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玉成匆忙赶到刘元新的办公室,他发现刘元新行长最近显得又胖又矮了,五官在脸上显得有点儿拥挤。欧阳玉成从未见他笑过。他的眼睛很小,细成一条缝,但很有警觉性。他的目光紧紧盯着你,能把你的心事穿透似的那么逼人,显得阴森森的。欧阳玉成从心里讨厌他,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是,在他第一次见到他的那个时刻起,欧阳玉成知道从心里厌恶他。觉得他傲慢自负,阴险狡诈。几个副行长以及办公室主任对他总是低头哈腰的。也许故意做给他看吧,他懂得一个人的威慑力该如何建立。其实,欧阳玉成从骨子里就瞧不起他。他是一个善于钻营的人,可以说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他总是对他的上司投其所好,不顾及其人格,以期保证他的地位不被别人取而代之。

也许正是他那种优越的地位,像一件无形的网罩在他身上,也许正是因为求助他的人太多了,从而在他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态度都是毕恭毕敬的。这就更滋长了他的独断专行,他们当中每一个人在各自的领域里都是一个法人代表,每一个人都拥有一个不同资产的建筑企业抑或其他什么企业。尽管如此,他们在他面前都像猫似地躬着腰,低声下气地恭称他刘行长,好像他就是万能的上帝。而他却像对待欠债人的态度一样对待有求助于他的人。他不仅如此,还不把水城的市委书记放在他眼里,因为他的政治前途不受水城市的制约。人事任免权由省行决定,所以他特别牛气。要权有权,要钱有钱,所以他就趾高气扬,目中无人,所以就表现得目空一切。

欧阳玉成发现高良也在那儿,他飞快地向他投去一瞥,想从他的反应上看出什么,欧阳玉成在这些人当中受的是何等待遇。他脸上毫无表情,他心中暗暗诅咒他,因为他那么一本正经地坐着,像是装腔作势般显得深思熟虑似的。

欧阳玉成把目光转向刘元新。他说话的音调像他的整个人一样冷酷无情:欧阳玉成,我可没时间在这里等着你呀,我这个人很坦率,说话喜欢直来直去。听了你的解释,我还是不清楚你提出的那种计划是否能使我们赢得大众的信赖,再有,你们的公司是否具有偿还的实力?”刘元新问。

欧阳玉成两眼直盯着他。即使他有最良好的愿望,他也无法理解黄晓依为什么会觉得他叔叔那么有魅力。这是她的心里话吗?他哪儿有一点魅力呢?他掌握着银行,手中有一定的权力。他说给你放贷你就能如虎添翼,否则,你没有雄厚的资金托着,你就无能为力。

刘行长,我有上百万元的资产。你知道我们有这个能力,我们这次能够竞争中标,说明我们具备一定的实力,我们所搞过的工程有目共睹。

我不想听你说你的企业过去有多么辉煌,我只想知道,你贷巨资我们是特别担心的,你拿什么做抵押,这是让我感兴趣的。刘元新说。

我们企业的所有资产,这总算可以了吧?欧阳玉成焦虑地说。

话是这么说,但事实上却是行不通的。我们的一些企业之所以倒闭就是因为依靠国家贷款维持着,一旦失去了支持,产品积压,资金周转不开,不是考虑产品质量而是想法设法挖空心思钻营,套取国家的贷款,实在不行就宣布破产了。最终损失的是国家和人民的利益。

刘行长,你听我解释,我们建筑公司的确有实力。我们……

你听我说,我说完了你再说,好吗?刘元新显得不耐烦了。

欧阳玉成根本没法转移这个老家伙的注意力。言语对他来说毫无意义。他的大脑工作起来像一架机器。欧阳玉成渐渐明白,他是如何取得今天的成功的,他一定是个不择手段的人。

我不怀疑你的能力,欧阳玉成。我怀疑的仅仅是你的这些建筑公司的价值、信誉、员工的素质等等。我觉得他们太浮浅,考虑得不够透彻。我似乎觉得你主要考虑的这次赚多少钱,而不是如何提高诚信的程度。我贷给你们一千万没问题,上级追究我顶多被免职,但是,你们是盖楼呀。几百人或者说是几千人搬进去居住,质量出了问题,谁也跑不了。刘元新有点儿故弄玄虚地说。

刘元新可以靠伪装取得成功,那他只能尽情伪装下去,他的话听起来头头是道,甚至是冠冕堂皇,然而他每天都在干什么呢?看一个人不要听他说得如何如何,而要看他做得如何如何。

想到这儿,欧阳玉成尽量友好地笑着说:“刘行长,如果我也可以享用你刚才自嘲的坦率的这一特权的话,那么我想告诉你,你根本就没理解我刚才所谈的一切,因为你一直在自私地盘算这一计划该如何使你本人从中获得多少利益,而不是对整个建筑业。”

欧阳玉成觉得桌子微微震动了一下。高良很不满地瞪着他:欧阳玉成,你说话要注意分寸?

刘元新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高良,别打断他,让他说下去。

欧阳玉成直视着他的两眼。也许他被逼急了,但欧阳玉成觉得他的目光深处藏着一丝嘲笑:“刘行长,”他冷静地说道,“你出资,我们出苦力。我承认你很担心我们的生意,你的大名早在水城有口皆碑,你的做法也令人信服,如果说你是我你应该怎么办?”欧阳玉成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沿着桌子朝高良望去,他接着说,“你们知道各自企业的经营册上都有一个叫做信誉的项目。这个项目在有的人那里可以赚到钱,在另一些人那里可以赚到更多的钱。甚至有的人还要赔钱。我不了解那些同行用什么办法说服了你。我不是一个预言家,我出售的是看得到摸得着的高楼大厦,我可以把我的一切都抵押在你们手中。但是你们无法把它放到心灵的天平上去称一称,你们也无法想象,好几百号人等米下锅,他们焦虑、恐慌、害怕,担心,他们老人需要赡养,孩子需要上学,妻子需要再就业,有了疾病需要上医院看医生。这一切的一切你替他们想过吗?

欧阳玉成,你喝口水。高良说。他可能担心他的话语有点儿过激,他才打断他吧。

没关系,高良,你让他说。刘元新说。

这下,他们的兴趣来了,在这一点欧阳玉成可以从他们的脸上观察出来:“我搞的就是你们称之为信誉的项目。如果你们允许的话,我想请你们简单地回忆一下,前不久人们所议论的关于你们银行的几件事儿,这可不是令人愉快的回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我从来没有搞过豆腐渣工程、王八蛋工程!

我知道有人在攻击我们拿回扣,目前流行着一种说法,贪的贪,贪足了就出关。利用职权之便损公肥私,贷出去的巨额资金收不回来,只好让企业宣布破产,最后不了了之。但是,人们责备你们建筑公司不讲质量,豆腐渣工程到处都是。这种责备或许对或许不对,重要的不在于事实与谣传之间有极大的出入,而在于人们为此而一直在憎恨你们。你们应该意识到。

但这并没有引起你们的不安。你们感兴趣的不是这个,你们的眼睛只盯住关系和背景。假如你们公正无私地支持我们,很好地研究一下我们的报告,那就会起很大的作用。这一点我知道,因为我受命前往土城市搞一项工程,我们是全国有名气的建筑公司,为什么这次贷款没有顺利进展?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我们做得还不够大方,我们进行了多次研究也多次打报告,我们的目的解释得非常清楚,你们应该明白这件事。你们能够帮助我们恢复了建筑行业的信誉。最后由我们自己的行动来证实。我也不是没盖过楼?

欧阳玉成稍停了一下,喘了口气,拿起桌上的纯净水喝了一口。他从眼角里可以看到就连刘元新也听得津津有味。他也知道刘欣赏他。

建立信誉?我赞成你的观点。刘元新说。

建立信誉,诸位,欧阳玉成又开口说道,“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们的职责。”他努力促使人们对他们的企业产生好感。凭欧阳玉成的本事与为人,一把瓦刀起家的建筑商,他经历了太多的苦辣酸甜。他在这方面取得的成功,人们对他应该有一个比目前更好的印象。从各种可能性来看,如果人们信得过你们,那么你们的许多产品就很受欢迎。不管你们是否意识到这一点,“诸位,让你们的顾客喜欢你们,你们的事业才能够日益重要。不管你们是否愿意听,我认为,你们也只不过是个小商人而已,应该具有大家风范。

好吧,我们再仔细研究一下你的报告。刘元新说。

我赞成刘行长的意见。高良说。

欧阳玉成拿起他的那些报告资料,统统装进了文件袋。他们没有明确地表态,也就意味着贷款一事不能指望了。他根本不用去看高良的脸色,以证实他早已有了这种感觉,这可是他们建筑公司不可多得一项巨大工程呀,弄好了他可以走向灿烂辉煌,尽管他不曾想到那些虚幻的头衔。

欧阳玉成退了出去,高良跟上来,欧阳玉成,你怎么又犯老毛病了,你听我说!

高良没能挽留住欧阳玉成,他乘电梯下楼时,高良什么也没说。尽管外面有阳光但天气依然是清冷的。欧阳玉成竖起了大衣领。他不想让其他人发现他的沮丧。

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欧阳玉成正要上车,忽然又改变了主意,转过身把文件袋朝他手里一塞:“你先回去吧,高良,我想一个人随便走走。”

高良点点头,接过文件袋,上了车.欧阳玉成看着高良走了,他便回到五一大街上的人群中。欧阳玉成低着头,双手插在大衣袋里,他停下了脚步,走走停停,看得出来他很愤慨,他又苦苦思索着,黄晓依能帮助我吗?够呛,就连高良的面子他都驳回了,何况她是他的养侄女呀,他把黄晓依更不放在眼里了。现在有很多事儿按正常渠道没法儿办,难怪有人走旁门左道搞行贿,讲好回扣条件。他不以为他是那种人,可他对信誉不感兴趣。就像有的人传说的那样,他挺黑的。你理解不了他的企图你会一事无成。他不能无条件地支持你。他总是那样,说漂亮话不办漂亮事儿。阳奉阴违是他一惯的作风。他在水城市很牛气,瞧不起人,不过,朋友们劝过欧阳玉成,贿赂他一下,出手必须大方,小家子气他不买账的。不行,我宁愿去别的银行贷款,我不认为他是那么贪婪人。他什么也不缺,他还缺什么呢?他还要什么呢?他可是一个孤家寡人呀!

是的,他是个很缺少道德的人,也是个丧心病狂的人。他很有钱了还要更多的钱,这年头没有嫌钱多的人。他这个人表面上很和善,但他的骨子里却是势利的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善者。同这样的人打交道,你不会得到什么?你只能扮演吃亏的角色。因为你心怀坦荡,他一看就知道你不会欺骗他,所以他会欺骗你。当然,他也很会拉拢人,他之所以在水城吃的开,牛气轰轰的,不就是他掌握着银行的大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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