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马坦齐马与班图斯坦


  坦博和曼德拉是在黑尔堡大学学习期间认识的,但两人成为终身好友是数年后在约翰内斯堡重逢以后的事。

  曼德拉在黑尔堡大学期间真正意义的好朋友是马坦齐马。马坦齐马不仅和曼德拉同乡同族,而且同宗。论辈份,马坦齐马是曼德拉的侄子,只是这个侄子比叔叔年龄大。曼德拉进入黑尔堡大学时,马坦齐马已经三年级了。

  曼德拉进入黑尔堡大学时,摄政王的儿子佳士提斯还在希尔德顿学院读高中。佳士提斯喜欢玩,不太喜欢学习。比曼德拉大四岁的佳士提斯曾经是少年曼德拉的偶像。进入到青年时代后,佳士提斯掉队了。马坦齐马是青年曼德拉的新偶像。

  马坦齐马老练自信、高大修长,是个英式足球高手。马坦齐马和曼德拉同属卫理公会,学院安排曼德拉和马坦齐马住在一起。马坦齐马对曼德拉关爱有加,带着曼德拉去教堂做礼拜,去球场踢球,给曼德拉零花钱。曼德拉像当初尊重佳士提斯一样尊重马坦齐马。

  在学业上,马坦齐马也给曼德拉提出建议。马坦齐马知道,自己这个年轻的叔叔是要被培养成泰姆布国王的高级参事的,便建议曼德拉选修法律专业,以便将来能更好地适应职务。曼德拉对马坦齐马的意见总是认真地听取。虽然人生目标不一样,选择法律专业这个意见曼德拉也是听取了。马坦齐马实际上是曼德拉在黑尔堡大学期间的朋友兼辅导。

  曼德拉和马坦齐马是一对相互欣赏的朋友。两人相互间的评价都很高,一辈子都是这样。即使马坦齐马后来在民族解放事业中走了和曼德拉相反的道路。曼德拉因为和白人政府斗争被关进了监狱。马坦齐马因为和白人政府合作当上了“特兰斯凯共和国”的总统。

  “将非洲人限制起来”,这是白人踏上南非的土地并成为统治者后的一贯治国理念。英国人早在一战之前颁布的《原住民土地法》可算是南非种族隔离制度的开山之作。二战之后,国民党上台执政,将种族歧视和种族隔离制度进一步系统化和法制化。如何更加完善地限制黑人仍然是白人统治者的主要课题。

  Apartheid(种族隔离)这词过于赤祼祼了,白人政府换了一套说法:“南非共和国是一个多种族国家,各民族的传统文化与习俗皆有所不同,言语也有所差别。让各民族各自发展,并不是种族隔离,而是各自发展。”可是,留给占全国总人口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非洲黑人“各自发展”的土地只占南非国土面积的百分之十三。留给占全国总人口百分之十的欧洲白人“各自发展”的土地占南非国土面积的百分之八十。

  南非政府要在黑人贵族中寻找支持者,马坦齐马就是最有力的“黑人家园”支持者之一。马坦齐马在家族中的辈分不高,但他是伟大的恩古奔库卡国王正宫长子的后代,是老国王的嫡玄孙。曼德拉是恩古奔库卡国王左后宫的后代,是老国王的庶曾孙。也就是说,马坦齐马的王室血统比曼德拉更加正统。

  马坦齐马还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所以,南非政府对马坦齐马非常看重,极力将马坦齐马树立成“班图管理制度”的先进典型。“班图”是非洲黑人一个人种的名称,南非的所有黑人民族都属于“班图人”。“班图管理制度”就是管理南非黑人的制度,其本质是贯彻白人统治者的种族隔离政策。

  一九五五年九月,已经在非国大担任重要职务的曼德拉结束了政府对他长达两年的禁止。曼德拉决定回一趟家乡,看一看自己的亲人和久违的家乡山水。

  同年同月,中国上海警方逮捕天主教上海教区主教龚品梅、30多名神父及300多名教徒。也是同年同月,毛泽东主席亲自给新中国的十大元帅授衔。

  非国大也希望曼德拉能与萨巴塔国王和马坦齐马探讨一些政治问题,曼德拉也很想见一见自己这两个在家乡处于政治顶层的侄子,和他们谈谈与特兰斯凯有关的问题。

  特兰斯凯当时正处在由“哈棒体制”到“班图体制”的过渡阶段。“班图管理体制”将强化非洲传统的封建世袭的部落制度,酋长的权力将被加强。马坦齐马在推进这种制度中起了重要作用。非国大则认为,这种所谓的传统体制实际上还是在白人政府的控制之下,实质上是政府暗中破坏民主、制造部落矛盾的烟幕弹。接受“班图管理体制”就意味着向政府投降。

  在特兰斯凯,曼德拉和马坦齐马举行了一次传统形式的讨论会。曼德拉的观点认为:“班图管理体制”是不合实际的,因为越来越多的非洲人已经从农村搬到了城市。政府的政策是想把非洲人圈在民族部落里,他们害怕非洲人团结起来的力量。人民要民主,政治领袖身份要建立在功绩之上,而不是建立在出身之上。“班图管理体制”是民主的倒退。

  马坦齐马强调了部落制和传统领导的重要性和生命力,而这一切被英国人毁掉了。布尔人的“班图管理体制”将把这一切还给非洲人,我们不应该反对。马坦齐马说他也期待一个自由的南非,这个目标通过政府的隔离发展政策能够更快、更和平地实现。非国大的路线却会带来流血和灾难。马坦齐马责备曼德拉置自己在泰姆布王室的地位于不顾,不支持传统的领导体制。

  曼德拉对马坦齐马的责备感到吃惊。两人的争论甚至出现了对对方道义上的质疑。整整谈了一夜,讨论会完全没有达成共识。曼德拉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侄子将和自己属于彼此敌对的两个阵营。在家庭关系上,他们仍然是亲属和朋友,在政治关系上,他们将是两股道上跑的车。曼德拉为此而难过。

  一九五九年(那一年,中国共产党召开了著名的“庐山会议”),南非议会通过了《班图自治政府促进法》,进一步贯彻种族隔离制度。这个法律在全国划出了八个相互隔离的班图斯坦。班图斯坦的意思就是“班图人的地方”。全国零零碎碎三百多块班图斯坦的土地加起来一共占南非国土面积不到百分之十三,南非所有的“班图人”占全国总人口超过百分之七十。这个制度一眼看上去就不合理。

  班图斯坦的土地都是贫瘠的土地,只能养活四分之一的“班图人”。一半以上的“班图人”必须去班图斯坦以外的地方谋生。班图斯坦以外的地方是白人区,黑人到白人区是要受到种种限制的,一不留神就会犯法。而且,黑人的政治权利只在其所属的班图斯坦,在白人区只能做苦力,没有任何公民权。

  班图斯坦内部实行传统的酋长制度,但是,酋长要由白人政府任命,政府有专门机构对班图斯坦进行管理。在班图斯坦内,黑人也没有真正的政治权利。

  这个制度遭到广大南非黑人的反对,政府像对待城市里的反抗黑人群众一样,对农村里的反抗黑人群众也采取严酷的镇压措施。许多黑人群众被逮捕、起诉、关押、驱逐、鞭打、折磨、杀害。愤怒的群众奋起反抗,有人暗杀了一位酋长,因为这位酋长是政府的走狗。有些地方黑人用抗税的方式进行反抗。

  曼德拉的家乡特兰斯凯就是一个科萨人的班图斯坦。马坦齐马和政府勾结在一起,全力推行班图斯坦制度。马坦齐马也遭到了家乡人民的反对,也有人要暗杀他。马坦齐马手段强硬,派人将反对他的村庄放火烧了。泰姆布国王萨巴塔反对班图斯坦政府,马坦齐马罢免了萨巴塔的大酋长身份。家乡的亲属来约翰内斯堡看望曼德拉时纷纷向曼德拉告状。曼德拉很痛心。

  马坦齐马将温妮的父亲,也就是曼德拉的岳父拉进了自己的班图斯坦政府。温妮的父亲毫不动摇地支持马坦齐马,这也让曼德拉痛心且为难。

  “叛国罪”审判期间,马坦齐马到约翰内斯堡看望曼德拉,曼德拉将他带到比勒陀尼亚的法庭上。法官在法庭上给马坦齐马设立了一个名誉席位。马坦齐马倒是旗帜鲜明,他公开质问辩护律师们为什么反对隔离政策。他认可政府关于“分隔开来是为了照顾不同民族的文化和生活习惯,让各民族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各自发展。”的说法。律师们则把马坦齐马看成叛徒。这更让曼德拉痛心。

  曼德拉被关上罗本岛监狱后的前十年里,南非政府的“班图斯坦计划”进一步发展和完善。在几个面积较大的班图斯坦,南非政府推出了“准独立班图斯坦共和国”的计划,其中施行最成功的就是曼德拉的家乡特兰斯凯。在特兰斯凯,马坦齐马成功地把几乎所有反对派都镇压了下去。“特兰斯凯共和国”成立在即。监狱长曾经以嘲笑的口吻对曼德拉说:“曼德拉,你应该回特兰斯凯好好休息休息。”

  一九七六年,南非国家监狱管理局局长亲自到罗本岛监狱会见了曼德拉。他建议曼德拉承认特兰斯凯政府的合法,并搬去特兰斯凯居住。如果曼德拉同意,政府将会立即释放曼德拉。曼德拉拒绝了局长的好意。

  马坦齐马也要求南非政府释放曼德拉,放曼德拉回特兰斯凯。特兰斯凯是科萨人从南非独立出来的“国家”。是一个除了南非,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承认的“国家”。实际上就是南非政府种族隔离制度“黑人家园计划”的一种形式。

  非国大坚决反对以这种方式释放曼德拉,曼德拉本人也不同意。这时的曼德拉已经不属于特兰斯凯,而是属于整个南非。但曼德拉还是很希望马坦齐马能来监狱看自己,曼德拉始终相信自己的劝说能力,他认为和马坦齐马面对面地交谈能够让他这位朋友兼侄子回心转意。马坦齐马也很想去监狱看望曼德拉,并向政府正式提出探监申请。曼德拉的战友们和组织都不同意,认为如果接受马坦齐马的探监,意味着对政府种族隔离制度的妥协。

  曼德拉给马坦齐马写了信,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同时向监狱方表示,拒绝接受马坦齐马的探访。直到曼德拉出狱前,一对年逾古稀的叔侄,一对相互敬重的老友才在监狱里再次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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