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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俩人进了门,周晓已经睡了。宋茹君去洗了澡,一反常态并没与像每日那样坐在梳妆台做皮肤保养,只是吹了头发就躺在床上。

  我洗了澡进了屋,看到宋茹君靠在床头接电话,从口气里听得出是刘倩打来的。自从我和宋茹君结婚以后,刘倩的电话就逐渐的少了,我往好处想,这是她放心了妈妈。

  “什么,只能和华人交流?……,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千万别听他的,你现在就做全职太太要做到什么时候?……,我早就跟你说过不去那,你就是不信我的呀?你爸爸还好,我们反正是一天到晚也闲不住。”宋茹君又说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是刘倩吗?”我问宋茹君。

  “嗯,看来是在那混得不痛快。”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跑那么远的地方怎么会不别扭?”我说。

  “现在的孩子谁听大人的话,不听就不听吧,还找了个借口叫‘代沟。’哎!对了老祺,你说我要去澳大利亚陪陪女儿呢?”宋茹君说。

  “好啊!”我说。

  “老祺!”宋茹君忽然提高了声调喊了一声。

  “怎么了?”我听了纳闷儿。

  “你以后能不能真实的表达你的想法?”宋茹君说。

  “我是真实的呀?你去陪陪女儿我乐意。”我说。

  “你明明知道敬老院现在等着开业还有很多事我走不了,你也知道我饶半个地球去刘倩那不是说走就走的,你为什么这么说?”宋茹君说。

  我知道满雨的家宴引起宋茹君的委屈,我也知道她会把自己的不快发泄到我身上,按理说,孩子们想通了认了这个母亲,宋茹君应该高兴才对。但这只是一个表面上的判断和推理,如果你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的难过和郁闷就不难理解了。

  这有什么办法?她有不快她不发泄在我身上发泄给谁?按照往常这件陪刘倩的事,即使宋茹君知道我口不应心也不会这么较真,现在她较真儿来这完全是满雨家宴的后遗症。

  我自己扪心自问,宋茹君对我的不快多数是来源于我家里的问题,如果不是这个原因我是不是能做到忍耐她?我现在的决心是坚定的,女人就是女人,我还想起了宋茹君关于萧琴和老金撒娇的评论。原配夫妻不容易,半路夫妻也很难。

  “你要去陪倩倩我不能拦着,你要我说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我当然不乐意你走。可是人不能光想自己,你光帮了我的孩子,你自己的孩子需要你我拦着那我就不是人了。还有,咱们家是你拿主意,我当然是要说保险一点儿的看法。”我说。

  “那好,以后就让你拿主意,我还乐得省心呢。”宋茹君说。

  “那好,我以后就拿主意,我的主意只有一个而且是万金油!”我说。

  “什么主意?”宋茹君看着我说。

  “听我老婆的。”我说。

  “死老头子……,”宋茹君一把搂过我说。

  “老婆子,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也不是满雨认了你就能解脱这个委屈的,你有什么火就发在我身上,你有什么郁闷就让我给你解闷儿。”我说。

  “老祺,我小的时候有一回跟同学去玩,一下子迷了路,就在一条无尽无休的胡同里走着,没有头,那种恐惧真的是很可怕,直到今天我也忘不了。我知道,只要我努力是一定会走出这个胡同的,可是这个胡同长的让我自己都怀疑我的努力。最大的问题是,回头已经晚了。”宋茹君依偎在我身边说。

  “老伴儿,我知道自从咱们在一起直到今天的经历让你想到了这个胡同,但是我向你保证,你不用回头,咱们就快出了胡同了。”我说。

  宋茹君仰起头看着我说:“老祺,其实你是挺聪明的,这也是我爱你的原因。比如你今天在满雨那就说出了我一直想说的话,‘你要是以为她这么做就是为了换个名分你就错了!’。”

  “我真的挺聪明,你知道,我学徒的时候,别人三年出师,我只用了两年。可是我再聪明架不住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个时候再吃老本儿就不聪明了。”我说。

  宋茹君忽然大笑起来,笑的她前仰后合的。

  “怎么,我又说错了?”我说。

  “老祺,你快别说话了,我肚子疼了……。”宋茹君笑着说。

  第二天我睁开眼睛,就听到外边有动静,好像是宋茹君在做早点。我转过身来看到,宋茹君还在睡,我起身走到厨房发现,周晓正在做早点。

  “姑娘,干嘛起这么早?”我问周晓。

  “我今天上午十点的火车,我想回家一趟看看我爸妈。”周晓说。

  “你什么时候买的票?”我问。

  “昨天你和阿姨出门我就去买了票。”周晓说。

  “你怎么想起回家来了?”我问周晓。

  “阿姨给我找了工作,听你们的意思好像就要开始,我趁着还没用到我的时候回家看看,要是以后真的上了班我怕就没时间了。”周晓说。

  “十点钟的火车也用不着起这么早啊?”我说。

  “往常都是阿姨或者你给我做早点,我要走了,我应该给你们做一次。一会你跟阿姨尝尝我做的五香荷包蛋,还有银丝木耳鸡汤馄饨。”周晓说。

  “这都快成了正餐了。”我说。

  “我们家乡的早点就是这样的。”周晓说。

  宋茹君大概是听到了动静走了出来,周晓看到宋茹君说:“阿姨,我刚才跟叔叔说了,我今天要回家看看。”

  “好,不过不能太长的时间,因为咱们马上就要开业了,你的角色很重要。还有,利用回家这段时间买几本书,比如关于老年人保健的书,老年人护理的书,老年人心理方面的书,买书的钱我给你报销。”宋茹君说。

  吃了早点周晓走了,宋茹君再一次叮嘱周晓要尽快回来。

  宋茹君给老黄打了电话,问他参观的人安排的怎么样了,老黄说早就通知好了,就等着车的消息。

  “小宋,我看把咱们票房的人都叫着,这些日子没在一起活动,他们都闲得长了毛儿了”老黄说。

  “好啊,都去。”宋茹君说

  宋茹君又给陆宪打了电话把上车地点和时间说好了。

  “老祺,你觉得你现在身体好点了吗?”宋茹君问我。

  “我本来就没事,现在除了左臂还有点发麻别的什么都挺好。”我说。

  “那好,现在正是北京最好的天气,咱们一起去昌平。那儿你去的最少,你看看咱们的敬老院,呼吸点儿新鲜的空气,在老四那吃点儿庄家饭换换口味你觉得怎么样?”宋茹君说。

  “我听你的,你上哪儿我跟着上哪儿。”我说。

  地点约定在东直门立交桥东侧,第二天我和宋茹君坐车到了那,路边站了黑压压的一堆人,足有三十多位。

  到了跟前,老金跟我打招呼:“老祺,怎么这么多日子不见?”

  “我在家里搞后勤,哈哈哈!”我说。

  大家见面打着招呼,陆宪的车也到了,陆宪先下了车跟宋茹君打了招呼,大家上了车。

  由于事先打了电话,到了昌平老四早早的就等在路边,看见我们上了车说:“老哥哥,听说你病了,我想看看你去呢,只是这忙得脚丫子朝天没抽出工夫来,怎么样好多了吧?”

  “没事了,上你这来溜达溜达。”我说。

  “这就对了,现在咱们这可是鸟枪换炮了,一会儿我带你去看看咱们的农家院和敬老院,我保证你看见就不想走了。”老四说。

  “顺芳在这呢吗?”宋茹君说。

  “在呢,从来了就没走,一直忙着开业的事呢。”老四说。

  车到了敬老院附近,远远就看见不远的山上姹紫嫣红。

  横在眼前的那条河上的小桥已经加宽加固,车上了桥过了河来到敬老院门前,顺芳早就等在那。

  眼前是一个三层的楼房,楼房的前边是一个花坛。大家下了车,顺芳带路进了楼房的大门。

  大厅铺的是大理石地面,四周的墙上还挂着国画,下面是一溜沙发和茶几。正对着大门的是接待前台,接待台后是一个紫绒背景墙,上面写着金色几个大字《吉祥里老年公寓》

  “这就是敬老院?”我问。

  “这是办公区和生活功能区,一楼是餐厅,二楼是娱乐区,有阅览室和棋牌室,健身房,还有一个小礼堂,三层是办公室和仓库。”顺芳说。

  “那老人住哪儿?”我问。

  “在这座楼的后面。”宋茹君说。

  大家又看了看阅览室和棋牌室健身房上了三楼,这里有院长办公室,业务部,服务部,医疗室。

  老黄推开院长办公室的门,老板台沙发一应俱全,屋里铺着地毯,窗户上还挂着淡蓝色的窗帘,这个窗帘和我们家里的颜色一样,我猜得出这是顺芳的主意。

  “宋院长,这个办公室不委屈你把?”老黄说。

  “你怎么老是院长院长的?”宋茹君说。

  “妈,就是这么定的。”顺芳说。

  参观完了功能区大家下了楼,转过楼来顺着一条柏油的小路走去,前边是两溜院子,第一排房子的墙上还钉着类似过去老北京胡同的标牌,蓝色的底色上三个白字“吉祥里”。

  顺着路走进去,真的有到了北京的胡同里的感觉,两边各五个院子,每个院子都是一个四合院式的建筑。大门的门楣上也和老北京的老房子一样有一个红色的小牌子,上面是吉祥里三个字,下面是门牌号码。

  进了院子,地上铺着方砖,东西北房各两间。院子南墙有一个花圃,这是为了老人们如果爱好种养花草的预备的。窗户的上半部是能掀开的窗户格,糊着洁白的窗户纸,下边是玻璃,还贴着窗花。紧靠南墙是单独一间房子,这是给为个院子服务的工作人员预备的值班室。

  进屋也是青砖墁地,每个屋子两张床,屋里有衣柜,八仙桌和太师椅,八仙桌上放着茶具,墙上还挂着钟表和杨柳青的年画、空调。靠门口侧面是一间卫生间,里面有淋浴和马桶。

  参观完了敬老院走了出来,宋茹君问我:“老祺,怎么样?”

  “不错,是下了功夫了。”我说。

  “这还多亏了邢思成。”宋茹君说。

  大家参观完了院子走到河边,不远处一片苹果园,此时苹果挂满了枝头。

  “老伴儿,老四说的不错,我真的想就住在这得了,空气还好。”我说。

  参观完了敬老院又看了老四的农家院大家就在老四这吃饭。

  老四的农家院挨着敬老院,有餐厅客房,就建在果园的旁边,游客不仅可以食宿还可以在果园采摘,河边垂钓,老四的农家院已经开业,游客不少。

  大家走进餐厅,餐厅到处都是绿色植物,进门就是一个大水池子,里面的鳟鱼游弋于水中。一些客人忙着用网捞鱼,这里客人吃鱼自己去水池子里捞,看中哪条捞那条,然后交给服务员。这样既增长了兴趣吃着也放心。

  餐厅的地面是用鹅卵石铺成。每个餐厅都是包间式样,用竹栅栏围成,里面是木头的桌椅和藤椅。坐在里面,外边的情景一览无余,老四把我们和票友安排在一个包间内。

  老四抱着菜谱说:“诸位,吃点啥?今天我是这个包间的服务生。”

  老四的话引起了大家哄堂大笑。

  “你瞧着办,吃不好了就掫桌!(北京话,掀翻桌子。)”我说。

  “那我就按照我的意思去安排。”老四说完走了。

  服务员端上一壶茶给大家每人倒了一杯,飘出了一股茉莉花香。

  此时老金坐在我身边,我问他:“怎么样呢?”

  老金摇了摇头说:“嗨!我现在才知道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这句话是千真万确。”

  我听了一愣问:“怎么了?”

  “我从跟萧琴搭伙就没过过一天的消停日子。”老金摇了摇头说。

  我心里想,这倒是和我有一拼,可是我的不消停是我的问题,人家宋茹君并没有问题,老金是因为谁呢?

  “那怎么回事呢?”我说。

  “你说,不结婚不登记我认了,我们这么大岁数还叫什么真儿?可是,这日子也难过。我们俩人儿的钱各拿个的不掺和,可是,花钱的却是我。那我也认了,咱们买的起马就配的起鞍子。可这位姑奶奶,从一睁眼开始,笤帚邪簸箕歪,不到晚上闭眼都不能停嘴,我干什么也不对。”

  “女人碎嘴这也正常。”我说。

  “这也罢了,最要命的是她这儿子,隔三差五就得着他妈要钱,她还就给。都三十多了,一天到晚游手好闲的啃老?我一说还不爱听呢。那也罢了,你的钱你乐意给我没意见,可是她的钱给完了又找我要,你说我招谁惹谁了?”老金说。

  “两口子不能算的这么细。”我说。

  “问题是不是两口子?就这样的情况,说散伙就散伙,到时候我弄一个鸡飞蛋打我图什么?再说了,他的儿子我凭什么给钱?他管我叫爸爸吗?他叫我也不敢答应啊,我和萧琴在法律上不是夫妻呀?老祺,今儿我参观了你这个敬老院,我要是早知道有这么个地方,我瞎搭什么伙?”老金说。

  “那你闺女怎么样呢?”我问。

  “杏熬北瓜一个味儿,从我和萧琴在一起搭伙过日子,她就逼着我把房子过户到她的名下。我说,我死了这房子一定是你的,你着什么急?我肯定是熬不过你,你这么点儿耐心都没有?你猜她说什么?说这叫防患于未然,怕我一时糊涂把房子给了萧琴,现在过户她就放心了。她倒是放心了,我可是揪心哪?万一过了户房本儿就是她的名字,她哪天一高兴把房子给我卖了我睡马路去?”老金说。

  “不至于吧?”我说。

  “不至于?电视上说过这样的事,还不是一档子呢!”老金说。

  “你是不是又在痛说革命家史呢?”萧琴走了过来。

  “我那是痛说革命家史吗?我简直就是忆苦会呀!”老金说。

  “你还忆苦?老祺,你听我说,我一天跟他着不完的急。先就说这买菜吧,买土豆就买回土豆精来,比鸡蛋大不了多少。我就告诉他,要买就买大个儿的,一个就够咱俩吃一顿儿了,你猜他说什么?便宜!”萧琴说。

  “它本来就是便宜吗?”老金说。

  “便宜才吃穷人呢,买个大点儿的土豆,削一次皮,你那个土豆精要削几个?还有,洗澡永远得用人催,吃饭吧唧嘴,我说了还不高兴了。还有啊……。”萧琴说。

  “这都不是大不了的事儿。”我说。

  “什么叫大不了的事?国家的事大轮得到他吗?还有这个抠门儿,能走着不坐车,能坐公交不做地铁。那天我肚子疼腰都直不起来了,愣是坐公交去的医院,打个车都舍不得。这要是他媳妇他也这样?还有他那个闺女,隔三差五就把孩子往这一放,我得给看着吧?我看孩子她去旅游去了?回来接走孩子连个‘谢’字儿都没有,我就纳闷儿了,她是喝浆子长大的?一点人恭礼法都没有?”萧琴说。

  萧琴越说越气,菜上来了还在说,我连忙说:“菜上来了,咱们先吃饭,一会儿慢儿慢儿聊。”

  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都是当地的土特产,也是用当地的做法,大家吃着赞不绝口。吃着饭我留神了一下,单单少了顺芳,陆宪和老黄。

  “老黄呢?”我说。

  “他去陪着参观的人,听听他们的意见和意向。”宋茹君说。

  “陆宪和顺芳呢?”我问。

  “刚才还在这儿?老金和萧琴跟你叨唠什么呢?”宋茹君说。

  “还不是他们那点儿事,过的不痛快。”我说。

  “其实仔细想起来,老年人找老伴儿过日子比年轻人还难,年轻人没有生活经验是他们的弱项,可是在学习的过程中,能够相互适应。老年人就不行了,生活习惯,待人接物已经定了型,适应起来就不容易了。”宋茹君说。

  “那我呢,我适应的怎么样?”我说。

  “你不是聪明吗?人家学徒三年才能出师,你两年就可以。”宋茹君说。

  “我那是真的,不是吹牛。”我说。

  宋茹君笑着说:“我没说是假的呀?你要不是聪明我也不能跟你呀?”

  老黄红头胀脸的走了进来:“同志们,大功告成,今天来的人基本上都看上咱们这了,吃完了饭他们就要去签协议,你瞧我这个业务部长还行吧?”

  “我不是说了吗,敬老院将来的功劳簿上,你就是开国的元勋。”宋茹君说。

  “可惜老秦没来,没带着胡琴儿,要不然今天咱们就活动一回,在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来一段儿。”老黄说。

  “没有胡琴儿你也可以唱一段儿呀?”老金说。

  “对,老黄,给大伙儿来一段儿,大伙儿给呱唧呱唧。”萧琴说。

  大家一鼓掌,老黄来了精神儿:“将酒宴摆置在聚义厅上,我与那众贤弟叙一叙衷肠!”

  老四走了进来说:“你还别说,到底是拿过奖的,满宫满调,老黄,以后叫你的票房到我这来,每天晚上在这演出,我给钱。”

  “我看这主意不错,我栓个戏班儿到老四这来跑码头,这不用‘粘圆子’,敬老院的老年人,老四这的游客,那肯定是‘怵头子嗨至’,一定是个‘火穴’!”老黄说。

  “这怎么还上了江湖的黑话了呢?”宋茹君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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