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思想点滴


  一个人的思想随着自己的年龄增长而逐渐成熟。受到的教育,周围的环境和人,都会对一个人的思想形成和走向产生影响。思想形成和成熟的过程往往看上去不是线性的,会有突变产生。那种恍然大悟、茅塞顿开、一下子想通了的情况经常会出现。

  当然,这种突变式的思想升华只能发生在勤于思考的人身上。曼德拉就是个勤于思考的人。

  所谓突变式的思想升华,只是人们从表面上看到的,思想者在某个时点上的思考结论。平时那些每时每刻的思考因为看不到就被忽略了。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突变”,那只是每时每刻的日积月累形成的“从量变到质变”。

  每时每刻的日积月累并不仅仅是关在屋子里苦思冥想,阅读、观察、交流,这些都是思想形成的要素。也就是说,思想形成于平时的点点滴滴之中,那些触发“突变”的东西可能是某本书上的一个句子,某个人的一句话,现实中遇到的某一件事。这些也在平时的点点滴滴之中。

  对曼德拉而言,初到约翰内斯堡的几年里,生存环境和状态的巨大变化,从没接触过的人和事,都对青年曼德拉的思想产生很大影响。

  曼德拉在亚历山大住了一年,为了节约费用和离约翰内斯堡市中心近一点,曼德拉搬到威特沃特斯兰德土著劳工协会大院去住。费斯特尔先生主动决定在金矿协会免费为曼德拉提供食宿。这对曼德拉来说是很大的资助,每周一英镑的伙食费省了下来,再加上省下的房租,曼德拉一下子成了手头宽裕的单身汉。

  曼德拉去年住在亚历山大时曾经喜欢过房东的女儿,但一直没敢表白。那时的曼德拉只有一套穿了五年打了补丁的外套和一件脏衬衣,形象和个流浪汉没啥区别。要是现在,估计曼德拉就敢向那女孩表白了。

  这个费斯特尔先生并不是曼德拉的朋友,但他曾经严重影响过曼德拉的生活。去年,就是这位先生在马布托牧师家见到曼德拉,向马布托牧师告密,导致曼德拉被赶出了马布托牧师家住到了小棚子里去。

  也许费斯特尔先生认为,这个小伙子一年来缺吃少喝的艰苦日子都是自己害的,我和他无冤无仇,何必呢?还是做个好事帮这小伙子一把吧。曼德拉说:“费斯特尔先生又一次在我的生活中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曼德拉住得离市中心近了,上班更加方便。曼德拉在经济上也宽裕了。更有意义的是,土著劳工协会大院是个完整的非洲人社区,这里不是泰姆布人也不是科萨人的。这里有索托人、茨瓦纳人、文达人、祖鲁人、佩迪人、山杠人、纳米比亚人、莫桑比克人、斯威士人和科萨人。差不多是个班图人部落博览会。

  协会大院里的人大多在金矿上工作。这里的人很少讲英语,而是讲一种混合语言。曼德拉不在金矿工作,曼德拉是讲英语的,社区里讲的那种非洲各民族语言混合起来的语言曼德拉也不太懂,或者说搞懂这种混合语言的兴趣不大。曼德拉觉得自己是个外来者,有点不太适应。

  土著劳工协会大院是各地来访酋长们的落脚地,摄政王上个月来约翰内斯堡就是住在这里。曼德拉在这里能见到来自南非各地的部落首领。一次和莱索托王后的见面对曼德拉的思想产生了触动。

  莱索托王后在两个酋长的陪同下来到土著劳工协会大院,他们都认识泰姆布的老国王。曼德拉向他们请教有关自己老国王的事情,酋长们绘声绘色地对曼德拉讲了一个小时。让曼德拉有回到了泰姆布兰的感觉。

  王后注意观察曼德拉,偶尔直接与曼德拉谈话。王后讲索托语,那是一种曼德拉只能听懂只言片语的语言。王后改用英语对曼德拉说:“你连自己的语言都不懂,将来还当什么律师和领导人?”

  只一句问话,便让曼德拉既难堪又清醒。曼德拉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好为自己人民服务的准备。自觉不自觉地屈从了白人政府鼓励的种族区分。没有语言就无法交流,无法分享希望和理想,无法欣赏诗词和歌曲,还谈什么服务和领导呢?

  曼德拉再次认识到,来自不同部落的非洲人不是讲不同语言的不同的人,而是讲不同语言的同一种人。

  这就是某个人的某一句话在一个勤于思考的人思想里产生的“突变”效果。你不知道哪个人会在哪个时间说出哪样的话,但那话里的问题一定是你思考过无数遍的,思考过无数遍的问题被那句话猛然点醒,看上去就像是“茅塞顿开”。

  一九四二年底,曼德拉通过了南非大学的文科学士学位考试(同年,中国河南发生大旱灾,饿死数百万人),曼德拉为自己取得这个梦寐以求的学位资格而自豪。第二年初,曼德拉回黑尔堡大学办理毕业手续。曼德拉并没有被黑尔堡大学除名,他的学籍一直在黑尔堡大学,他真的只要回去向校长道歉就随时可以复学。曼德拉到了约翰内斯堡当然就不可能再回去上课了。但考取了学位还是算黑尔堡大学的毕业生。

  动身去黑尔堡前,曼德拉向西苏鲁借钱买了套新衣服。这说明曼德拉不善理财,做了一年手头宽裕的单身汉也余不下买套新衣服的钱。还是个“月光族”。

  曼德拉的母亲和“非英格兰”都到黑尔堡大学来参加曼德拉的毕业仪式。“非英格兰”这名字很奇怪,她真的就叫“No·England”。“非英格兰”是容欣塔巴的妻子,相当于曼德拉的养母。“非英格兰”是泰姆布的王后,估计没人敢笑话她这个奇怪的名字。

  曼德拉为两位母亲能来参加自己的毕业仪式感到高兴。“非英格兰”的到来更让曼德拉感觉好像是摄政王亲自为自己的毕业祝福。

  毕业仪式后,曼德拉在马坦齐马的家里住了几天。马坦齐马的曾祖父和曼德拉的祖父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所以马坦齐马在辈份要叫曼德拉叔叔。但马坦齐马比曼德拉年长三岁,曼德拉考上黑尔堡大学时,马坦齐马已经快毕业了。在黑尔堡大学时,侄子是带着叔叔玩的,两人是相互敬重的好朋友。

  曼德拉回黑尔堡大学参加自己的毕业仪式,马坦齐马亲自开车将曼德拉的两位母亲接到学校里来。马坦齐马已经选择了继承酋长的道路,马坦齐马建议曼德拉当上律师后回乌姆塔塔工作,马坦齐马说:“你为什么要住在约翰内斯堡?这里更需要你。”

  曼德拉知道马坦齐马的建议有一定道理,特兰斯凯确实更缺少专业人员。曼德拉用为时尚早的理由搪塞了马坦齐马。曼德拉心里知道,自己正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这个方向所指引的道路与马坦齐马选择的道路不同。马坦齐马也受过高等教育,他的思想从另一个角度影响和刺激着曼德拉的思考。

  曼德拉在达克朗金矿工作过一段时间,大型金矿表现出的现代资本主义的高效组织和井然秩序;广大黑人矿工遭受的恶劣工作、生活环境和严重不公正待遇;亚历山大的脏乱、拥挤与活跃共存,黑暗、不安与希望同在;白人区的繁华与奢靡,随处可见的种族歧视。这些曼德拉从未经历和见到过的景状无疑都对曼德拉的思想产生影响。与各种不同人士的交流同样影响和刺激着曼德拉的思想。

  影响更深刻、长远的当然是曼德拉的朋友和后来的战友以及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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