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周游列国


  我估计,全世界上过学的人都会知道非洲有个叫埃及的国家。作为非洲人的曼德拉,也可能上学前就知道了。曼德拉一直对那个非洲文明的摇篮、拥有许多艺术杰作的宝库——埃及十分向往,很想去看看那里的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游览一下尼罗河。

  参加完亚的斯亚贝巴的大会,曼德拉开始了在非洲大陆上的周游列国。第一站就去了开罗。第一天,曼德拉在开罗博物馆里度过了一整天,观看了艺术珍品和史前古文物,记录笔记,了解创造尼罗河流域古老文明的人类。曼德拉认为,这些都是非洲民族主义的证据,是驳斥白人关于非洲人与西方人相比没有文明历史谬论的有力武器。曼德拉只用了一个上午就发现,在白人还住在山洞里的时候,埃及人就已经创造了伟大的艺术和建筑奇迹。

  曼德拉周游列国当然主要不是为了观光游览,他的一项重要工作是宣传非国大和“民族之矛”,以及为“民族之矛”争取支持。曼德拉先后去了突尼斯、摩洛哥、阿尔及利亚、马里、几内亚、塞拉利昂、利比里亚、加纳、塞内加尔。

  在突尼斯,曼德拉会见了国防部长和总统。当曼德拉向国防部长介绍索布韦克被关进监狱后南非国内的情况时,突尼斯国防部长插话道:“当那个人出狱后,他会干掉你们!”显然,在国防部长眼里,索布韦克才是南非的民族英雄,泛非大才是代表南非人民的斗争力量,非国大和“民族之矛”不值一提。第二天,曼德拉又见了突尼斯总统。总统倒是很积极和爽快,他答应为“民族之矛”训练军队,并援助五千英镑给“民族之矛”购买武器。

  在摩洛哥,曼德拉会见了来自安哥拉、阿尔及利亚和佛得角的自由战士。曼德拉和阿尔及利亚代表团团长一起在摩洛哥待了三天。

  阿尔及利亚和南非地处非洲大陆的一北一南,但这两个国家的情况很近似。国内反叛者都面对一个白人统治集团,白人集团统治着占人口绝大部分的本土人民。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领袖本·贝拉与曼德拉同龄。贝拉也是在自己的党主张走议会路线的条件下组织了秘密武装。一九五四年,这个名叫“特别组织”的游击队开始战斗,改名为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两年后,贝拉被捕。

  经过八年艰苦的抗法战争,民族解放阵线取得重大胜利。法国政府被逼到谈判桌前,同意给予阿尔及利亚 人民“自决权”,并宣布将在停火后举行“公民投票”,由阿尔及利亚人民对独立、合并和内政自治这三种方案进行选择。

  曼德拉在摩洛哥时,贝拉刚刚被释放不久。曼德拉来到摩阿边境,参观了一支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军队,曼德拉通过望远镜看到远处的战场,清楚地看见了边境另一边的法国军队。曼德拉将边境那边的军人想像成穿着南非国防军的制服,而身旁的这支军队是自己的“民族之矛”。

  阿尔及利亚和南非不同的情况是,贝拉是一个参加过完整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军人,曼德拉则是一个一天兵没有当过的律师。贝拉的“特别组织”从一九四七年就开始建立,一直秘密活动,在广大农村发展队伍,在周边国家广泛建立基地。人力、财力、武器,都做了充分准备,七年后才公开战斗。曼德拉的“民族之矛”只筹备了半年,各方面准备都不完善,第一次行动就希望全世界都知道。

  显然,贝拉是真的想通过武装斗争推翻法国政权,曼德拉则更多将武装斗争当成一种意志宣示。

  还有一点也不同,阿尔及利亚的白人统治者是法国人。法国人十九世纪就来到阿尔及利亚,二十世纪初就完成了对全部阿尔及利亚的占领。但是,法国人在阿尔及利亚一直是占领者的身份,他们的占领是想将阿尔及利亚并入法国。也就是说,在阿尔及利亚的法国统治者是有祖国的。

  南非的白人统治者是布尔人,他们从欧洲来到非洲的时间比法国人早了二百年。在法国人踏上非洲土地之前,布尔人早就成了没娘的孩子,南非就是布尔人的“祖国”。这样不同的身份感,在对待本土人民的反抗上,镇压意志的坚定程度当然也会不同。

  曼德拉在基地上参观了阿尔及利亚民族解放阵线的阅兵式。看着那些年龄参差不齐、头戴穆斯林头巾、身穿紧身长袍、足蹬凉鞋的士兵,和他们手上五花八门的武器,有马刀、老式来复枪、战斧、长矛,也有反坦克、反飞机的重型武器。

  这个阅兵式远没有亚的斯亚贝巴那个阅兵式步伐整齐、训练有素、着装漂亮。但是曼德拉知道,这支军队是经过了十多年战火洗礼的,他们是真正能战斗的队伍,自己的“民族之矛”更应该像这个样子。

  想到阿尔及利亚人民的民族解放运动胜利就在眼前,曼德拉也对自己的武装斗争满怀憧憬。

  在马里到几内亚的航班上,曼德拉看到了有趣的一幕,那个航班更像是一辆当地的公共汽车。小鸡在走道上跑来跑去,女人们头上顶着包裹,叫卖着成袋的花生和干蔬菜。曼德拉认为,这是一次让他感到十分惬意的颇具民主气氛的飞行。曼德拉不慕荣华奢靡,钟情和谐温馨的秉性在天空中也展露无遗。

  曼德拉到达塞拉利昂时,塞拉利昂议会正在举行会议。曼德拉以旅行者的身份列席了议会,被安排在离讲台不远的一个座位上。工作人员前来询问曼德拉的身份,曼德拉低声告诉他:“我是南非鲁图利酋长的代表。”工作人员热情地与曼德拉握手,并向主席台报告。然后回来对曼德拉说:“由于一时疏忽,给了您一个通常不允许参观者坐的位子。但是,这次破例对我们来说却是一种光荣。”

  会间休息时,曼德拉站在议员和高官中间喝茶,发现有人在面前排起了长队。原来,全体议员要排队和曼德拉握手,这让曼德拉既高兴又吃惊。握到第四个时,那位议员的话让曼德拉听懂了大致意思,他说:“与诺贝尔和平奖获得者——尊敬的鲁图利酋长握手是莫大的荣幸。”曼德拉恍然大悟,工作人员没听清,让他成了冒名者。

  总理被人领过来了,那位工作人员向总理介绍尊敬的“鲁图利酋长”,曼德拉想立即解释,工作人员不听解释,曼德拉只好礼貌地继续冒名顶替。会见塞拉利昂总统时,曼德拉将搞错身份的情况向总统做了解释,塞拉利昂总统慷慨地向曼德拉提供了物资援助。这真是一段愉快的插曲。

  在利比里亚,利比里亚总统提供了五千美元给曼德拉购买武器和用于培训。并且小声问曼德拉:“你有没有零用钱?”曼德拉老实说:“我的零用钱不多了。”一位侍从武官立即给了曼德拉一个信封,里面装了四百美元。

  回到加纳,曼德拉和坦博再次会合,两人一同去了塞内加尔。在去会见塞内加尔总统的路上,坦博的哮喘病发了,很严重。坦博不愿回宾馆,曼德拉只好把坦博背上了楼,背到总统的办公室里。总统对坦博的病情十分关心,坚持让自己的私人医生为坦博治病。

  关于资金援助,总统说,直到议会召开会议予以批准,他才能有这个权力。关于军事训练,总统安排曼德拉直接与司法部长商谈,并且派了个年轻漂亮的法国女郎给曼德拉做翻译。曼德拉有点别扭,他无法想像当着这位既不了解又无法信任的年轻女人的面和部长讨论军事训练这样的敏感话题。有人提醒过曼德拉,和这个总统打交道要小心,据说塞内加尔士兵在阿尔及利亚为法国人服务。总统看出了曼德拉不自在,说:“曼德拉,不要担心,这里的法国人与我们非洲人的理想完全一致。”曼德拉只好带着这位法国女郎去见部长。

  部长的秘书是黑人,她们似乎比曼德拉更谨慎。见总统派了个白人秘书来,便去一旁讨论。一位秘书回来问曼德拉:“先生,你会讲英语吗?”曼德拉点头。秘书说:“部长讲英语,你可以直接与他交谈,不需要翻译。”法国女郎被挡了驾。

  部长答应了曼德拉的要求。知道曼德拉他们下一站要去英国,还为曼德拉他们办理了护照,并且支付了曼德拉一行从达喀尔到伦敦的机票费。

  虽然曼德拉对英国人统治南非时的种族歧视政策坚决反对,但他对英国的民主、文化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好感。曼德拉说他自己是个亲英派。曼德拉第一次走出国门,但他对英国的了解不比他对非洲的其他国家了解少。曼德拉从小接受英式教育,他一直想亲眼看看这个书本上读到和听到的国家。

  坦博的妻子和孩子都在英国,曼德拉想去看看他们,同时建议坦博好好接受治疗。南非的一些自由战士、曼德拉的战友也在英国,曼德拉也想去看看他们。伦敦也可以找到其他地方无法获得的游击战方面的书籍。这些都是曼德拉去英国的理由。

  曼德拉在伦敦待了十天,充分游览了这个曾经统治过地球上几乎三分之二土地的大都市。人们告诉曼德拉,伦敦的《观察家》报一直突出宣传南非的泛非主义者大会,它的编辑们有意暗示非国大已经过时。坦博安排曼德拉拜访了《观察家》报的出版人。曼德拉与出版人就南非非国大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畅谈。后来,《观察家》报的观点真的有所变化。曼德拉还见了工党领袖和自由党领袖。

  在伦敦期间,曼德拉和坦博就他们在非洲大陆上半年来遇到的一个问题达成了共识,那就是非国大的独立性问题。一路上,其他非洲国家的领袖总对非国大与白人共产党人、印度人的合作存有疑虑。相比之下,他们更能理解泛非大的非洲主义立场。坦博认为,非国大应该更加独立,不用别的联盟成员插手。曼德拉同意这个观点。

  在伦敦的其他同事反对这个观点,认为这违背了《自由宪章》的非种族主义精神。曼德拉将此问题看得更具策略性。他认为,非国大的政治主张不会变,《自由宪章》的非种族主义精神也不会被违背。但是,争取非洲其他国家的支持很重要。因此,必须突出非国大的独立性,虽然非国大仍将与联盟的其他组织一起工作。

  离开了伦敦,曼德拉回到亚的斯亚贝巴,他将在那里接受六个月的军事训练。虽然曼德拉是个四十四岁的总司令,但他也是个新兵,基本的军事技术都要从头训起。好在曼德拉曾经是个不错的业余拳击运动员,身体素质好,曼德拉跟着年轻人一起投入了艰苦的军事训练。射击、爆破、使用迫击炮、擒拿格斗、负重越野……

  六个月的军训计划只执行了八周,非国大来了电报。国内的武装斗争正在逐步发展,需要总司令回国指挥。在国外待了大半年,曼德拉踏上了回国的战斗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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