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库努村和启蒙


  曼德拉父亲丢官时曼德拉还是个幼童。由于父亲丢官,曼德拉家的生活陷入了困境。母亲带着曼德拉和他的姐妹们搬到库努去居住。库努是一个位于姆卫佐北面比较大一点的村子。曼德拉母亲是库努人,在那里她可以得到亲戚朋友的接济。

  曼德拉在库努的居住条件不太体面,但正是在乌姆塔塔附近的这个小村落里,曼德拉度过了孩提时代中最愉快的岁月。

  库努村和大多数非洲黑人的村子一样,是个妇女儿童村。多数成年男人大部分时间都在遥远的农场或金矿上打工,每年回来参加两次农忙。这和当下中国乡村的留守儿童有点像。不同的是,非洲黑人村的留守儿童可以和自己的母亲生活在一起。非洲妇女一般不会外出打工,她们承担了全部家务劳动和大部分地里农活。

  曼德拉父亲被英国政府剥夺了酋长地位,生活水准大幅降低,但曼德拉父亲依然是泰姆布王室的参事,不至于要外出打工。

  曼德拉父亲要在四个妻子的家里轮流居住。曼德拉比其他孩子更幸运的是,他不是每年只能和父亲见两次面,他可以在四分之一的时间里和父亲共同生活。

  曼德拉出生在姆卫佐,他却认为库努是自己的故乡,曼德拉的母亲、先他而去的三个子女和一些家人也安葬在库努村。曼德拉希望自己去世后和自己的母亲、子女葬在一起。

  曼德拉去世前两年,在姆卫佐当村长的孙子曾将曼德拉三位已逝子女,也就是他自己的父亲、叔父和姑妈的尸骨从库努移至姆卫佐,并在姆卫佐建立了曼德拉纪念馆。那时的曼德拉已经是德高望重、名满全球的南非前总统了,孙子当然希望自己伟大的爷爷百年之后安葬在自己的领地上。

  家族其他成员不满,将曼德拉的孙子诉至法院,法庭命令曼德拉的孙子将曼德拉三名已故子女的遗骨送回库努安葬。曼德拉这才得以在二年后如愿将自己安葬在库努村。

  库奴村位于狭窄而杂草丛生的山谷,清清的小河在这里相互交错,村子被环抱于青山之中。库奴村是个较大的村子,也不过居住着几百人。村里的房子都是清一色的茅草房。这种茅草房的结构如同蜂窝,墙是泥巴墙,房中央立着一根柱子,支撑着用草搭成的锥形房顶。地面是用粉碎了的蚁巢上面的土丘硬壳铺成的,通过定期涂上新鲜牛粪使它保持光滑。

  烟从房顶上冒出,房子唯一与外面相通的就是一个低矮的门道。人们必须弯下腰才能从门道里通过。居住区内的茅草房一般是成组建造的,并且选择在玉米地附近。在那里没有大路,只有被赤脚的小孩和妇女们在草地上踏出的羊肠小道。

  曼德拉家在库努村的房子就是三座这样的圆顶茅草房。和姆卫佐的酋长家相比,曼德拉在库努村的家更接近普通黑人村民的家。

  在曼德拉的记忆里,家里的三座茅草房内总是被亲戚家的幼童挤得满满的。童年的曼德拉从来没有独处过。在非洲文化中,姑妈和姨妈家的儿子和女儿都被认为是兄弟姐妹,而不是堂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黑人不像白人那样划分亲属关系。他们没有堂兄弟姐妹和表兄弟姐妹。母亲的姊妹也叫母亲,叔叔的儿子也是兄弟,兄弟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子女。

  曼德拉的贵族身份是与生俱来的。但做为孩子,曼德拉自己和其他同龄孩子都不会太在乎身份问题。曼德拉与同村里的其他男孩子一起玩耍和打斗,和其他孩子一样身上裹着用赭石染成的毯子。和其他孩子一起在小河里嬉水,一起在水池里跳跃。

  五岁不到,曼德拉就成了一个牧童,在田野上照料牛羊,和小伙伴们一起为各自的家庭放牧牲畜。

  牛对科萨人来说不是一般牲畜,科萨人给牛加上了近乎神秘的色彩。他们不但把牛作为食物和财富的来源,而且也把它们看作上帝的赏赐和幸福的源泉。

  科萨女人不懂忌妒。她们宽容,甚至怂恿自己的丈夫多娶妻子,因为妻子是财富的象征。丈夫娶的妻子越多,越说明自己嫁了个富有的人家。科萨人还有个民俗,新娶的妻子不但要替丈夫干活,还有为先娶的妻子干活的责任。丈夫每娶一个妻子,意味着先前的妻子可以少承担一部分家庭职责。

  妻子数量是科萨人财富的象征,牛的数量作为财富的象征却排在妻子的前面。一个妻子是七头牛换来的。杀牛是大事,哪些牛将被宰杀不是牛主人说了算,甚至村长说了都不算,要拿到部落会议上和国家大事一起讨论。当然不光是科萨人,很多非洲部落和民族都这样。

  牛对科萨人很重要。曼德拉父亲丢掉酋长身份,就是由辖区内一个农户家丢了一头牛引起的。非洲部落间,甚至欧洲白人和非洲黑人之间的战争,常常也是从抢夺牛开始。

  在库努村,曼德拉经常躺在大片玉米地旁的草地上,看着成群的牛羊懒洋洋地在草场上吃草。在田野里,曼德拉学会了如何用弹弓把飞着的鸟从天空打落;如何采集野生蜂蜜、水果和可食根类;如何直接从牛的乳房吸取热而甜的牛奶;如何在又清又凉的河中游泳;如何用线和一头磨尖的铁丝钓鱼。

  曼德拉学会了骑牛,也曾被一头没有驯服的驴尥在荆棘丛里当场出丑。

  曼德拉还在田野里学会了“棍战”,这是一种当地非洲男孩都要掌握的基本格斗知识,也是各种格斗技术的基础。例如,“躲闪出击”、“声东击西”、“快步逃脱”。

  曼德拉童年时代的第一个理想和大多数小男孩一样,做一个“棍战”王。曼德拉十九岁时爱上了拳击,梦想要当上世界拳王。

  在库努的童年时光,让曼德拉建立起对多岩石的草地、广阔的田野、美丽无华且自然清晰的地平线的热爱。在那三座圆顶茅草房里,曼德拉得到了母亲的慈爱和呵护。正是在这三座圆顶茅草房内,曼德拉感受到了世间所有的幸福和愉快。

  我想,这就是曼德拉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葬在库努村的原因。中国人有“落叶归根”的说法,估计南非也有类似的说法。曼德拉认为库努村是自己的根。

  除了放牧牲畜,和小伙伴们在田野里玩耍打闹。库努村给童年曼德拉留下深刻记忆的还有村中长老们嘴里无穷无尽的故事。

  吃过晚饭,一群打打闹闹的小伙伴来到村头的大树下,点燃篝火,在皓洁明月的陪伴下,静静地倾听村里的长者讲故事。科萨人的历史就在这些长者的心里,口耳相传祖先的英雄故事是科萨人的传统。也有人说,这是非洲特有的口头文学。

  曼德拉从长者口中知道,科萨人、祖鲁人……非洲黑人在这片土地上,在自己的国王及其大臣们的民主统治下过着和平的生活,自由地、毫无障碍地在国内各处行动。那时,这个国家是非洲人的……非洲人拥有土地、森林和河流,拥有地下的矿藏和这个美丽国土上的一切资源。非洲人设立并执掌自己的政府,管理自己的军队,组织自己的贸易和商业。

  欧洲人的到来改变了一切。欧洲人驱逐这片土地上的非洲人,随之而来的是非洲黑人的反抗和被奴役。

  非洲黑人从人种上分主要是苏丹人和居住在赤道及其以南的班图人。南非的非洲人都是班图人。但非洲黑人的民族众多,氏族和部落更是多如牛毛。班图人在南非最大的氏族是祖鲁族。直到今天,祖鲁族也是南非最大的民族,南非前总统祖马就是祖鲁族。

  祖鲁族的民族英雄恰卡、丁刚缔造过祖鲁王国。祖鲁族曾经企图以武力征服和统一所有部落,一些弱小的氏族部落被迫迁徙。阿马木芬古部落就是迁徙到特兰斯凯来的一个小氏族部落。特兰斯凯是科萨人的领地,库努是泰姆布人的村子,阿马木芬古是住在库努村的少数氏族。在非洲,尤其在当时的非洲乡村,不同氏族部落间的敌对甚至发生暴力很常见。不同氏族部落间的通婚也被认为是离经叛道的。在库努,这种敌对更多表现为相对无害的嫉妒。这或许和曼德拉父亲的开明有关。

  阿马木芬古部落原来是不讲科萨语的,他们被迫去做其他非洲人不愿干的工作,在白人的农场和企业里劳作。由于较多接触欧洲人,阿马木芬古人接受的教育更多,也更加西化。到了曼德拉童年的时候,周围的黑人职员、警察、教师、翻译,基本都是阿马木芬古人。这些都是黑人羡慕的工作。所以泰姆布人嫉妒阿马木芬古人。

  曼德拉父亲不赞成当地人对阿马木芬古人的偏见,并且还与住在库努村的阿马木芬古人穆贝克拉兄弟成了朋友。穆贝克拉兄弟都受过教育,他们一个是退休教师,一个是警察士官。穆贝克拉兄弟都是基督徒,他们相信西方传教士“基督教就是文明化,文明化就是基督教。”的说法。

  曼德拉父亲没有在宗教上受穆贝克拉兄弟的影响,他坚定不移地信仰伟大的科萨精神。曼德拉母亲却受了影响,曼德拉母亲皈依了基督教,并且有了个“范妮”的教名。曼德拉自己也成了卫理公会的教徒。穆贝克拉认为小曼德拉聪明好学,建议让曼德拉上学接受教育。曼德拉七岁时,被母亲送进教会学校里读书。

  上学前,曼德拉和其他乡村小男孩一样,身上围着条毯子。上学第一天,父亲说,上学必须要有适当的着装。父亲将自己的裤子从膝盖处剪断,穿在曼德拉身上长短正合适,只是裤腰太肥了。父亲又用细绳对裤腰进行了收缩处理。

  曼德拉穿着这样的裤子,那滑稽形象可以想象。但曼德拉自己觉得,穿任何衣服都没有穿父亲这条裤子让他骄傲。

  曼德拉父亲没有上过学,曼德拉的三个哥哥也没上过学。当曼德拉母亲提出要让曼德拉上学时,父亲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教会学校让曼德拉学会了英语,曼德拉成了他们村里唯一会说英语的孩子。

  一次,一个白人的摩托车坏在村前公路上,怎么也启动不了。曼德拉和一群孩子远远看着,没人敢说话。曼德拉主动上前,用英语询问白人是否需要帮助。曼德拉在白人的指挥下帮助白人摆弄摩托车,拆腾了半天,车修好了,白人给了曼德拉一些钱。曼德拉给了三个姐妹一人一便士,其余的留着自己交学费。

  这个故事很小,信息量却很大。曼德拉成年后一直说自己是个内向的人,从这个故事里看上去不太像。曼德拉从小就是一个勇敢、早熟、乐于助人且有担当的人。曼德拉不吝财,有了钱会想到与姐妹们分享。

  那时的黑人保留地里是严格限制白人进入的,能进去的只是少量商人。商人当然有钱,但给一位七八岁孩子帮忙修车的费用只能是小费,不会太多。估计那个白人给了曼德拉不到十个便士。可十个便士就能在一个黑人孩子的眼里算笔钱了,这个黑人孩子还是个贵族。这也体现了当时南非黑人和白人之间经济上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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