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阵子,更苦了老蔫儿。别的不说,单是前一阵子被小日本抓去服劳役,修炮楼,抬石头,都把他累吐血了。

  他身材矮小,做不了重活,哪里干得了苦力?他只能挑个百八十斤,再重的活儿,就消受不了啦。

  小鬼子哪管这些,抬不动也得抬,慢一点,就会挨枪托砸。抬石头累不死人,枪托可是能要人命的。

  第一天,就被小狗日的砸死了两个。吓得老百姓把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将那拖延时间少出力的盘算都收起来,个个争着表现自己,生怕一不留神,被小日本一下子给砸死,小命儿就没了。

  跟老蔫儿抬杠子的是一个打铁的。

  妈的,全身都是力气,抬石头专找大的抬,他个头又高,绳子老是不知不觉地滑到前面,几次都差点没把老蔫儿压死。

  傍晚收工回来,老蔫走路都摇摇晃晃,像喝多了酒似的,深一脚浅一脚的,飘飘忽忽的,还没到家,就吐了好几口血。

  妈的,老命都快没了。

  他老婆一看到他,吓得脸色发白,像见了鬼似的,赶忙扶他躺下。晚上老伴将豆腐热了,添了一勺猪油,让他慢慢地喝下去。

  他躺在床上直喘气,浑身散了架似的疼痛,就情不自禁地像猪一样哼哼起来,就这样折腾了一夜。

  第二天,还得挣扎着爬起来,自己带着麻绳,一歪一歪地朝工地走去。

  他不敢不去,不去,不但自己,连家人都要被杀,房子被烧,抄家灭族啊。

  不过,他多了一个心眼儿,他特意来早了些,想甩开铁大汉,另换一个年龄大一点的搭伙,这样,双方出的力都要小些。

  果然不假,他很快跟小贩老张搭上了关系,两人力气都不大,都没做过苦力活。

  两人一拍即合,互相商量好了,只抬土,不抬石块。

  要不是两人的满头白发起了作用,小日本根本没将他俩放在眼里,要不然,也要换鬼子的枪把砸啊。

  即便如此,连续二十天的强力劳动,也把他累趴下了。

  工地上被累死被砸死好多人。

  小日本可够狠的,死了之后,还不准家人收尸,而是就在工地上给狼狗吃。那被撕碎的内脏,血糊糊的,狼狗咀嚼时啧啧有声,直把老蔫儿他们吓个半死,当场就有人吓晕了过去。小狗日的,越来越残酷无形!人

  们气得牙根痒痒的,可是谁也不敢有什么动作,大家还是忍气吞声,逆来顺受,睁一眼闭一眼的天天混日子,没有人敢想象明天的事。

  这一天过完了,上炕睡觉了,就庆幸自己多活了一天。

  还没收秋,官道村大多数人就慌神了,讨债的,整天上门,赖着不走。

  人们大部分是借万永贵家的高利贷,穷人家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一年当中最愁的日子到了,每年到了秋后,万永贵都雇好多人收债,因为万家放的债最多,不仅在官道村放债,周边村也有不少穷人向他借贷。

  本来就没有日子过,不然,谁去招惹高利贷呀,利息像懒驴打滚,比本金还高。往往是一分本金,十分利息。当初借的时候,都是有约定的,秋后还清。

  现在小日本来了,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原本能还账的,也泡了汤,穷得没裤子穿,以后的日子都不知怎么过,怎么还债?就是喝西北风,也轮不上自己呀。

  官道村的穷人几乎家家都欠了外债,到处是躲债的人。

  往往一家子将门一锁,逃走了。有的跑到外村,有的躲藏到亲戚家,只要不跟讨债的碰脸就行。

  万永贵可不好说话,往往把人向死里逼,家破人亡常有发生。把儿女抵债,卖身为奴,到债主家扛长工,种种法子,都被债主想尽了用光了。

  周边村里不时传出这家破产那家死人,说者听者都不胜唏嘘。

  小日本也不闲着,借机收工商税、房屋税、战争税,名目繁多,老百姓也记不住,反正就俩字,要钱!

  这几天万福来更是忙坏了,他给他爹万永贵在清河镇置办了一所大宅院,养了护兵,收租收债,看家护院,充当打手。

  过年了,万福来亲自带着一群日本兵东家跑西家遛,敲诈勒索,大发国难财。

  他将小日本的赋税统统加上一成,向老百姓强讨硬要。不给,轻者扒了房子,让你在西北风中冻死;重者,大姑娘小媳妇就被日本人抢去糟蹋了,小命都送掉了。连那些七老八十的棺材瓤子们,在万福来面前都要发抖。有的人在万福来的迫害之下,没法活了,上吊的上吊,跳河的跳河,再加上饿死的冻死的,不计其数。天天有人哭,天天有人撒纸钱。

  过年本是喜庆的节日,却成了鬼门关,不少村庄都成了人间地狱,阴风惨惨。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