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刘继祖的豪言壮语就传到了西田耳朵里。西田让万福来把刘继祖又找去了。

  西田望着刘继祖不说话,只用一双眼盯着刘继祖,他很想用中国话说,你刘继祖还挺难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西田不把你拿下,怎么维持这一带的治安。但他知道自己的汉语水平有限,这样下去会影响在中国的工作。要搞中日亲善,首先是语言,语言通了就可以和当地中国人打成一片,就可以成为一家,治安自然也就好了。

  西田想起阿部司令官的教诲:咱们兵力不足,要以华治华,要三分军事,七分政治……

  西田用关切的口吻问:“屁股还疼吗?”

  刘继祖说:“不疼了。”

  万福来插话:“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嘻嘻。”

  刘继祖下意识地摸摸屁股,望望万福来,抿嘴笑笑。在心里很想骂西田过过瘾,那句骂人的话已溜到嘴边了,又咽下去了。这主要是有万福来在场,西田听不懂,万福来听得懂,万福来要是把骂西田的话翻译了,又得挨皮带。

  刘继祖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坚持老祖宗的两句古训,一句是:好汉不吃眼前亏!另一句是:士可杀不可辱,坚决不当亡国奴!

  刘继祖心想,老祖宗这两句话,真他娘的厉害,俺还就不信对付不了你个王八蛋!俺这可不是一个人和你干,俺把老祖宗都搬出来了。

  西田问:“你还不愿意当我的维持会长?”见刘继祖不语,就喊了一声外面站岗的鬼子兵。

  刘继祖连忙说:“俺不是答应了吗?”

  万福来说:“你四处放话,坚决不当这个维持会长,现在又有几个村里的保长甲长跟你学,也不愿意干了,你这是破坏中日亲善!”

  “俺不是不愿意干,俺是怕干不了,俺是怕伺候不好日本人给自己惹事,再说村里人也不服啊。”

  “谁敢不服,有皇军给你撑腰。”

  “话不能这样说,过去俺当保长那可是村里人选出来的。过去,村上的保长甲长都是老百姓选出来的,大家选出来的保长,大家当然听招呼。现在鬼子……”说着看看西田,万福来也看看西田,见西田没反应,万福来也不吭声。继续说:“现在鬼子让谁当谁就得当,大家不服气,将来皇军要给村里派个事儿,也就没人听你的。”

  这回,万福来把这句话的意思翻译给西田听了。西田一听大喜,

  拍着刘继祖的肩说:“你的,大大的好,明天去官道村,选维持会长的,每个村都选,哈哈……”西田大笑。

  刘继祖得意地看看万福来,也笑了。

  万福来看刘继祖得意的眼神,好像觉出了点玄机,见西田那么高兴,顿顿首也陪着笑了。

  从西田那里回来,还没进村,有人就看到了,就喊了一嗓子:“刘继祖回来了!”

  村里人就都往村口望,见刘继祖居然走着回来了。

  一进村,便有人在屁股上摸着问:“这回让鬼子打屁股没有?”逗得村里人哈哈大笑。

  刘继祖没有回家,却敲响了村口那大槐树上的钟。

  有人问:“有大事吗?又敲钟!”

  刘继祖说:“都过来,都到这来,俺有话跟大伙儿说。”

  这时,村里几个长辈都从家里出来了。

  吴大仓说:“我在你家里坐了半天了,等着呢,你不回家敲哪门子钟呢!”

  刘继祖老婆出来了,见刘继祖站在那里,完好无缺的,就哭了:“俺还以为你又躺着回来了呢。”

  吴大仓问:“这回没挨打吧?”

  “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回没有。”

  “这就对了,和小日本来硬的不行。”

  不一会儿,大槐树边就来了不少人。

  正是吃饭的时候,好多人都端着碗出来了。刘继祖喊老婆把饭也给他端出来,老婆磨磨蹭蹭地端来了一碗红糖鸡蛋。

  刘继祖问:“这……”。

  老婆答:“你上次从日本鬼子那儿回来不就要红糖鸡蛋嘛!”

  刘继祖说:“上次挨了打,流了血,这次又没挨打,吃哪门子红糖鸡蛋呀,俺要吃馒头。”

  大家都笑。

  刘继祖也笑了说:“这回小日本上了俺的道儿了。”

  “怎么?”大家都瞪大了眼,想知道怎么让小日本上的道儿。

  刘继祖得意地抿了一口红糖水,漱漱口吐了。

  有小孩儿说:“俺大爷怎么把红糖水都吐了呢,你不喝给俺喝。”

  刘继祖说:“你小毛孩子懂个屁呀,喝尿还差不多!女人和小孩儿都别插嘴。”

  说着又喝了一口后说:“西田那王八蛋要在咱官道村选维持会长了。”

  “怎么选?”

  刘继祖说:“就和当初选保长一样,你们各家都拿一把棒子粒,不同意的就把棒子粒放到桌子上,同意俺的把棒子粒放进俺的碗里,从此就听俺的了。”

  “噢……”

  有人问:“刘继祖,你敲钟就是为这呀?”

  “是呀!”

  “要俺说,你这是脱了裤子放屁,选不选都是一个结果。”

  “谁说的?”

  “官道村还是你当家,不用打招呼,俺都会推举你。”

  “不能推举俺。”

  “刘继祖,你别谦让了,不要说西田来,就是老天爷来,俺也不会推举别人。”

  “谁谦让了,俺是真不让大家推举俺。”

  “那次选保长推举的不也是你吗?”

  “这次是这次,那次是那次,那次是选咱中国的保长,这次选的是日本人的维持会长。”

  “维持会长还分中国的外国的,你是咱官道村的。”

  刘继祖说:“上次大家把棒子粒扔进俺碗里是看得起俺,这次把棒子粒扔进俺碗里是把俺往火坑里推。”

  “碗没变,棒子粒也没变,怎么就不一样呢。你这是读了几本书,把简单的事弄复杂了。”

  “咱官道村人只信你刘继祖,把棒子粒扔你碗里是看得起你。”

  “刘继祖,不推举你推举谁,只有你敢和鬼子干,敢和鬼子打交道。”

  刘继祖“啪”的一下把碗摔了:“谁也不能推举俺。”

  “好,好,不推举,不推举。”大家见刘继祖真急了,都不再言语了,一时吃饭喝粥的声音稀里哗啦的。

  村里人觉得别扭,三口两口扒完碗里的饭,借故回家盛饭,不露面了。

  刘继祖站在槐树下喘粗气。

  吴大仓问:“鬼子哪时来咱村选维持会长?”

  刘继祖没好气地说:“你问俺,俺问谁?”

  吴大仓说:“不就是想问问明白,心里好有准备啊,问得不对吗?”

  刘继祖说:“俺看你脑子是不够用,难道你还盼着鬼子来不成。”

  吴大仓被气走了,边走边嘟囔:“俺就是盼鬼子来,就盼那个嘴唇上留一撮胡子的快来呀,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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