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真相与和解


  一九九四年五月十日,曼德拉宣誓就任南非共和国第三任总统。曼德拉宣誓前,德克勒克和姆贝基先后宣誓就任第二和第一副总统。这是一个联合政府。当年罗本岛上的三位狱警受邀参加了曼德拉的总统就职典礼。他们并不是在监狱里特别照顾过曼德拉的,而是普通甚至殴打虐待过曼德拉的狱警。曼德拉把这些狱警介绍给世界各国的贵宾,并和狱警们拥抱。这一幕令全世界动容。曼德拉向全世界展示了他的宽恕精神。

  战斗机、直升机、大型运输机编队从典礼会场上空飞过,喷出的彩色烟雾组成新南非国旗的图案。向世人展示南非的先进科技和军事实力的同时,也向民主、公正选举产生的政府表达忠诚。南非边防军和警察的最高将领胸前挂着绶带和勋章向曼德拉敬礼,并宣誓效忠。曼德拉想起几年前,这些人不但不会向他敬礼,而且还逮捕过他和他的战友。百感交集。

  面对着全世界的目光,曼德拉在就职典礼上说:

  今天,我们大家欢聚一堂为新生的自由带来了光荣和希望。经受了太长太长的人道灾难之后,一个全人类都为之骄傲的社会就要诞生了。

  我们,不久前还是囚犯,今天却被给予了宝贵的特权在自己的土地上作为主人接待世界各国的客人。我感谢我们尊贵的国际友人出席这个大会,与我国人民共同庆祝这个属于正义、和平、人类尊严的伟大胜利。

  我们终于获得了政治解放。我们决心把我们所有的人民都从贫穷、被剥夺、痛苦、性别歧视及其他歧视的束缚中解放出来。

  决不能让这个美丽的国家再次发生一伙人压迫另一伙人的悲剧,决不能!决不能!太阳将永远照耀在这个辉煌的人类成就之上。

  让自由主宰一切。上帝保佑非洲!

  从大选结果揭晓后,曼德拉就把呼吁和解、包扎这个国家的伤口、加强信任和信心作为自己的使命。曼德拉知道,非国大上台执政后,白人、有色人、印度人等少数民族都对自己的未来感到忧虑。曼德拉反复强调:解放斗争并不是一种反对任何一个团体或种族的战斗,而是反对一种压迫制度的斗争。曼德拉利用一切机会表明:全南非人现在必须团结起来,我们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种族,我们要携手并肩走向未来。

  几个世纪以来,广大黑人受白人的欺压、凌辱、伤害,罄竹难书。其他黑人组织、非国大组织内,包括曼德拉妻子媪妮,都强烈主张对白人算总帐,“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血债当用血来还”。曼德拉坚持着自己的和平理念,决心用和平方式包扎这个国家的伤口。

  长期的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制度,白人政府对广大黑人群众的抗争进行残酷地镇压,给南非黑人的肉体、家庭、心灵都造成巨大伤害并埋下了深深的仇恨。如何抚平创伤、消弥仇恨,还广大被压迫者一个公道呢?曼德拉和他的新南非政府首创了一种办法——成立“真相与和解委员会”。

  曼德拉上任总统不久就签署了《促进民族团结与和解法》,随着这部法律的颁布,南非开始筹组真相与和解委员会,曼德拉总统任命在国内外享有崇高声望的图图大主教担任这个委员会的主席。

  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的宗旨是:“在弄清过去事实真相的基础上促进全国团结与民族和解”。具体任务是:一、尽可能全面地调查自一九六○年三月一日(南非政府取缔非国大)至一九九四年五月十日(曼德拉就任总统)这段历史时期内各种严重侵犯人权事件的真相;二、通过让受害者讲出真相以恢复他们的公民尊严,并提出如何对这些受害者给予救助;三、考虑对那些出于政治目的严重侵犯人权但已向真相委员会讲出所有事实真相的犯罪者实施大赦。

  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工作的最终目的是在南非建立“人权文化”,实现民族和解,以使过去因社会不正义所发生的种种灾难不再重演。

  图图大主教可以说是这个委员会主席的不二人选。图图大主教始终旗帜鲜明地反对种族隔离制度,他无私无畏地站在反抗白人政府的示威群众的最前面。图图大主教虽然不是曼德拉的同党,但却是曼德拉最有影响力的、坚定的志同道合者之一。

  至于和平理念与追求,图图大主教也是曼德拉的志同道合者,甚至可以说比曼德拉有过之而无不及。图图大主教站在示威群众的最前面时常常是不遗余力地劝说示威群众放弃暴力,和平抗争。图图大主教的劝说是有效的,这样的劝说往往是在群情激昂的黑人群众和荷枪实弹的白人警察之间进行,也往往是在大规模流血事件一触即发的紧要关头上进行。图图大主教站在这里本身就是对黑人群众的保护,也是对斗争的支持和对和平的捍卫。

  图图大主教一九八四年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图图大主教以能言善道著称于世,他在获得诺贝尔和平奖的当年,在纽约的一场宗教活动上说了一句名言:“白人传教士刚到非洲时,他们手里有《圣经》,我们(黑人)手里有土地。传教士说:‘让我们祈祷吧!’,于是我们闭目祈祷。可是到我们睁开眼时,发现情况颠倒过来了,我们手里有了《圣经》,他们手里有了土地。 ”一句言简意赅的话,让全世界人民一下子明白了南非问题的真相。

  图图大主教担任真相与和解委员会主席后又说了一句名言:“盟军能够在纽伦堡审判后,收拾行囊回国,我们南非民众还必须生活在一起。”又一句言简意赅的话,让人们认识到和解的必要性和必然性。也让世界更清晰地了解到曼德拉政府建设各民族和平共处新南非的坚定意志。

  真相与和解委员会为听证会营造了庄严的气氛,有祷告、赞美诗和点蜡烛的仪式,以纪念死去的人。图图大主教身着大主教的紫色教袍主持会议。让受害人、加害人在这样的氛围里说出真相,表达忏悔。

  几年时间里,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听取了两万多名证人的陈述,这些人中有种族隔离制度的受害者,也有当年推行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政策的作恶者。曼德拉夫人与前总统德克勒克均出席听证会,表达歉意。

  委员会的最终报告长达二千多页,厚厚的七卷。报告记录的真相惨不忍睹。这些真相是受害人和加害人共同作证的。一场场公开听证会通过报纸电视与广播媒体的密集报道,无异一次次全民的心理和精神治疗,宣泄积聚多年的恐惧、忧郁、愤怒,最终走向平和与升华。

  虽然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对那些拒不出庭作证的前政府高官惩治不够,对种族隔离制度受害者及其家属的赔偿也有很大欠缺。但人们一致认为,真相与和解委员会是南非和平转型的基础保证。还原真相、总结原因、慰藉心灵、疗伤止痛,真相与和解委员会都是最佳选择。后来,世界上很多国家在制度转型中纷纷效仿南非的做法。

  真相与和解委员会算是曼德拉和图图联手为和平事业做的一次巨大且具体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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