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围斗争与青年团


  一九四一年,二十三岁的曼德拉来到了约翰内斯堡。约翰内斯堡和曼德拉此前生活的世界完全不同,这里是白人统治的中心,在乡村和黑人社会里不易感受到的种族歧视现象在这里时时处处可见。做为南非的最大城市,约翰内斯堡也完整地展现了南非的政治生态。白人统治者,黑人劳苦大众,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政治组织。剥削阶级,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各种矛盾通过各种不同的形式不断地冲突着。这直接刺激了曼德拉的斗争精神。

  曼德拉在约翰内斯堡结识了更多有识之士。非国大成员、印度人大会成员、有色人组织成员、共产党员。与这些有识之士的交往也让曼德拉的斗争理念更加完善。

  一九四三年八月,曼德拉参加了一次大游行。一万多人上街支持亚历山大公共汽车职员罢工,抗议公共汽车票由四便士涨到五便士。这次罢工对曼德拉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与白人政权的斗争中,曼德拉从观察者转变成为一个参与者。与人民一起游行令曼德拉感到高兴和倍受鼓舞。罢工后连续九天公共汽车一直空车运行,公共汽车公司不得不把车费又恢复到了四便士。胜利的成果更坚定了曼德拉的斗争信念。

  曼德拉参加这次大游行是跟着他的同事、朋友高尔去的。比曼德拉年长十岁的高尔是非国大成员,也是共产党员,是曼德拉的良师益友。曼德拉的另一位良师益友——比曼德拉年长六岁的西苏鲁介绍曼德拉加入了非国大,同时也介绍了曼德拉的同学兼好友坦博加入了非国大。从此,曼德拉、坦博、西苏鲁成了生死与共的终身战友。

  一九一○年,英国人成立了南非联邦。两年后,南非一些知名黑人组建了一个名叫“南非土著人国民大会”(后改名为“南非非洲人国民大会”,简称非国大)的政治组织。非国大一开始就不将自己定义为先锋队,而自认为是个开放的群众性组织。“建立一个非种族的、统一 的、民主的南非”始终是非国大的政治诉求。在如何达成这一诉求的策略上,非国大长期坚持“非暴力”方针,将党的行动限制在现行法律的体制内。

  直到成立三十年后的一九四三年,曼德拉加入非国大前后,非国大的主要领导人还是坚持着“非暴力”、“合法行动”的方针,那时非国大鼓励的斗争形式主要是请愿和诉讼。他们相信白人政府终究会关心非洲人民利益。他们以英国绅士的形象自居,不愿采取任何政治行动损害白人的利益。实际上,当时非国大的的高层人物也确实和白人政府、内阁官员建立了广泛联系,并从这些联系中获得某些特权。

  当时非国大的主席是埃克苏玛医生,埃克苏玛是泰姆布摄政王容欣塔巴的老友。容欣塔巴是曼德拉的监护人,曼德拉从九岁到二十三岁是由容欣塔巴监护和资助长大的。容欣塔巴给自己的儿子佳士提斯和曼德拉安排了两桩婚姻,小哥俩都不愿意,便结伴逃婚来到了约翰内斯堡。刚到约翰内斯堡时,曼德拉和佳士提斯曾找过埃克苏玛医生,请他帮忙找工作。埃克苏玛医生立刻拿起电话打给金矿协会的白人领导,金矿协会的白人领导随即给两个黑人小伙子写了介绍信,为他们安排体面的工作。这就是当时非国大高层领导和白人官员的关系。

  埃克苏玛医生住在一所相当大的豪宅里,在约翰内斯堡城里拥有一个外科诊所,还有一个小农场。埃克苏玛医生是当时南非黑人中的顶级富豪之一。

  埃克苏玛对非国大的贡献主要是经济上的,他接手非国大时非国大的财力是十七先令六便士,还没有曼德拉后来在律师事务所学徒的半周工资多。埃克苏玛接手经营了几年,非国大的财力猛增到四千英镑。埃克苏玛在非国大里树立了威望。

  埃克苏玛的理念是:尽管我们有分歧,但我们都是正人君子。我们应该和白人建立联系,不应该采取政治行动损害白人的利益。

  这还算个政治组织吗?这样的非国大是白人政府愿意其存在的,并且帮助其存在。埃克苏玛医生的诊所就获得了一些特权。

  这时的非国大已经脱离了群众,成了少数黑人新贵或者叫城市黑人精英的垄断组织。他们关心自己的利益比关心广大黑人群众的利益更多。这时的非国大已经基本没有战斗性了。

  那时曼德拉经常去西苏鲁家,有时还住在那里。西苏鲁是曼德拉政治上的引路人。那时西苏鲁家每天都聚集着一批青年政治活动积极分子,其中以非国大成员居多。这些青年政治精英对非国大的现状忧心忡忡。有人建议组建一个青年组织,在非国大的领导层下面点一把火。这个好建议很快被采纳。

  一九四三年,包括西苏鲁、曼德拉、坦博在内的一个六人委员会去见了埃克苏玛主席。六人委员会告诉埃克苏玛主席他们准备组建青年团,并且提交了章程和宣言。章程和宣言里包含开展群众运动的内容。

  埃克苏玛主席坚决反对开展群众运动。他认为青年团应该是一个松散组织,主要发挥为非国大招募会员的作用。

  一九四三年底的非国大全国大会上,组建青年团的提议被通过。第二年的复活节,非国大青年团正式成立。青年团大约由一百人组成,其中多数是曼德拉和坦博的母校黑尔堡大学的毕业生。这是一个非洲青年精英的组织。莱比德当选青年团主席,坦博任书记,西苏鲁任财政部长,包括曼德拉在内的六人被选进了执行委员会。

  青年团后来又吸收了一些更年轻的有志知识青年,各省的支部也随后建立了起来。青年团是非国大的外围组织,却是非国大里最有组织性和行动力的组织。

  青年团的成立是非国大发展史上的一件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大事。以曼德拉为代表的一批青年斗士给老气横秋的非国大注入了活力和斗争精神,青年团成员后来大部分成长为非国大和南非民族解放运动的领袖和骨干力量。

  对曼德拉而言,参与组建非国大青年团是他政治生命的开始。代表大多数人利益的斗争才是正义的,也才能获得最终胜利。只有有组织的斗争行动才可能获得最终胜利。单打独斗的斗争曼德拉在黑尔堡大学时尝试过,结果校长稍稍展示了一下权力就轻而易举地击败了曼德拉。

  曼德拉加入了一个正确的组织,进行了一场正义的斗争,这是曼德拉事业成功的基础。

  约翰内斯堡是个不缺乏斗争的城市。非国大一直是代表最多数人民的政党,却一直不是斗争的主角,即使成立了青年团也不是。在青年团成立后的五六年里,曼德拉从非国大的外围一步步进入其核心领导层。但是,在约翰内斯堡的斗争行动中,非国大仍然处在外围,曼德拉也一直在外围观摩着其他组织发动的一场又一场斗争行动。这有点像他在律师事务所里的见习。

  一九四六年,发生在约翰内斯堡的两场大型斗争行动对曼德拉的斗争理念有很大影响。一次是非洲矿工工会和共产党人组织的矿工大罢工,这是一次酝酿了几年的大罢工,有七万名矿工参加。这样一次仅仅为了提高工资而进行的经济性罢工也被白人政府残酷镇压。通过这次罢工,工会和共产党的组织能力、白人政府的冷酷无情都让曼德拉深受触动。

  另一次是印度人组织为反对《亚洲人土地占有权利法》发起的抵抗运动。这是一次标准的印度式抵抗运动。“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历时两年,数千名志愿者被抓进了监狱。大学生甚至中学生放下课本走进了监狱,家庭妇女放下围裙走进了监狱。牧师、医生、律师、商人、工人……他们不怕牺牲、坚持战斗。印度人大会的主席也和群众一起走进监狱。这些都给曼德拉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虽然非国大主席和其他非洲组织的领导人都对印度人民的斗争给予了道义上的声援,但这样的斗争非国大却从未组织过。曼德拉认识到,为自由而斗争仅靠演讲、开大会、发表宣言、派代表团这些方式是不行的。它需要精心组织的、具有牺牲精神的、发动广大群众参加的群众运动。

  一九四七年,曼德拉被选进德兰士瓦省非国大的执行委员会,这是曼德拉在非国大的第一个正式职务。标志着曼德拉从非国大的外围组织进入其核心。

  非国大的政治主张与曼德拉的理想高度契合。非国大不像有些非洲民族主义组织那样,要把欧洲白人赶出南非,要将南非建设成为一个非洲人的国家。“建立一个非种族的、统一的、民主的南非”这一政治主张让非国大成为了既代表广大非洲人又切合实际的政治组织。曼德拉应该说在正确的时间加入了正确的组织,青年团对非国大的推动和改造又让非国大走上了正确的道路。

  在一个正确且强大的组织里做正确的事,曼德拉就是一个打不倒的斗士。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