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黑尔堡大学


  曼德拉从希尔德顿学院毕业后,考取了黑尔堡大学。黑尔堡大学和希尔德顿学院相距只有三十多公里,却是一个真正的高等学府。那里是非洲中部、南部、西部非洲学者的灯塔。对非洲青年而言,那是一所与牛津、剑桥、哈佛和耶鲁一样著名的大学。

  对于曼德拉考取黑尔堡大学,容欣塔巴比曼德拉五年前考取克拉克伯里学院更加高兴。这是容欣塔巴自己没有达到过的学业高度。容欣塔巴的亲儿子——佳士提斯这会还在希尔德顿学院攻读高中文凭。

  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人还在读高中,真的难以想像。估计容欣塔巴对自己的亲儿子也没啥指望了,反正那小子读不读书将来都能继承王位,那个纨绔子弟就随他去吧,还是把未来的希望寄托到曼德拉身上来的现实点。

  容欣塔巴给曼德拉买了一套服装。曼德拉五年前上初中时拥有自己人生第一双皮鞋,上大学时又拥有自己人生第一套双排扣西装。曼德拉甚至认为,他可能是黑尔堡大学学生中穿着最时髦的。在穿着打扮方面,曼德拉比佳士提斯差很多。

  黑尔堡大学和克拉克伯里学院、希尔德顿学院一样,也是一所教会学校。也就是说,曼德拉从小学、初中、高中到大学,一直是在教会学校接受教育。教会学校除了传授科学知识和劳动技能,社会方面的教育和政治态度上都是有殖民倾向的。南非历史从一六五二年讲起就是个典型例证。道德方面,劝善教育、服从上帝、尊敬政府官员、感恩教会和政府,这些都是教会学校的标志。曼德拉的整个受教育过程都是接受这样的教育。

  所以,梅利格立酋长和木卡伊诗人的另类讲话对曼德拉的思想冲击巨大。

  教会学校在精神上要求很严格,但学习环境比种族主义盛行的官办学校要开放得多。当然,曼德拉从小学到大学一直在黑人学校里上学,白人校长和教师不太可能对所有的黑人学生采取种族歧视态度。把非洲青年培养成“文明的黑色英国人”才是教会学校的办学宗旨。

  黑尔堡大学就是一所黑人大学。这个学校比希尔德顿学院小得多,只有一百五十名学生。可以说,黑尔堡大学集中了南非的黑人青年精英。南非甚至南部非洲的黑人学者也聚集于此。二十多岁的大学生比中小学生的思辨能力毕竟要强得多。大学在思想上也要比中小学开放得多。在黑尔堡大学,曼德拉的思想进入了一个升华过程。

  在克拉克伯里,曼德拉第一次听到受过正规教育的、具有学士学位的黑人教师讲课。在黑尔堡,曼德拉听到了真正顶级非洲学者的讲课。

  马修斯教授是矿工的儿子,马修斯教授深受华盛顿自传《从奴隶到总统》的影响,推崇个人努力和中庸之道。马修斯教授讲授社会人类学和非洲法律。他公开反对白人政府的社会政策。

  佳巴福教授是一九一六年黑尔堡大学建校时的第一批员工。他当时被伦敦大学授予英文学士学位是黑人世界里的一个奇迹。佳巴福教授讲授科萨文、拉丁文、历史和人类学。在讲授科萨谱系学时,曼德拉甚至听到了一些他从来不知道的自己父亲的事。佳巴福教授还是一位非洲人权代言人。

  曼德拉在黑尔堡大学的学习生活丰富多彩。由于学生人数比希尔德顿学院少得多,曼德拉的竞争对手也少多了。曼德拉的体育成绩成了学校里较好的。曼德拉参加足球和越野跑比赛。曼德拉从越野跑中得出一点体会:训练比固有能力更重要,一个人可以通过勤奋和自律弥补自己的天赋不足。曼德拉将这个认识运用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上。

  曼德拉一直否认自己是个聪明的人,但也一直自诩为勤奋和自律的人。曼德拉认为,很多青年人天资聪明,但却没有充分发挥其天赋的自律能力和韧劲。曼德拉的自律和韧劲确实在后来的斗争生涯中得到充分展现。这也是他获得最终成功的重要素质。

  曼德拉还参加了学校的戏剧社,演过刺杀林肯的刺客。曼德拉和同学们在餐厅里学跳交谊舞。学会了跳舞没有舞伴,一天晚上,曼德拉溜出宿舍去了附近村子的一个非洲人舞厅。曼德拉邀请一位可爱的女士共舞,感觉很好。曼德拉询问女士姓名,女士报出姓名来吓得曼德拉差点钻到地里去。可爱女士的丈夫竟然是当时最受人尊敬的非洲领袖和学者。那位学者正在和曼德拉的老师马修斯教授一边闲聊一边看着他们跳舞。

  学生是禁止进舞厅的,曼德拉违反了好几条校规。而马修斯教授在学校里分管纪律。但马修斯教授并没因为此事批评曼德拉。相对于纪律,马修斯教授更看重学习。看来,曼德拉当时的学习成绩是比较好的。这次事件后,曼德拉学习更加努力了。

  曼德拉真是了不起。沮丧击不倒他,窘迫和尴尬在他这里,都能变成进步的动力。

  曼德拉出生时,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曼德拉上大学时,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曼德拉的青少年时代生活在两次世界大战之间。

  南非和战争的主战场相距遥远,但南非当时是英国的领地,英国是交战一方的领袖国家。曼德拉和他的同学们一样,是英国的热心支持者。

  在曼德拉大学第一学期的期末典礼上,扬·史末资来黑尔堡大学演讲,这让曼德拉很兴奋。史末资是南非历史上的重要人物,也是国际政治舞台上的重要人物。史末资曾在一战结束后参与主持“国际联盟”的建立。史末资是南非前总理,二战开始时是副总理,史末资当时正在全国宣传动员向德国宣战。南非向德国宣战后,主张南非中立的总理辞职,史末资再次当上了南非总理。

  曼德拉非常渴望亲眼见到史末资这样的世界级领袖。曼德拉认为,史末资是自由民主人士。当南非政府准备取消开普非洲人投票选举权时,史末资对非洲人表示同情。史末资参与建立的“国际联盟”在世界上倡导民主和和平,而不是在国内压制自由。

  可是,同学中有人对史末资的到访表达异议。谴责史末资是一个种族歧视主义者,并说英国人企图使我们文明化的同时也在压迫我们。曼德拉对这位同龄人的观点表示吃惊,觉得他是个危险的极端分子。另外的同学悄悄告诉曼德拉:“他是‘非洲人国民大会’成员。”

  那时的曼德拉已经二十出头,对“非洲人国民大会”这个组织只是模模糊糊地听说过,几乎完全不了解。看来,思想早熟的曼德拉在政治上不太早熟。这也说明,一个伟大的人,一个伟大的政治家,其成长和发展同样也离不开所处环境和个人经历。曼德拉若不是后来逃婚去了约翰内斯堡,很可能今天就没几个人知道南非有个曼德拉了。

  曼德拉的秉性里似乎有一种兼容或者叫包容性。这种秉性在他日后的政治生涯中一直得到体现。

  在黑尔堡大学上学时的曼德拉对政治并没有兴趣,对“非国大”这个非洲人的政治组织也不了解。但是,曼德拉却和非国大主席马哈巴内牧师的儿子保罗成了好朋友,还邀请保罗跟他回家乡过寒假。

  在乌姆塔塔街头,保罗的行为给了曼德拉的思想一次不大不小的冲击。乌姆塔塔的行政长官——一位六十多岁的白人走到保罗面前,拿钱要保罗去邮局替他买几张邮票,保罗不屑一顾。行政长官很生气,脸涨得通红:“你知道我是谁吗?”保罗说:“没必要知道。”然后又说:“我知道你是谁。”行政长官问保罗这话什么意思。保罗说:“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个无赖!”行政长官大怒:“你要为此付出大代价的!”

  在当时的曼德拉看来,任何白人让任何黑人为自己办事都是很平常的事。如果行政长官让曼德拉去买邮票他会老实照办,然后把这事忘掉。保罗的行为让曼德拉不舒服,但曼德拉佩服保罗的所作所为。曼德拉同时意识到,黑人并非必须接受白人每天强加在身上的侮辱。

  世人评价曼德拉是个斗士,曼德拉也确实是个斗士。但曼德拉却一直说自己并不是个勇敢的人。也许曼德拉理解的斗争和勇敢并不包括这些琐屑的意气用事。

  在我看来,即使在曼德拉成为了率领全体黑人和白人政府斗争的领袖时,他也不会把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拒绝替一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买邮票看成是勇敢斗争。这也和一个人的秉性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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