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下午的时候我出了门,先去了商店给小孙子买了一双运动鞋,又给他买了一件羽绒服,天快凉了。去看亲家点心是不能少的,虽然点心在现在不算是什么好吃食,很多人甚至不吃。特别是传统的点心,但是它却是北京人的礼节的象征,去看亲家不买点心和茶叶像什么话呢?

  我去了《稻香村》买了点心,又去了《张一元》买了茶叶,尽管我不知道亲家母是不是喝茶,老亲家活着的时候,茶叶是不能少的,我决定照方吃药。

  为了这点东西我特意跑了一趟前门大街,因为那里都是老店。好在时间还早,另外我还有一个顾虑,这次去不比以往,不知道会碰到什么样的情况,没有宋茹君我心里没底,拖延时间也是我此时的心理,我是真的怵头这个差事。

  沈洁是五点钟下班,从单位到她娘家最快也要一个小时,我在五点半的时候赶到了亲家家。上了楼犹豫了半天按了门铃,心里不住的扑腾,我是个没经过大事的人,这几年发生的事把我吓怕了。

  开门的是亲家母:“哟,亲家来了?快进来,小江,你看谁来了?”

  我跟着亲家母进了屋,小江正坐在桌子跟前吃饭,看见我放下筷子跑了过来,抱着我的腿不说话。我心里甭提多难受了,可是表面上我还得镇静自己。

  “好孙子,快去吃饭。”我说。

  我把东西递给亲家母,亲家母说:“您看,来了就来了,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亲家母一脸的平静叫我心里纳闷儿起来,看她那样子就好像这是一次我的普通到访。我觉得沈洁这个藏而不露是不是也是遗传的呢?

  亲家母沏上茶,我坐在沙发上。

  “身体还好吧?”我问。

  “什么好不好的,凑合活着。”亲家母的话里有不是味的意思。

  “小江他妈还没下班呢?”我问。

  “还得得会儿,她道儿远车又不好坐,怎么也得顶到六点左右。”亲家母说。

  “小江就是您给接了?”我说。

  “我不接谁接呢?连接带送还得管饭。”亲家母笑着说。

  “真是给您添麻烦了。”我说。

  “你的孙子我的外孙,这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亲家母说。

  接下来还说什么,是谁应该最先引入话题?如果现在是亲家母说出什么来,我到是有答对的机会,可是亲家母并没有提一个字,弄得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举着茶杯一个劲地喝水。

  小江吃完了饭走过来,依偎在我的身边,但是他并不说话。

  “孙子,看看爷爷给你买的什么,穿上看看合适不合适?”我说着把鞋和衣服拿给小江看。

  “他的衣裳可不少了,这么点儿孩子,衣服一年就小。”亲家母说。

  小江并不穿,只是坐在我身边不肯离开。

  “上学怎么样,写作业了吗?”我问小江。

  “就是这个作业费劲,我跟劝善似的也不行,非得他妈回来一嗓子行了。”亲家母说。

  “那可不行,现在就不好好写作业将来怎么办?”我说。

  “哎,这孩子也是心重,不知道一天在想什么。”亲家母叹了口气说。

  我知道,亲家母这是在暗示满雨两口子的事对孩子的影响,可是我能说什么呢?

  “孙子,你在这要听姥姥和妈妈的话。”我说。

  “爷爷,你是不是来接我的?”小江说这话的时候低着头。

  我听了这话眼泪差点流下来,是呀,孩子看不见爷爷,也看不见爸爸,他心里会怎么想?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千刀万剐他的心我都有。

  “你好好上学,等你放假了爷爷就来接你。”我说。

  “我爸爸为什么也不来呢?”小江说。

  “不管他,跟着姥姥妈妈不是挺好吗?”我说。

  “快去写作业去,不然你妈回来又得说你。”亲家母说。

  小江听了转身朝沈洁的屋里走去,并且关上了门。

  “亲家,你说这算怎么回事?孩子小可是他心里有数,他能说什么?这都是大人造的孽。”亲家母说着眼圈红了。

  “亲家,我是对不起你,我养了这么个不争气的儿子,把这个家和孩子都毁了,也委屈了闺女。”我说。

  “您说,咱们过去看了秦香莲,陈世美万人骂。可是现在,我觉得都成了榜样了,天天有人学,这人的心都是怎么变的?这要是老包活着,他那把狗头铡都忙不过来。”亲家母说。

  亲家母没有直接说到满雨和沈洁这件事,可是她的话,特别是提到了包拯的狗头铡,足见她对我儿子恨成啥样。这也不能怨人家,谁的孩子受委屈做老家儿的能心平气和呢?

  “亲家,咱们光着急也不行,还得做工作。我这次来就是想跟小江他妈谈谈,看看她到底是什么心气儿,我还是不相信也不希望这个家就这么散了。”我说。

  “说实话,我虽然听了小洁说了这些事特别生气,可是又一想,孩子多可怜?满雨原来是个厚道老实的孩子,是吃错了什么药了是怎么着?再说了,破碗锔上虽然还能用,可是必定是有了裂纹,这个是下不去了。”亲家母说。

  “事已至此咱们也要往好的对方争取,虽然裂纹下不去了,但还是个碗,要是碎了就成了瓷片儿了。亲家,咱们都当这个锔碗匠,把这个碗锔上。”我说。

  “我们家三儿也不知道哭了多少回,你说让我这当妈的怎么不剜心?”亲家母说着擦着眼泪。

  我听了无言以对,忽然想起宋茹君的嘱咐:无论沈洁或者她的母亲说出什么来,你要冷静,必定是咱们的孩子有错。不着急否定沈洁要离婚的想法,找机会表达你的意思,一定不能强制把话说死了,那样就会让沈洁甚至她的母亲情绪激动。

  看我不说话亲家母接着说:“我知道您是个老实厚道的人,小洁过去糊涂也没少气您,您能忍让她我是感激不尽。我老头活着的时候就老是因为这个跟我吵,可是这次怨谁?要不是看着您和小江的面子上,我杀了满雨的心都有,你们祺家换个人儿我都不会让他上门儿。”

  正说着沈洁进了门,看到我在这先是一愣,然后转过身去把包挂在衣架上。

  “三儿,怎么不叫人儿?”亲家母说。

  “不用,我已经不配让她叫爸爸了,因为我没管教好我的儿子,子不教父之过。”我说。

  沈洁转过身来,已经泪流满面,说实在的,虽然是儿媳妇,必定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又想起儿子的作孽,沈洁的眼泪把我的眼泪也勾了出来。

  “小江他妈,你要说什么就直接说,你想怎么办我答应你,你就是不认我这个爸爸,可我认你是我们祺家的媳妇。”我哽咽的说。

  “三儿呀,快别难为你爸爸了,这不怨他呀?”亲家母说。

  “爸!我都不想活着了,您知道我这一天一天是怎么过来的?要不是想到小江我早就找地方打发自己了……。”沈洁哭着说。

  “孩子,如果你为了满雨的德性走极端不值得,天下好男人有的是,你还年轻为什么往窄处想?”我说。

  “我就不明白了,满雨会为了那个小妖精就放弃了我,儿子和这个家?”沈洁说。

  “有句老话你可能没听说过,张天师也有让鬼迷了的时候。我还是那句话,我只认你是我的儿媳妇,如果你们离婚我也立刻就不认他,我这个岁数不发誓赌咒,但是我今天发一个毒誓,我要是说了不算,灯灭我就灭!”我说。

  正说着,小江从屋里走出来,拉着妈妈的胳膊说:“妈,你别哭了,我不想爸爸了。”

  沈洁一把把小江抱在怀里大哭起来,弄的亲家母和我都跟着掉眼泪。

  沈洁哭了一会儿擦了擦眼泪说:“好儿子,去写作业。”

  我心里想,宋茹君哪宋茹君,你是让我上这看《杀庙》(京剧秦香莲里的一折)来了!

  亲家母给小江擦了擦眼泪搂着他说:“孩子招惹谁了?既然你们不能够过长,要孩子干嘛?这孩子都吓出病来了,一看见小洁脸色不好连话也不敢说,多可怜……?”

  按照老北京的规矩,老公公和儿媳妇是不能过话太多的,可是此时我也顾不得这么多拉过沈洁坐在我身边。

  “小江他妈,你告诉爸爸,你怎么打算?我永远跟你站在一起。如果你真的打算离婚,你那个协议满雨不执行我执行!”我说。

  “爸,过去我们的日子过的紧张,您好像认为我就认得钱,可是现在呢?满雨有了钱了就成了这样?没有人我要钱干嘛?我就是那么一回的失误就纵容了满雨,我觉得我在他面前说话不硬气了,可是他却得寸进尺,换句话说,我沈洁要是像他似的还有他祺满雨的今天吗?”沈洁说。

  “三儿,你跟你爸爸说话小声点儿。”亲家母说。

  “不要紧的,她就是拿着广播喇叭放在我耳朵旁边儿我也能听。孩子,你说的对,你也听我说一句,虽然咱们爷俩有过矛盾,我要是不理解你我能走到现在吗?满雨不是人,我没脸要求你怎么做,可是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不信你对满雨真的恩断义绝。怎么办由你,我不强迫你。好闺女,你相信爸爸一次,大概你也知道,我在你们面前从未食言。”我说。

  “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沈洁说着又哭了起来。

  看来葛群和宋茹君估计是对的,沈洁之所以这么长时间没有进一步动作,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原因。

  从亲家母家出来,天已经黑了,我一路走一路想,按照宋茹君不把话说死的原则我办到了,其实我也不能把话说死。沈洁自私,沈洁爱钱,但是沈洁有底线,她对婚姻的态度是真诚的,直到满雨做出这么不是人的事,她表面上气势汹汹,实际上还在犹豫,从这点上说,我儿媳妇有多少缺点也是好孩子,我儿子是个混蛋。

  坐车回了家,进门看到宋茹君正和周晓在吃饭,一股子麻辣味道充满了房间。

  “好,你叔叔来的正好,老祺,快来尝尝晓晓做的水煮鱼?”宋茹君说。

  说句实话,宋茹君如此近乎洁癖的人,怎么会容忍屋子里满是麻辣味道?就是那次和老黄吃涮肉,如果不是为了顺芳,宋茹君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好像是报应,我那天还得了中风。

  那么今天宋茹君的做法让我明白,她爱老祺,她会为爱献出一切,翻过来想我值得他这样对待吗?

  周晓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她站起身来去了厨房把筷子碗给我摆在了餐桌上,看得出来她和宋茹君聊的挺敞快。

  “叔叔,你只吃鱼片就不辣,说四川辣是误会,真正的辣在湖南。四川人不怕辣,贵州人辣不怕,湖南人怕不辣。”周晓说。

  我哪有心思吃饭,沈洁的眼泪始终就在我眼前晃悠,还有我那小孙子。

  “你们先吃,我等等。”我说着坐到沙发上。

  “不管他,咱们先吃。”宋茹君说。

  “阿姨,其实你们北京的水煮鱼并不正宗,严格来讲应该叫油浸鱼。我们四川做这道菜,是要牛骨汤的,所以才叫水煮鱼。”周晓说。

  我听了就纳闷儿,周晓从进门一句话不说到现在打开闸门,这到底又发生了什么?

  宋茹君和周晓吃着饭,我打开电视拨到11频道,正好是天津青年京剧团演的《秦香莲》。我喜欢听赵秀君的唱,可是今天听了就是不是滋味儿,我换了一个台。

  “哎!老祺,你不是爱听赵秀君吗?”宋茹君说。

  “这老段子老听就没劲了。”我说。

  吃了饭,周晓和宋茹君进了厨房收拾东西刷碗,我喝着茶看电视,这又是一个祥和的家庭场面,我觉得我和宋茹君怎么就像个鸭子浮在水面上,表面平静脚底下却紧忙和?

  吃了饭,看了一会电视,三个人都洗了澡,我第一个回到卧室,周晓则睡在刘倩的房间里。

  宋茹君一边吹着头发一边说:“今天怎么样?”

  “太难过了。”我把经过告诉了宋茹君。

  “这样好,我就说沈洁是有原因的。否则按照她的脾气,你儿子早就不在了。”宋茹君说。

  “可你知道我今天就像挨刀一样,我这老脸往哪儿放?”我说。

  “傻老头,这就是儿女是债的道理。看来今天你我都有好消息。”宋茹君说。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好消息,我这个消息不好。”我说。

  “你的消息怎么不是好消息?至今沈洁没有像她说的那样去法院起诉,我告诉你,就凭满雨的表现,法院也许立刻就判下来,到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我的消息是,周晓同意去做流产,我们谈定的条件是,手术费,医药费,营养费,还有五万元的补偿,我还答应给她找个工作。”宋茹君说。

  “找工作?”我问。

  “敬老院要开业了,缺这么一个能干精明的人,我准备把周晓安排在前台。”宋茹君说。

  “如果满雨要知道了继续和她来往怎么办?”我问。

  “如果他要是那样,你要是再管他的事我跟你离婚!”宋茹君说。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