绕的乐曲从远空飘过来,一位衣着光鲜亮丽的音乐老师,踩音乐嘭嚓嚓的节奏,扭着水蛇般的腰身,扭到他的跟前,他两眼迷蒙,热血沸腾,浮荡魂魄的在空中飘飘忽忽不知所终。

  风情万种的的音乐老师把他扶进了客房,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趴到了他光溜溜的身上。

  嘭嘭嘭,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警察查房来了,他被铐到了局子里,拘留几天,罚款五千,出来后就再没回过长川投资集团。

  这件事令董事长感到十分震惊,甚至不寒而栗:卑鄙,无耻,阴险……他在大会上指桑骂槐地发了一通脾气。

  司马德儒不仅仅替财务总监抱屈,他自己几次涉险,有一次,老命就差那么一点点。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到处灰蒙蒙的,能见度很低。司马德儒感冒几天了,发着高烧,浑身乏力,实在怕不起来了。这些年,大家按部就班,公司的事情,偶尔电话调控,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化工厂长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催他,说市安监局来人检查危险化学品安全生产管理问题,副局长亲自领队,要求企业法人代表必须到现场陪检。

  雪下得很猛,雨刮器在挡风玻璃前刮来刮去,司马德儒两眼睁得大大的。前方是急拐弯路地段,他行驶的是一段下坡地段,公路左边为百米左右的沟壑。

  迎面来了一辆雪佛兰,车身占了大个半路面,后轮驱动溅起的雪渣,飞出好远。司马德儒赶紧把车速放下来,顶多二十码的样子。就在两车相会之际,雪佛兰突然嗷嗷叫着朝上急冲,车身剧烈地摇摆。

  这个动作,捣鼓的就是惊心动魄,司马德儒紧急制动,如同踩进洞窟中,他脚下没有任何感觉。奔驰车像脱缰的野马,夺路狂奔。眼见两车相撞了,司马德儒猛地朝里打了一把方向,小车根本不听指挥,急速冲向左边,眼看就要坠下深谷了,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嘭,嘭嘭,奔驰车使劲向前撞去,司马德儒身子猛然地前倾,然后,后仰了一下。

  车子不动了。他张开眼睛,发现前轮被路旁一株大树顶住了。

  司马德儒血流满面,胸脯让方向盘顶了一下。几个气囊悉数打开了。他吓懵了,半天才战战兢兢从车里爬出来,啪啪啪地拨打110和120 。

  交警,公安,保险公司的人都到了现场,勘察半天,做出结论,不排除有人在刹车系统做了手脚。

  公安立案侦查了半年,没有任何结果。

  这桩事故米勒听李玬说过。李玬暗示他,长川投资集团鱼龙混杂,强龙敌不过地头蛇,没必要针尖对麦芒跟人家干。

  马莉雅从包里掏出两片钥匙交给米勒说:“公司董事长办公室有个保险柜,里面存放一些机密文件。至于是什么,我从来没开过保险柜,不清楚。”

  米勒想了想说:“钥匙就不必给我了,没兴趣窥探董事长的秘密。”

  “董事长特地交代给我的,他说,公司对你全开放。”

  马莉雅将钥匙塞给米勒,笑出满脸的妩媚:“崔茗,明天是周末,如果没啥安排,我陪你钓鱼去?”

  米勒喜欢钓鱼,马莉雅早就踩好了点,市北六公里处有一个大湖,呈芭蕉叶状,名曰芭蕉湖。水面开阔,水草丰美,适合养鱼养蟹,是垂钓者的好去处。这里还是奥运健儿水上训练基地,舢板,皮划艇,单人划,双人划都有。精明的商家,圈出一片水面,搞起了水上迪斯尼项目。包括情侣双划,鸳鸯戏水,同心越障,爱情接力等等,深受年轻人的喜爱。

  米勒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好意思,我明天还真有事,下回吧。”

  一个举目无亲的“老外”,周末忌讳加班,能有什么事,肯定让李玬那个狐狸精给钓住了。最近一段,米勒有意避开她出门,马莉雅感觉不正常,心里怪不是滋味。

  那天,她找米勒签发文件,正碰上他在听电话,一副喜笑颜开的样子。她侧耳听了几句,听出来对方就是李玬。

  马莉雅的心思总写在脸上,米勒瞄一眼就看出了端倪,摇头苦笑道:“刚才还是晴空万里,不一会儿就乌云滚滚的。别胡思乱想好不好。我约了省民政厅的贾处长。人家是公务员,挺难请动的。天不早了,回去洗个热水澡,做个面膜。然后,美美睡上一觉吧。明天的太阳依然红彤彤,亮闪闪的。”

  “讨厌!”

  马莉雅娇羞地嗔骂了一声。

  第二天,贾新华爽快如约,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市区的一座茶楼。

  贾新华目光深邃,精神抖擞,说话的腔调,跟电话里判若两人,完全没了从头至尾的官方口气。看上去,十足的性情中人。

  喝啥?

  绿茶。

  点心?

  免了。

  音乐?

  《多瑙河之波》。

  一问一答,简洁明了,不多一个字,不少一个字,仿佛米勒一个人自问自答。

  两人谈话投机,一杯茶过去,,有种相见恨晚之感。

  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两个人海阔天空,无所不谈,观点和看法都相当接近。

  米勒从贾新华嘴里得知,他今年三十一岁,未婚。六年前,女朋友龚楠赴德国纽伦堡美术学院留学,研究生毕业后再就没有回来。他俩从小学,初中,高中,直至到大学美术学院一直同学。龚楠从小就有“西方梦”的情结,西方文明如同绚烂的阳光,照耀着她的心扉,她要亲身去体验,以裸浴的方式浸染,鼓励贾新华一道去国外深造。如有可能,就留在国外。贾新华同龚楠的看法不尽相同,苦于她那份执著,勉强答应了她。

  然而,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出国留学,钱从哪儿来?

  大学毕业后,贾新华考了公务员,分配到省民政厅。龚楠进了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为了女友的梦想,贾新华拼命攒钱,每月除去最基本的生活费用,其余的钱给女友存起来。三年时间,他没去过一次电影院,也没旅过一回游。家在农村,家境不怎么好,他很少往家里寄钱,惹得父母和兄弟姊妹不开心。

  龚楠顺利出国了,去追寻她的梦想。刚开始,他们天天短信联系,相互倾诉相思之苦。后来改为一周一次,依然甜言蜜语,情意绵绵。再往后,一个月只能收到龚楠寥寥几个字。再再往后,女友的消息,只能靠在德国的朋友间接去打探了。

  “我就不理解有些人,这山看着那山高?米勒博士,你是从德国过来的,未必那边的月亮就真比我们这儿的亮?”

  谈到女友,贾新华情绪非常低落,隐约能看到他眼里闪着泪光。

  贾新华告诉米勒,龚楠过得并不好,可以说很惨。为了能留在德国,嫁给了一个比她大二十多岁的男人。

  那人是她的老师,老婆患癌症死了。那个牛高马大的日耳曼人,脾气性情十分暴烈,经常到外头沾花惹草,动不动家庭暴力。两人文化背景不同,性格差异巨大,结婚没多久就剑拔弩张,打得不可开交。龚楠提出离婚,男人坚决不干。德国的法律在离婚案上绝对向女方倾斜。判定财产绝大部分归女方所有,以此惩戒男方对婚姻的不忠。这男人,当然不愿离婚。

  离婚不成,两人开始分居,婚姻关系名存实亡。龚楠没有稳定的生活来源,每天早出晚归,靠街头卖画维持生计。一天傍晚,正准备收摊,来了三个满脸胡须的男人,拉着龚楠就跑。在一处偏僻的角落,将她强暴了。警方很快抓获了嫌犯,经审讯,这是一伙流落到德国的利比亚难民。

  贾新华用力抓了一把头发,面部扭曲了。“她若不出国,应成为国内有名气的画家。”

  米勒想劝慰贾新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用手拍拍他的后背。

  “我知道她想回国,就是拉不下面子。她的爸爸妈妈非常痛苦,成天以泪洗面,盼望女儿赶紧了结离婚官司。钱可以不要,能平安回来就好。她父母都快八十了,身体不怎么好。”

  贾新华给自己点了支烟,猛吸一口,用力吐出来。“龚楠只要回来,我依然不嫌弃她。毕竟,我们相识相恋了一十九个年头,这份感情,不是想忘就能忘掉的。她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惨重代价,浑身伤痕累累,我不能不管她!”

  绝对痴情的汉子,几乎一根筋似的痴情。

  谈话的气氛沉闷,米勒感到压抑。他今天找贾新华,为自己的事而来,总不能老听他诉苦吧。

  米勒看了他一眼说,“贾处长,我……”

  米勒的话还没说完,贾新华就打断他了。“往后我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只有贾兄,米勒老弟。你若叫贾处长,我转身走人!”

  米勒原本考虑见到贾新华就跟他套套近乎,发挥民政部门的优势,找几家儿童福利院,供养几个孩子,借此同全省儿童福利院套上关系,然后顺藤摸瓜,寻找自己的身世。现在看来,都是多余的了,便直奔主题,说出了自己寻亲的真实意图。

  米勒如此离奇身世,令贾新华惊呆了,他拍着胸脯表态:“兄弟的事,就是我的事,当哥哥的,定当尽力而为。我相信,苍天有眼,一定会保佑真诚善良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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