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祖当然没法决定把谁送进县城去给鬼子抵命。

  鬼子走后,刘继祖敲响了那老槐树上的大钟。把村里人召集到大槐树下,说:“西田要找一个官道村人抵命,送谁不送谁这是人命关天的事,俺一个保长没法做主,把大家都叫来,咱商量商量,西田说他们被打死了一个,就让咱官道村人一命抵一命,让咱明天送一个人去,大家都拿个意见看怎么办?”

  刘继祖的话音未落,有人就喊起来:“小鬼子死了,让咱出人抵命,俺X他小鬼子的大爷大奶奶!”

  刘继祖说:“是啊,这就是天大的冤枉,可是谁能和鬼子争出理来啊,没办法啊,现在咱要商量一下,是一个人去送死还是全村人去送死。如果咱不愿全村人去送死,那就要找一个人替咱官道村人去送死。还有一条路就是跑,咱全跑,房子和地都不要了。咱人跑了房子让小鬼子烧了,地也就荒了,可是咱都跑了,这上千口子跑出去住哪儿,怎么活下去?最后不是冻死就是饿死。”

  汉龙跳起来喊道:“没活路了,咱干脆和小鬼子拼了!”

  吴大仓说:“国军见了鬼子都后退,咱老百姓凭俩拳头能和鬼子拼?”

  “那怎么办?咱老百姓只有去送死了!”

  吴大仓说:“那只有去送死,一个去送死,保咱全村人的不死,不过送死也要讲个方法,咱不能乱送,想送谁就送谁,这不公平,咱要来个公平的,咱听天由命,抓阄儿,谁抓着了‘死’谁就去送死。”

  村里人一听都默认了。

  刘继祖说:“抓阄儿可以,不过抓阄儿也不能全村人都抓。妇女、孩子不能去送死,孩子还小,那是咱官道村将来的想念,是咱官道村的种,咱官道村人不能绝种;女人不能去送死,女人送去不但丢了命,还要丢脸丢人,咱官道村人不能干这事。还有就是拖家带口的青壮劳力不能送,青壮劳力送死去了,谁养活咱官道村人,他们上有老下有小的,送去一个就要饿死一家。另外,我看咱村里的几个长辈的也不能送,他们是咱村里的主事了,是咱官道村人的主心骨,把他们送去了,咱官道村今后就不知道怎么活了。”

  在刘继祖的指挥下,女人和孩子先站到了一边,然后是拖家带口的青壮劳力,再然后是村里的几个主事的长辈吴大仓、顺三爷、刘承宗等。

  筛来选去最后剩下的还有十几个老弱病残,有瞎子、瘸子、驼背、痨病患者,孤寡老人,娶不上媳妇的单身汉等,这些人突然间就变成了官道村的送死者。

  刘继祖看了看这些人说:“选中了或自己报名去死的人就是咱官道村的恩人,是咱官道村的英雄。从今天起就由村里人供养,临走前天天有肉,顿顿吃馒头,死后葬在咱官道村的风水宝地盘龙地上。要用松木棺材,要树碑立传,官道村人将来逢年过节家家为死者烧纸,户户为死者送钱,子孙万代永不相忘!”

  然后,就开始抓阄儿。从一号开始排列,谁抓到了一号谁就第一个先去。抓阄的人都抽抽探探地畏缩了,好多人颤抖着不敢伸手去拿那个阄,就在人们犹豫的时候,老光棍刘大木头自告奋勇地说:“我看大家也别抓阄儿了,我去吧。”他说得很淡然很平静。

  人们都把惊疑的目光盯在了他身上,人们知道刘大木头得了大肚子痞,也是过了今个儿没明个儿的人了。

  刘大木头用手拍拍自己的胸脯:“我是要饭花子啊,是官道村乡亲们收留了我,让我过了这么多年自在日子,也该我报答官道村了,我去最合适,没牵没挂。”

  人们听后都低下了头。

  中午时分,人们流着泪把刘大木头送进县城。

  鬼子在离城门有一里远的河边埋了一根碗口粗的杆子,鬼子把刘大木头捆在那杆子上,然后当靶子。这些鬼子有一半是新兵,他们的枪法比较差,西田就让他们拿刘大木头练枪法。枪声从过午一直响到傍晚也没把刘大木头打死。

  刘大木头破口大骂:“我X你大爷,X你小鬼子八辈儿祖宗!”开始刘大木头的骂声很大,送他来的官道村人就躲在远处看着,等着给刘大木头收尸,办后事,女人们在家给刘大木头做寿服,男的在盘龙地上给刘大木头挖墓坑。

  棺材早就准备好了,是吴大仓的寿材,停在吴大仓厢房里有两年了,是吴大仓为自己准备的,吴大仓把寿材献了出来,给刘大木头用了。

  到了天黑时,不知是刘大木头骂累了还是被打中了,刘大木头就没声音了。

  几天后,大清河岸边,官道村的风水宝地———盘龙地就有了一座新坟。而官道村人始终不知道杀死小鬼子的中国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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