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到了满雨的家,卫生间里传出洗衣机“嗡嗡”的声音,小孙子坐在沙发跟前看电视。看见我急忙跑过来搂着我,我心里一阵心酸。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睡,明天不上学了?”我问他。

  “我妈老哭,我睡不着。”小孙子说。

  “你瞎说什么,我至于的吗?”沈洁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沈洁虽然嘴硬,可是眼睛是红的。

  “这么晚了应该让孩子睡觉,他明天不是还上学呢吗?”我说。

  “爸,这么晚您还跑过来?”沈洁说。

  “儿女是债夫妻是缘,这句话一点儿也不假,原想着咱们都有了归宿,大家都把日子过好,可是天是不能随人愿的。”我说。

  “我也想开了,满雨如果真是铁了心的不跟我过,我也不上赶着。我顶看不上那些女人,寻死觅活的,三条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儿的人还不是有的是?”沈洁说。

  “沈洁,满雨如果真是这么不做人性是他的不对,我也不能绕了他。现在还到不了那个份儿上,你也不用往窄处想。”我说。

  “您没听他今天给我打电话那口气呢,简直就是要吃了我。”沈洁说。

  “那他今天还回来不回来呢?我可是跟他说了,无论什么事每天都要回家。”

  “回来什么,都这个时候了?强扭的瓜也不甜,就是让他回来没滋没味的有什么意思?”

  “沈洁,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只认你这个祺家的儿媳妇,他要真的那样他就不是我儿子。”

  “爸,您的意思我领情,虽然过去我有的地方做得不好,可是我对这个家可是尽心竭力。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我跟您说,如果满雨真的不跟我过了,这个家他是一根草也拿不走的,我这么说也是为了将来打算,俗话说,先小人后君子。我从跟满雨结婚以来这些年,这个家就是我撑着,直到他今天挣了钱我也没花过他的一分钱。”

  “沈洁,咱们先不往这个地方想,你我一起想办法,就是那句话,往最坏的地方打算,还得往最好的地方争取你说是不是呢?”

  又聊了半天,小孙子早就趴在沙发上睡着了。

  “赶紧把他抱到屋里睡觉去,明天不是上学吗?”

  “这孩子也是,只要是一听见我们俩吵架就睡觉。”沈洁说。

  “你们老是这样叮叮当当的对孩子也有影响。”我说。

  “谁让这孩子命苦,贪上这么个爹这么个家。”沈洁说。

  我从沈洁的话里听出的不光的对满雨的愤恨,所谓“摊上这么个家”是不是也是对我的不满呢?丈夫出轨,老公公找老伴撒手走人。这两件事从道理上说没什么关系,可是加在一起说就叫人同情,用现在流行的话说,站在了道德的至高点。

  不知不觉看着就快十二点了,我想起了宋茹君,凭我对她的了解,她睡觉是很轻的,不会一直睡到现在也没发现我没在家。这么晚不回家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我心里一下长了草。

  沈洁把我送到门外已经没有车了,打了车到家,走到家门口听听屋里没有动静,心里想,也许宋茹君今天是真累了,一直睡到现在,要是那样不管怎么样今天是过去了。如果她要是没发现,明天她就不会问起来,我也就不会说,我是真的不想让她再操心。

  用钥匙开了门,轻轻的走进屋里,看见卧室里黑着灯心里踏实了,果然宋茹君还在睡觉。

  换了拖鞋走到进卧室就听见宋茹君说:“开开灯。”

  我打开灯看到,宋茹君半躺在床上靠着床头看着我。

  “跟小江他妈谈的怎么样?”宋茹君说。

  “你怎么知道我上那儿去了?”

  “老祺,你以后能不能动动脑子,这是用脚后跟都能想出来的问题。你在楼道里打电话谁能听不见?”

  “那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以后你无论是回满雨那还是顺芳那儿,我都不会给你打电话。”

  没办法,我只好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你早怎么不告诉我?”

  “我们家这些烂事实在是太多了,从咱们认识你就跟着着急,直到今天还是操心,我是真不忍心,怕你听了上火。”

  “老祺,你这个怕那个也怕,前怕狼后怕虎,你这一辈子活的累不累?哪件事因为你怕就解决了?”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这句话都成了每逢我遇到难题问宋茹君的口头语,连我自己都觉得脸红。

  “满雨是什么样,除了你这个当爹的,沈洁应该最清楚,必定他们是这么多年的夫妻,她就不应该大撒把。”

  “我也是这么说,我今天让沈洁也去满雨的饭馆跟他一起干监督他,可沈洁不去呀?”我把沈洁的理由说了一遍。

  “这也不是唯一的办法,人管人累死人,满雨也不是小江,看着没用。”

  “那怎么办?”你看我又来了那句词儿。

  “满雨为什么现在这样有两个原因,第一是他过去在家里的地位,无论是沈洁出去打麻将还是满雨受她的辖制。第二是终于有了自己的活动空间,就像松了绑的人,一下子不会走路了。这一切都跟一个字有关系,那就是‘钱’。”

  “你的意思说让沈洁把他的钱卡住了?”

  “沈洁本身是会计,满雨那个小店那点账对她来说绰绰有余,让沈洁把饭馆的会计兼起来,掐住满雨的七寸。”

  “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我明天就跟沈洁说。”

  “不是跟沈洁说,是跟你儿子说,在个时候你就应该拿出老子的权威逼迫他,无论满雨和那个女孩是真是假。”

  “好,我明天就去满雨那跟他说,今天把我气坏了,可是我没有真凭实据,狗咬刺猬没地方下嘴。”

  “那个女孩什么样?”

  我把女孩的长相打扮描述了一边说:“看样子也就是二十来岁,那双眼有点像李晴。”

  “这就对上号了,人家看上你儿子什么了,又不是什么小鲜肉,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还不是看上满雨现在口袋里有俩糟钱儿?”

  “咱们往坏处想,假如满雨鬼迷心窍吃了秤砣不答应呢?”

  “那他就甭干,现在的饭馆做的不错不光是他祺满雨一个人的功劳,没有陈德旺的手艺他也没有今天,饭馆最怕的是东西不是味儿。”

  “对呀,咱们手里不是还有陈德旺这张牌吗,这下我看他还怎么折腾?”

  “老祺,这都是不得已的办法,像这样的事最容易走火入魔,真到了那种地步怕不是这咱们这两下子就能摆平的。所以,咱们还要一边想办法一边再看,先把沈洁稳住了,你洗洗睡觉吧,天都快亮了。”

  宋茹君的话依着我看也是个办法,就是不知道我跟满雨说了他会不会答应。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急的我都睡不着觉,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好,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坐车去找满雨。临走的时候宋茹君有嘱咐我,先别闹僵了,多听满雨说看看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到了满雨那,饭馆还没开门,走进去就见,饭店里的厨师和服务员站成一排,那个姑娘正站在那给他们训话。

  “昨天上错了五道菜,我这都有记录,从今天开始再上错菜就不是扣钱的问题了,你上错了什么菜,这道菜钱就归你买单!还有,昨天晚上跑了一个单,价钱是354元,这单在谁那跑的谁负责,从工资里扣除……。”

  姑娘正说着,转身看我推门进来说:“好,大家都去准备吧。”

  姑娘说完朝我走过来我问她:“满雨呢?”

  “在后面,我给您叫他去?”

  “不用,你忙你的我认识路。”我说完朝后面走去。

  进了屋办公室里没人,听到柜子后面有打呼噜的声音。我转到后面看到满雨正在床上睡觉,一屋子的酒味。

  我走过去摇晃了几下他的脑袋,满雨睁开眼睛满眼的血丝,看见我吓了一跳问:“爸,这么早您干吗来了?”

  “守着饭馆这回可找着机会喝了是吧?”我说。

  满雨起身穿上衣服说:“昨天来了几个朋友在我这喝了顿酒。”

  “你这是做买卖呢?饭馆叫‘勤行’,你这么大撒手能行吗?”

  “做买卖就要有应酬,我这也是不得已。再说了,前边有周晓管我不用跟着忙和。”

  不用问了,满雨说的那个周晓一定就是那个姑娘了。

  “这买卖是你的,你干嘛让人家忙和?”

  满雨一边朝前边走一边说:“这您就不懂了,她是大堂经理这是她的责任。”

  我跟着他走到前边,满雨从茶几上拿起一个漱口杯,我看到牙刷上都挤好了牙膏。

  “真够有谱的,你这老板当的连牙膏都有人给挤好了?”

  “爸,您这么早来就是来查哨来了?”

  “查你的哨我还真没那功夫,我跟你说点儿事。”

  满雨漱完口坐下,听见有人敲门,服务员端着两碗炒肝和一盘包子走了进来。

  “这是经理让我给大叔和您的早点。”

  “爸,您先吃了早点再说。”满雨站在镜子跟前洗完脸擦着擦脸油拢着头发说。

  “我先说,吃不吃的没关系,我不是上你这吃早点来的。”

  “您看您,大早晨起来就顶着一脑门子气,您这是跟谁?”满雨走到桌子跟前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包子说。

  “我就是跟你,跟别人我犯得上吗?”

  “好,那您赶紧说,不然早点就凉了。”

  “俗话书,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这买卖不能交给外人干。”

  “我不是跟您说了吗?那不叫交给别人干,大堂经理就是处理日常经营的,不是老板。”

  我想起了那天在后厨陈德旺跟我说的二老板的话说:“你们这就有人说你那个大堂经理就是二老板。”

  满雨听了瞪起眼睛问:“谁说的?谁这么胡沁我开了他。”

  “你甭管是谁说的,现在你就把会计这个活儿交给你媳妇,她是干这个的,那么大的超市比你这饭馆大不大?你给别人干还得给他一份儿工资呢。”

  “这是沈洁叫您找我来的?”

  “沈洁没叫我来,是我自己的主意。”

  “那这么长时间了您怎么没想出这个主意来呢?”

  “我是上次来看着你不对头,我觉得这样把牢,得有个人管着你点儿。”

  “从您上次来我就知道,沈洁她在背后没起好作用。”

  “你别赖人家,沈洁可没说什么,你不做贼就不心虚。”

  “我做什么贼了?过去你们嫌我没出息,现在我干出名堂来了,你们又这样想到底还有没有好人走的道儿了?”满雨听了脸红脖子粗的说。

  “你把账交给别人比交给你媳妇还放心?”

  “爸,旧话重提就没劲了。沈洁那点儿嗜好您不是不知道,我把钱交给她我能放心吗?”

  “过去是过去,你别老是叼着不撒嘴。人家现在也不这样了,谁没有走错了的时候?”

  “您就是为了这个事来的?”

  “还有,你赶紧把那个大堂经理给我辞了。”

  “人家干的好好的干吗把人家辞了?”

  “我告诉你满雨,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我让你辞了你就辞了。”

  “这不行,我不能无缘无故的辞掉员工。对了,是不是我那后妈又跟您说什么了?咱们可是事先订规好了的,我不管你们的事,她也别管我的事,大家相安无事。”

  “你少脏心烂肝的瞎猜。”

  “这还用猜吗?自打上回您带着她和你们那些票友来这吃饭,我就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满雨说完给我倒上一杯茶说:“爸,原先您找老伴儿我拦着您,现在我不拦着了。您看,您现在那么大的房子住着,又有个那么关心您的人跟你在一起。我呢,日子开始好起来,我现在一个月挣的钱比我过去一年挣的都多,我也不再像过去似的拖累您了,这不是大家都好吗?您享受您的晚年,我好好的干我的生意,这本来是两头甜的事,您干吗没事找事呢?”满雨说。

  “要是真是那样我吃饱了撑的?”

  “您说我怎么了?我的账就非得我媳妇管,我干的好好的员工您瞧着不顺眼我就得辞了她,您不能不讲理吧?这些员工我可都是跟他们签了劳动合同的,如果无缘无故的辞退我不但得赔偿违约金,闹不好人家还会告我去,要不然您把这事跟您那些票友说说,看看是我错了还是您错了?”

  还是那句话,我现在拿不出证据来,表面上来看,满雨的话放到哪儿也说的出去,这下倒让他把我问住了。

  “那你不回家是怎么回事呢?”

  “我不回家有不回家的道理,我在这一天最少得顶十二小时,关了门就十一点了,别说没有车了,就是有车路上就得俩钟头,这还别说堵车,北京的交通什么样您不知道?”

  “你过去上班比这还远呢,你不是照样的回去?”

  “过去那是给人打工,到点儿我就下班。现在成吗?买卖是我自己的我得盯着。再说了,我不回家沈洁都没说什么,您干吗没完没了的?”

  我真想把沈洁跟我说的话告诉他,可是转念一想,本来他就怀疑儿媳妇跟我说了什么,我要是告诉了他他们两口子再打起来?又想起宋茹君嘱咐我不要跟他闹僵了,只好不言语。

  “得了爸,我不管您因为什么,您现在看见了?我这什么事都没有,一切都OK,您就放心吧,早点凉了我叫他们给您重做,炒肝再热就不好吃了。”满雨说着转身要走。

  “你也甭热我也不吃,我告诉你,你要是惹出事来你可别怨我跟你翻脸。”说完我站起身来走了。

  走在路上我一个劲儿的运气,我和满雨什么结果也没谈出来,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俗话说,抓贼要抓脏抓奸要抓双。我忽然想到,我能不能憋着他一回逮他个现形?

  我回到家里,进了门就听见宋茹君在打电话,听口气好像是师姐。我坐在沙发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点儿你还甭说,茶几上永远都会有一杯宋茹君给我沏好的热茶。

  “好,我这就通知老黄让他给你收拾一下,不过要想好好收拾可不是三天两早晨的事,不行你就先住到我这来,反正我这就是我和老祺两个人,房子也有的是,你来了咱们仨还热闹呢。”宋茹君说。

  又聊了一会儿宋茹君放下电话我问她:“是不是师姐?”

  “是呀,她说她办好了退休手续,准备把那边的房子也租出去回北京。”

  “哦,那什么时候来呢?”

  “还犹豫呢。”

  “那还犹豫什么?落叶归根哪!”

  “我也是这么说,师姐这个人你不知道,除非她自己想好了主意,别人说的话是难以奏效的。对了,你去满雨那怎么样?”

  我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宋茹君听了说:“我跟你说过,你就是去探探虚实,你怎么好像有了什么真凭实据似的,这样即使他真的有这样的事你不是打草惊蛇了?”

  “现在我就是没有证据,可是我看着那个大堂经理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说我逮他们一回怎么样?”我说。

  “老祺,如果这是别人抓他个现行有了证据这还可以,可是问题这个人是你儿子,你抓住了现行后来怎么办?”

  “我就可以叫满雨辞了她呀?抓住了现行满雨就没的说了,我叫他把账交给他媳妇他就得听我的,要不然这饭馆他就甭开。”

  “抓住现行满雨把她辞退了,你一定有这个把握?满雨跟她到了这一步说完了就完了?如果再闹出别的事来饭馆开不了,满雨没有工作家里的日子怎么过?你抓住了现形沈洁要是知道了,她会善罢甘休吗?万一她要提出离婚饭馆不干了,家也没了满雨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说就让他这样下去?”

  “我总觉得沈洁这样的态度叫人纳闷儿,那么一个强势较真又有算计的人,她既然怀疑满雨有这样的事,她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我也是奇怪,还是因为她过去在满雨手里有短儿自己没有嘴说别人。”

  “哪有那么简单?这样的事换上哪个女人能忍耐,何况是沈洁?”

  “她那天晚上跟我哭了半天呢。”

  “那是另外一回事,你儿子的事自然人家要找你这个当爹的,我看沈洁一定是有她的打算,她是在放长线钓大鱼。”

  “那她干嘛还要跟我说呢?”

  “跟你说了为了让你警告满雨一下,如果管事自然是好,饭馆开着沈洁就有钱进账,如果不管事她就会有她的办法。”

  “如果沈洁闹起来,这还是麻烦事呀?”

  “老祺,如果这事情的结果到了捆着发麻吊着发木的时候,只能选择一个伤害比较小的结果,这就叫两害相权取其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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