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心慈下车的时候,晓晓正和几个小伙伴在村头的小桥上玩耍,一看见她,就高兴地喊着“姐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他一边牵着心慈的手往家走,一边骄傲地对小伙伴们说:“我姐姐回来了,我姐姐在城里上班。”那些小孩子安静下来,眼巴巴瞅着他们姐俩,满脸的羡慕。心慈急忙抓出一把糖果放到晓晓的手里,让他捧着去分给他的小伙伴们。这下晓晓更神气了,命令他们站好队,由他一个一个按顺序发放。先是一人一颗,分到头再分回来,就这样分到第三轮,轮到最后一个最小的孩子时,晓晓的手里却已经空了。那个小孩儿失望地撅起了嘴。晓晓挠着头回看心慈,心慈急忙又拿出一颗糖,放到那个小孩儿的手里,小孩儿立刻笑了,晓晓也笑了。
父亲母亲看见心慈一个人回来,很是意外,狐疑地看看她的脸色,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薛枫呢?”他们已经习惯了薛枫和心慈一起回来。
“他去他家了,这次我们分头行动。”
“你应该随他一起去的,那也是你的家。”妈妈说。
“这才是我的家,我还是在这里更自在些。”心慈说着,把给晓晓买的玩具和零食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在桌子上。晓晓搬个小板凳靠在心慈身边,抱着玩具吃着零食,还不时仰起脸看着心慈,无缘无故地冲她笑一笑。
母亲看了心慈一眼,不再说话,父亲开口了:“心慈哦,以后薛枫想去他家,你就陪着一起去,否则公公婆婆会多心的。对待公公婆婆要像对待爹爹妈妈一样的尊敬和孝顺,公公婆婆喜欢了,薛枫会更开心,你们也会更幸福。俗话说,家和万事兴嘛,一大家子和和美美了,做事情也会更加顺畅如意的。”
心慈低头不语,心里却在委屈地想:“我是想那样做的呀,可是公公婆婆却不会像爹爹妈妈一样包容和理解我哦。”
看她那样子,母亲忙说:“今天你自己回来也好,妈妈正好有话想和你说呢。”
父亲接着说:“嗯,咱们心慈爱吃饺子,我去买点肉,回来的时候顺路去菜地里割点韭菜,今天中午就吃水饺吧?”
“嗯,就包饺子吧。”母亲应着,顺手推推晓晓:“晓晓,你跟爸爸一起去。”晓晓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去!不去!”母亲看着心慈笑着说:“平时可好跟脚,不叫去哭着喊着也要去,这叫去倒不去了,还不是看你来了,愿意跟你多玩会儿。”心慈没说话,笑着伸出手摸了一下晓晓圆圆的小脑瓜。母亲又推晓晓:“晓晓,你帮爸爸去割点韭菜回来,好给姐姐包饺子吃哦,姐姐爱吃饺子。”
“那,好吧。”晓晓看看心慈,终于站起来跑到院子里,爬上了父亲的自行车。
“心慈,你又去看过医生吗?有消息了没?”母亲看那爷俩走远了,回过头来问道。
“没有,还是那样。”
“他们家说过你什么吗?还有薛枫,他对你还好吗?”
“没有,他们对我和以前没什么两样。”心慈平静地说。
“南村有个医生也是看这病的,要不吃过饭我陪你去看看?”妈妈探询地问。
“我不看了,哪儿也不看了。医生都说我身体没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别人来说轻而易举的事情,到我这儿这么难。那么多的检查也做了,那么苦的药也吃了,我不想再折腾了,等着吧。”
母亲叹口气,不再说话。
一个小孩儿在门口探头探脑向里看,心慈站起来走过去,他却又飞快地跑掉了。是刚才晓晓分糖的时候,排在最后的那个最小的孩子,看样子不过五六岁,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是灰痕道道。母亲也看到了,说:“是喜宝哦。你没见过吗?他是婉儿的孩子。”
“啊?”心慈吃了一惊:“婉儿的孩子这么大了么?”
“是啊,你还没毕业的时候她就结婚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呢,婉儿出事了。”
“婉儿怎么了?”心慈又是一惊。
“听说是和她从前的一个同学在一起,被祖望捉住了,没听清是在哪里的一个小树林里。祖望气疯了,把他们一顿好打。婉儿轻点,那个男的伤得重,肋骨断了几根,腿也折了。人家的家人报了警,祖望被抓走了。”
“天哪,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四天了吧。”
“我去看看她。”心慈站起来就往外走。
“你去好吗?还是别去了。”母亲追到院子里说。
“有什么不好的?我和婉儿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心慈说着已经走出了院门。
第二十六章
婉儿母亲看见心慈走进来,表情有些不自然,她什么也没说,径直带着心慈走到婉儿住的屋门口,高喊了一声:“婉儿哦,心慈来了。”婉儿把门打开一半,把心慈拉进去,接着又紧紧地关上了。
婉儿的身上依然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累累。她坐在窗前的椅子上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地流眼泪。心慈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只是紧紧地握着她的手,默默地陪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婉儿才终于停住哭泣,哽咽着问:“心慈,你不觉得我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坏女人吗?”
“婉儿,不要这么想呀,我了解你,你一定有你的苦衷,是吧?”心慈急忙说。
“心慈,我没有苦衷,我确实很坏,我没有管住自己的心,我不该情不自禁。”婉儿喃喃地说:“他姓贾,和我前后桌,学习很好,我不会的题,他总是很耐心地教我。有人欺负我,他也会仗义地为我出头。他很关心我,我一点小小的不开心他都能看得出来。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我那样好过,姐姐们没有,爹妈也没有。我是女孩子,还是家里的第三个女孩子,爹妈因为失望,对我基本不管不问,我小时候都是跟着大姐的。他曾经跟我约定,要一起上高中,读大学的。可是,父母亲要我跟祖望订婚,我不敢违抗,也不知道怎么对他说,就那样糊里糊涂到了毕业。后来,他上了高中,但也没有考上大学。高中毕业后,他托人来我家提亲,可那时我已经和祖望在一起了。前几天,我在集市上遇到了他,他说,他还没有结婚。他说,来我家提亲不成后,他一气之下就跑出去打工了,一年不过回来一两次。他说,集市上人太多说话不方便,约我去附近的小树林。他说,他有好多事情不明白,想当面问问我。我不该去的,可是神使鬼差的,我竟然就去了。我们说了好多好多话,忘记了时间,祖望找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祖望脾气虽然坏,但对我一直还是知冷知热、言听计从的。那天他是气坏了,捉住我就打。贾扑上来护住我,他更加愤怒,疯了一样把他打成了重伤。都是我不好,我害了祖望,也害了贾。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出去见人。如果不是因为有了喜宝,我根本就不愿再活着。”
“婉儿,你可千万别这样想。再说,这也不能全怪你哦,不要总这么自责自怨的,努力忘掉这一切,就当这是一场恶梦吧。为了父母,为了孩子,更为自己,你还这么年轻呢,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不要自己给自己设置障碍,人生之路那么长呢,谁还没有走错一两步的时候?勇敢一点,婉儿,挺直腰板把后面的路走好,就好!”
“可是,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呢?祖望他,会原谅我吗?”婉儿看着心慈,美丽的大眼睛里满是茫然的悲愁。
“这……”心慈默然,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祖望对婉儿的感情,据说也是狂热的迷恋,所以曾经那么粗蛮的人,才会自愿“嫁”给婉儿,也才会在“嫁”给婉儿后,对婉儿那么依顺呵护。可是爱得越深,也就越难以容忍这样的背叛,也就会被这样的背叛伤得越重。祖望会原谅婉儿、会对婉儿一如既往地好吗?这个问题的答案,恐怕只有祖望知道。所以,心慈一时无语,沉了一会,她才握住婉儿的手轻轻地说:“婉儿,先不要想那么多了,好吗?不管别人怎么样,你一定要先原谅自己。自己想要什么,就努力去争取哦,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谢谢你肯来看我,心慈。我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
“婉儿,如果觉得闷了,就去县城找我玩哦。我上班以后,咱们几乎没怎么见过面呢,每次回来也是匆匆忙忙的。你有空去县城,咱俩一起好好转转、好好玩玩哦。”
“嗯,好的。”婉儿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痕浅浅的微笑。
心慈回到母亲家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饺子已经上桌了,父亲母亲和晓晓正团团坐在桌前,一边看电视一边等她。
“噢,姐姐回来啦,开吃喽!”晓晓一见心慈进门,立刻欢呼着举起了筷子。
“怎么去了这么久哦,又不好去叫你。”母亲嗔责着她,又问:“婉儿还好吗?”
“怎么可能好呢?只是哭。但愿我劝她的那些话,她能听得进去。”心慈坐下来,一边吃一边说:“真没想到,婉儿也会有那样一段感情,她从来都没给我说过。”
“她不过比你大了一岁,算来那时候可也小得很呢,你们这些孩子,还真是复杂。”母亲摇着头。
“那是朦胧的初恋。”
“姐姐,什么是朦胧的初恋?”晓晓突然问。大人说话,他竟然一直在认真地听着呢。
“去去去,小孩子不要胡问八问的。”母亲呵斥他。他不服气地冲母亲翻了个白眼说:“我们老师说了,不懂的一定要问哦。是吧,姐姐?”
“嗯,是。”心慈忍住笑点点头。
“那姐姐告诉我,什么是朦胧的初恋哦?”他还惦记着刚才那个问题。
“就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很喜欢很喜欢。”
“哦,这样哦,那我也有‘朦胧的初恋’哦。”晓晓认真的说。
“啊?”父亲母亲和心慈一起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晓晓。
“我很喜欢很喜欢我们班的班长瑶瑶哦,她扎着两根小辫子,很神气,很漂亮哦。”
“哈哈哈!”大家忍俊不禁,都大笑起来。心慈一边笑一边指着晓晓对母亲说:“看到没,妈,这才是真正的复杂。”
吃过午饭待了一会儿,心慈就推说有事,匆匆忙忙地走了,她突然想去拜访一个人。
第二十七章
到县城后,心慈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打车去了城北。她想再去问问那个神仙一样的老先生,她到底怎么了?虽然没有治好她的病,但她对那个老人却依然有一种固执的信任,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令人莫名信服的气韵。
老先生已经不记得她了,但他细细地为她把过脉后却问道:“你吃过我的药丸,是吗?”
“是的。”
“你又吃过别人给你开的中药,是吗?”
“是的。”心慈老老实实回答。
“姑娘,听我的话,回去平心静气地等着就行,你的身体没事。这次我药都不会给你了,虽然吃了无害,但却是不必要的浪费。我这一把年纪了,干这个不单纯是为了钱,捻药怪累的,我犯不着给不需要的人。走吧,姑娘。”
“可是,您说三个月,我这都快一年了……”
“你要是一直这么心急,再过一年也未必能行。早睡早起,放松精神,保持愉悦的心情,耐心等待,切记万万不可焦虑。我上一次一定也给你说过这些话,你听进去了吗?”
心慈惶愧地摇摇头。
心慈回到家的时候已近黄昏,屋里亮着灯,薛枫已经回来了。老先生的话的确作用巨大,心慈的心情已经大好,眉目间有着情不自禁的笑意,曾经的不快也仿佛烟消云散了。薛枫急忙迎过来抱住她:“你去哪里了,宝贝?你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
“报警?为什么?”心慈惊讶地问。
“我吃过午饭就去妈妈那里接你了,可是妈妈却说你已经走了。我急急忙忙赶回来,你却不在家,到处找也没有看到你的影子。这都过去三个多小时了,我还以为你又赌气离家出走,不要我了呢。”薛枫不会告诉心慈,他之所以吃过饭就离开,是因为妈妈那些没完没了的唠叨抱怨,他也实在不爱听了。
听薛枫提到“离家出走”,心慈的脸红了,心里有鬼嘛。她捏着拳头擂着薛枫的胸脯娇声道:“你就会乱想乱说,人家是去干正事了呢。”
“什么正事?”
“不告诉你。”
“不仅不招供,还敢对老公大人施加暴力,看我怎么收拾你。”薛枫说着,捉住心慈的拳头往前一带,她便跌进了薛枫的怀里。薛枫紧紧地拥住她,深深地吻了下去。心慈感觉仿佛醉了酒般,每条血管、每个细胞都热灼灼地,澎湃着渴望,燃烧着欲求。他们纠缠着、索求着,彼此淹没在这久违的激情里。
一个月后,心慈的月事没来。两个月后,心慈的月事还是没来。心慈已经习惯了失望,几乎不敢再去求证心中的期冀。只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吃好喝好睡好。直到第三个月,才被薛枫带着去了医院的妇产科。当真真切切听到医生说“胎儿已经三个月,健康状况良好”的时候,他们才终于激动地拥抱在一起,踏踏实实地欢喜起来。
婆婆听到消息,自然喜不自胜,对心慈的态度立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碰了,不知道该怎么呵护才好。心慈并没有受宠若惊的感觉,承受了婆婆那么多的责难抱怨黑脸冷眼,她很明白婆婆疼爱的不是她,而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们“老薛家的骨肉”。这是婆婆天天挂在嘴边上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