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村西口广场上这棵老槐树很大很老了,足足要五六个人才能合围抱住。主干苍老遒劲,有许多砍伐枝干后的树瘤,也有枝干枯死后留下的空洞。

  这棵老槐树据说是明朝时赵姓和刘姓先祖搭伴儿从山西洪洞县来这里落脚,为了纪念山西老家大槐树下村,就在村口栽了这棵老槐树。

  日久年深,老槐树遮天蔽日,几乎遮盖了大半个小广场。只要日过中午,小广场就被遮成一片阴影。

  曾有位南方口音的风水先生打这儿经过,向村里人进谏,说这棵树成精了,根须吸人的地脉,枝叶吸人的阳气,将不利于村民。结果人们认为先生是南蛮子,说话不靠谱,就把先生当疯子赶走了。后来村里因为出了些不吉利的事,人们对先生的掐算慢慢地将信将疑了。

  有人试着要砍了这树,可一斧头下去,树皮下就流出像血一样红的水来,那水很浓,浓得像琥珀一样,还带有一丝咸腥味。动斧的人当场吓个半死,手也莫名其妙伤了筋,一时就举不动斧子了,而他的手好一阵子才恢复。

  有人爬树掏鸟窝,结果头疼得打滚,如果下树后虔诚地向老槐树作揖后立马不疼了,谁家的孩子吓着了或莫名发烧,到老槐树前上上供烧烧香磕个头就没事了,特灵验,谁家盖房子动坟地也要到老槐树下上供磕头祈求保佑。

  因此,久而久之老槐树就被官道村人奉若神明,老槐树也就保留下来了。

  村里人也就慢慢形成了一个习惯,每月初一、十五都有人到树下烧香敬拜,像供奉祖先神灵一样,平时也禁止孩子们攀爬,说不能触犯神灵。

  多少年了,大槐树下一直是官道村人聚集的地方,不管是谁经商出远门或当兵告别,人们就送到大槐树下,再也不多走一步。

  自从日本军队来了以后,人们看到的是:铁路上跑的有日本火车、装甲车,公路上跑的有日本汽车,连大清河里往来的船只也只剩下日本的汽艇和挂着太阳旗的木船了。

  一九四一年的夏天,尽管中国大地被日寇铁蹄践踏着,尽管中国到处都是战火纷飞,尽管随时都有惨案发生,可以说是暗无天日,民不聊生。然而,这棵大槐树却依然那么苍翠,那么从容,那么茂盛。

  官道村人就在大槐树下议论。“这小鬼子是不是要长期占领咱中国,要当咱中国的皇帝啊?”吴大仓一脸的疑惑和忧郁。

  “皇帝坐天下是老黄历了。”刘继祖说话总是带点儿学问。人们只要一提天下大事,刘继祖就会摆出一副深沉而自得的神态,仿佛天下大事在他来说早已了然于胸了。

  “日本不是有天皇吗?他们占领咱中国,肯定就是想当中国的皇帝。”

  “咱中国也忒没能耐人了,小日本儿才多大个小国,就忍着让他骑在咱们头上为非作歹?”吴大仓依旧是纳闷的样子。

  刘继祖神秘兮兮地说:“这你就不知道了,一切都是天意,古人传下来的《推背图》、《烧饼歌》里刘伯温早说了此事。”

  “哦,是吗?是真的吗?”吴大仓问,他知道刘伯温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智慧人物,说书的说过,刘继祖聊天时也常说起,前有诸葛亮,后有刘伯温,都是未卜先知,能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

  “《推背图》第三十九象这样说:鸟无足,山有月,旭初升,人都哭。说的就是一个叫日本的国家要强盛起来;日本强大了就要祸害世界,全世界的人都要遭受日本的战争灾祸。”

  “那照你这么说,这小日本是不是还要统一全世界啊?”

  “那倒不是,《推背图》里还有一颂呢,这样说:十二月中气不和,南山有雀北山罗,一朝听得金鸡叫,大海沉沉日已过。据我推算,可能是一位属鸡的人领导中国人民打败日本。”

  “哈哈,你说着说着就可以推算啦?越来越玄乎,反正大家伙儿都不懂。”

  “对呀,刘继祖,现在日本人已经占领咱中国好几年了,你算算,咱中国何时能打败日本呢?”有人打趣地问。

  “按说这日本比咱中国也强不到哪儿去,怎么咱中国的军队就打不过人家日本,就一个劲儿地退败,这大片的国土就让小日本占了呢?”

  “小日本把咱中国糟蹋得够苦了,这几年,光咱官道村就无辜死了好几十口子人啊?”

  这时,就听有人大喝一声:嗨!嗨嗨!紧接着就是“啪啪啪”的一阵脆响,声音未落,有一个小伙子就蹿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根齐眉高的棍子,那棍子有一寸多粗,通身发亮,一看就是练武的棍子,人们听声音就知道是周汉龙到了。

  周汉龙是周万邦的儿子,周万邦是大清河一带非常有名的武术家,当年,周万邦的父亲在世的时候,一次去县城赶集回来发现有位老和尚病倒在路旁,周万邦的父亲就把和尚领到家中,好吃好喝地奉养起来,和尚病好后,非要收周万邦做徒弟,说是承蒙好心人相救,出家人无以回报,只好传艺相酬了。

  原来这和尚是从嵩山少林寺下来的,练就了浑身的好武艺。从此,周万邦就开始学习武术,时间过了一年又一年,和尚越来越老,周万邦的武艺越来越精,几乎把老和尚掌握的所有武艺全部都学到手了,老和尚很欣慰。后来,周万邦就娶了媳妇,就生了儿子周汉龙,就手把手地教授儿子练习武术。再后来,老和尚和周万邦就先后去世了,周万邦就像给自己家老人办丧事一样为老和尚举丧,这一行动让官道村人赞赏了好多年。

  一九三七年秋后的一天,日本飞机在白洋淀大清河一带狂轰滥炸,周万邦的媳妇不幸被炸死,剩下周万邦和儿子汉龙相依为命。

  当时,边打边撤的国民党二十九军的一个团临时驻扎在官道村,在战斗间隙,团长指挥士兵演习大刀,周万邦在一旁看了后说:“这刀术花架子多,打起仗来不实用。”团长听后面带愠色地走过来:“喂,老乡,看意思你懂点儿门道啊?”周万邦说:“是懂一点儿。”“那好,你就给大家演练一套看看。”说着,从士兵手里要过一把大刀扔给了周万邦。

  周万邦叉开双腿,单手持刀也没做什么预备动作,就舞动大刀左砍右劈,一把大刀舞得上下翻飞,呼呼生风,人们看到的几乎只是白花花的刀光,而看不到周万邦的人形了。全场官兵都看呆了,团长也两眼直勾勾地愣在那里。

  周万邦一套刀术练完了,气不长出,面不流汗,立定站稳后,全场却是一片寂静,鸦雀无声。

  良久,团长突然举起双手,顿时,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团长走过来,拉着周万邦的手说:“老乡,你随我走吧,把你的刀术传授给我的士兵弟兄们,也算是你为抗日做的贡献。”

  周万邦犹豫半天,在团长热诚的恳求下,最终答应随二十九军南撤了。临走,他把刚满十七岁的儿子周汉龙托付给了自己的磕头弟兄赵四爷,因为当年周汉龙出生一个月后,赵四爷的宝贝女儿凤子也出生了,他们盟兄弟在互相道贺的时候就在酒桌上把汉龙和凤子的终身大事定了。这也成为了流传在官道村的一段佳话,盟兄弟加亲家,两好加一好,两家都高兴,村里人也都羡慕。因此,汉龙和凤子便有了一段真正青梅竹马的姻缘。

  此刻,周汉龙把棍子往地上一撮:“各位,光在这儿瞎议论没用,有本事就上战场,真刀真枪地和日本鬼子干一场。”

  刘继祖说:“汉龙啊,年轻人,说大话容易,做大事难啊。”

  “是啊,汉龙,你爹算是个汉子,敢上战场,还不是死活没有个信儿吗?”吴大仓附和着说。

  “汉龙啊,小伙子血气方刚,有本事学学你爹,上战场,杀鬼子。”

  “哼!”汉龙把身子一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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