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宋茹君进了卧室去睡觉,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喝茶,因为怕吵了她的午睡,想看电视也没敢开。

  屋里很静,因为宋茹君安了两层窗户,所以特别的隔音。我这一辈子吵吵闹闹,没有一天是清静的时候,在老院里老伴儿从来不午睡,她好像永远都有忙不完的活,上班的时候是工作,退休了我会在没事的时候去逛逛大街遛弯,或者跟院子里的街坊聊天,和老林喝茶,总之是没有闲着的时候。

  到了儿子家里,一天跟打仗似地,做饭接送孩子,到了晚上在我的小屋里虽然清静可是眼睛也就睁不开了,我想不起来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安静的待着,原来,热闹惯了的人,安静比热闹还难受。

  宋茹君的不痛快不是没道理,儿子眼睁睁的就是做的不对。我觉得她既然打算和我结婚,她就不会排斥我的孩子,否则,我们还没确定这层关系的时候,她都那么帮忙,现在我们成了一家子她却躲在一边了?显见得她是无奈。谁也没长着后眼能掐会算,即使是宋茹君这样的精明人,这样的情况她也是第一次。何况,在没有我之前,她的日子是自己说了算的,她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生活方式。

  我指望着今天晚上闺女能够对她热情一点儿,能和她表现出一家人的态度,也许这样能够让她宽宽心,对我和我的孩子们抱有希望。我觉得应当嘱咐闺女几句,可是我不能打电话,我也不能出去遛弯儿,因为我们刚回来。

  我站起身来朝窗子走去,想着是看看街景打发一下时间,仔细一看才发现,窗户怎么还装了猫眼儿?我闭上一只眼睛朝外边看,外边站着儿子三口子正在往里面看。

  我心里纳闷儿,这是他们找我来了?那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不然别人不说,满雨是不会来的,再说他也不认识这,对了我想起来,沈洁是知道这儿的,因为她来过。

  我连忙开门,怎么也开不开,满雨在外边却把门打开了。

  “爸……。”

  “嘘……小点儿声,你宋姨在睡觉呢。”我连忙制止儿子说。

  “谁说的,她不是上了香港了吗?”儿子说。

  沈洁和小孙子站在满雨身后不说话,我说:“刚还在屋里头睡觉呢,这怎么就上了香港?”

  “不管那些了,今天晚上我姐是不是要请您吃饭?”

  我心里头一惊,不是不叫他们吗?因为请了宋茹君。

  “是呀,你姐给你打电话了?”

  “打了,叫我接您来呢?”

  “那你宋姨也答应要去呢?”

  “谁说的,压根儿我姐也没说请她呀?您快穿上衣服跟我们走吧。”

  满雨说完转身领着孩子和沈洁走了,我想追出去就是迈不开腿,心里一阵急。

  “满雨,你等等,你等着我给你姐打个电话问问!”

  我正在着急,就觉得有人晃悠我的胳膊,睁眼一看是宋茹君,原来我在沙发上睡着了,做了一个梦。

  “老祺,给谁打电话,梦里头还说呢?”宋茹君站在我身边。

  “啊,我睡着了。”我坐起身来说。

  “别猛的起来,你有血压高,这点儿你得注意。你要睡觉干嘛不去屋里头,再着了凉?”宋茹君说。

  虽然是梦,可是心里还是着急,就仿佛刚才满雨说的话是真的,看看窗外已经黑了天。

  “几点了?”我问宋茹君。

  “快五点半了。”

  “那咱们得上顺芳那去了,天儿下雪不好坐车。”我急忙说。

  “稳当稳当喝口茶,来得及。”宋茹君说。

  我喝了口茶,和宋茹君收拾停当出了门,外边又下起雪花儿来。

  果然,公交车不好坐,打车也打不着,站在路边干着急。顺芳来了电话问到了哪儿,知道我们等在路边。

  好容易打着一辆车到了顺芳的家,我们下了车,看见顺芳等在小区的门口。

  “爸,宋姨过年好!”顺芳说。

  看来这宋姨是叫定了,我本能的看了看宋茹君的脸色,宋茹君不亏是场面上的人,谈笑风生一点儿也没有任何痕迹。

  上楼到了顺芳的家,屋里早就坐着葛群、陆宪、李晴几个人,看见我们大家打着招呼。

  “宋姨,越来越漂亮了!”李晴笑着说。

  “又过了一年又老了一岁,怎么会越来越漂亮?”宋茹君笑着说。

  脱了外套坐下,顺芳给我们倒上茶。

  “顺芳,这是你的房子?”宋茹君四周看了看说。

  “对,是我跟谢俊良离婚的时候法院判给我的。”顺芳说。

  “到底是年轻人,这屋里装扮的就是新潮。”宋茹君说。

  “宋姨,我带您去看看其它的房间?”顺芳说。

  “好啊?”宋茹君站起身来说。

  两个人去了厨房、厕所、最后走向顺芳的卧室,我心里猛然一惊,因为我上次来的时候,就看见顺芳把我老伴儿的相片摆在了她的床头柜上。虽然,女儿摆着妈妈的相片这没什么不对,可我心里还是怕引起什么不快连忙也跟着走进来。

  果然,老伴儿的相片摆在顺芳的屋里,这回还不仅是放在床头柜上的那张,她还特意的放大了装在一个镜框里挂在侧面的墙上。

  “卧室也挺大的,不错!”宋茹君说着把眼睛停留在老伴儿的相片上。

  顺芳也看到了宋茹君的眼光停留的地方说:“这是我妈。”

  “我想也是。”宋茹君看着相片说。

  “走,到客厅喝茶去吧?”我说。

  走出卧室来到客厅李晴正和葛群说着话:“欧洲也去了,这等于是提前旅行结婚了是怎么着?”

  “就是去逛逛,和结婚没有关系。”葛群说。

  “那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呢?”李晴问。

  “等着顺芳的安排呢。”葛群说。

  “别把我说的那么霸道,我还不是听你的?”顺芳笑着说。

  “怎么?你们俩准备结婚了?”宋茹君问。

  “我们已经登记了,准备明年开了春再说。”顺芳说。

  “哎,李晴,你和陆宪怎么样?”宋茹君说。

  “宋姨,我们还八字没一撇呢。”李晴说。

  “那为什么?”宋茹君说。

  “你问问他。”李晴说着把眼神转向坐在葛群旁边的陆宪。

  “问我干嘛?我也不知道啊?”陆宪满脸通红的说。

  “那我可说了啊?”李晴说。

  “没有外人,说说怕什么的?”我说。

  “房屋一间地无一垄还没钱,这我也忍了,可是就他那个妈,天下难寻的难对付,就是黑眼儿看不上我。”李晴说。

  “我妈有病糊涂了,你干嘛老找她的毛病?”陆宪说。

  “顺芳,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呢?”我看陆宪有点儿脸红脖子粗的赶紧说。

  “对了,我在《海底捞》定了包间,说好了是七点,宋姨吃辣的行吗?”顺芳说。

  “行,我能吃几口?”宋茹君说。

  “那还不赶紧着,这就快到点儿了。”我说。

  “不要紧的爸,就在楼下不远的地方,走着去十分钟。”顺芳说。

  大家穿了衣服下了楼,走了一段路就到了饭店。说实在的,什么叫海底捞我是没听说过,我想既然是海底捞的东西大概和海鲜有关系。

  进了门人山人海,这家饭店还是真火,好些人都坐在大厅边上的沙发上等着拿号。顺芳事先订了座位自然是不用等,走进包厢坐下来,顺芳和葛群他们几个年轻人点了菜,服务员端上冒着热气的锅子来,原来却是火锅。

  什么毛肚,血豆腐,各种蔬菜,牛羊肉还有不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摆了一大桌。那锅里的汤飘着一层红油此时正滚开着,一股子怪味儿直补鼻子。

  “这不就是火锅吗?”我问顺芳。

  “对呀,这是四川的火锅,现在可是火的要命,全北京也有几十家分店。”葛群说。

  在我的印象里,吃涮锅子就是吃涮羊肉,其它的我还真是没吃过。

  “你吃的了吗?”我问宋茹君。

  “凑合吃呗,谁是专门吃饭来的?不过是坐在一起聊聊天儿。”宋茹君说。

  “可我闻不了这个味儿。”我说。

  “有些时候讲究不如将就。”宋茹君小声的说。

  葛群给我倒上酒,我看了看宋茹君。

  “怎么祺叔,喝酒还要宋姨下命令?”葛群问到。

  “哈哈,你可别看表面儿,我可不管。”宋茹君说。

  “宋姨,管就对了,我爸有血压高,平常我们也管不了他,这回好了。”顺芳说。

  “祺叔,这不是得了妻管严了?”陆宪说。

  “现在的男人怕老婆都是在表面上,因为这样比不怕得实惠,真正论起来有几个真怕的?”宋茹君笑着说。

  吃着东西聊了一会儿陆宪说:“祺叔,您跟宋姨我看还真的不错,您的气色都好多了。”

  “对,人逢喜事精神爽嘛!”李晴说。

  “真有那么管事吗?”宋茹君说。

  “宋姨,我真心实意的敬您一杯,第一是感谢您对我们家所做的一切,再有,我爸爸今后托付给您我们也就放心了。”顺芳举着酒杯说。

  孩子这句话听起来是好意,可听着总是别扭。

  “对了,我们还没给你们二位道喜呢?”李晴也举起酒杯说。

  这句话引得大家都站起身来举起酒杯一起敬酒。

  “谢谢!”宋茹君也举起酒杯说。

  “爸,您呢?您也举起杯来呀?”顺芳说。

  “顺芳,你爸爸有个毛病不知道你了解不了解?”宋茹君说。

  “什么毛病?”顺芳问。

  “慢半拍!”宋茹君一句话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过了一会儿顺芳说:“爸,小雨给您打电话了吗?”

  “没有。”我说。

  “前两天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是要辞职。”顺芳说。

  “辞职?”我听了心里一动。

  “他说他在的那家4S店不景气,挣不了多少钱,他想开个饭馆。”顺芳说。

  “开饭馆儿?他是做买卖的人吗?再说,沈洁也不能乐意呀?”我说。

  “说起来都怨我,您还记得我在家里夸过他菜做的好吗?我说我将来开个饭馆就请他当大厨,我不过是那么一说,可是看来他是认了真了。”顺芳说。

  “开饭馆儿有什么不好,看看这个饭馆多火?现在的人都想得开,有钱先想的是吃。”李晴说。

  “那好好儿的工作就不要了?”我说。

  “祺叔,您这老脑筋得改改了,现在哪儿有一辈子的饭碗?人挪活树挪死,我看行,总比一天到晚钻在车底下修车弄的跟油耗子似地强。”陆宪说。

  “钱呢?做买卖不得有本钱那?”我说。

  “这就是问题了,他说您不是有他一份儿钱吗?就拿那个做本钱。”顺芳说。

  “这钱不是说好了你要开个敬老院,大家入股然后分红吗?”我说。

  “我也是这么跟小雨说的,他不干。”顺芳说。

  看着我半天不说话顺芳说:“宋姨,您说呢?”

  宋茹君摇了摇头说:“这个我不好说,这是你们家内部的事情。”

  宋茹君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想当初,我经过那么多的为难事情,找到她让她拿主意的时候,她是那么认真,而且一定要有自己的见解。可是今天我们成了夫妻她反而撇了个干净,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本想问问她,可是当着这么多的人又不便说。

  “爸,您可千万别答应小雨,他没有钱就不敢辞职,不然沈洁闹起来又是麻烦。”顺芳说。

  “你这个当姐姐的也应该劝劝他。”我说。

  “小雨您还不知道,他能听我的?”顺芳说。

  “哎,咱们先别提家里的事,好好的喝酒吃饭。”葛群说。

  这些东西我吃着不顺口,宋茹君也基本没动筷子,倒是几个年轻的人吃着喝着聊着挺痛快。

  吃完饭陆宪说:“祺叔,我把您和宋姨送回去吧?”

  “不用了,大过年的你也好好的休息休息,好好的玩儿会儿。”我说。

  陆宪死活要送,我和宋茹君只好上了他的车,顺芳临走的时候又嘱咐了我一遍不要给满雨钱的事。

  到了家进了门,我憋不住问宋茹君:“以往我有难处找你,你都能给我出主意,今天这件事你怎么到站在一边儿不管了呢?”

  “老祺,过去我们是朋友,旁观者出个主意即使你采用了也不会有出主意的人的麻烦,说的不对也不过就是不了解情况,可是今天大不相同了。你儿子本来就不认可我,一直怕我算计你,即使我出了主意对他没有坏处他也不领情,更何况,就是不是我的主意他也会认为是我出的,这不是自找麻烦?”宋茹君说。

  “那你该帮我的也得帮我呀?咱们是两口子。”

  “不错,我对你是一定要尽到妻子的责任,可是我没有义务帮着他,特别是在他根本就不信任不承认我的情况下。”宋茹君说。

  “问题是满雨他这是异想天开,他不是做买卖的材料。”

  “这是他的事,最应该关心和分辨这件事得失的是沈洁。”宋茹君说。

  我明白了,宋茹君虽然没有直接说她的意见,其实已经点出了她的看法,如果要制止满雨只有沈洁最能发挥作用,虽然好像是猜哑谜,可是宋茹君还是变了一个方式说出了她的看法。

  “对,应该叫他媳妇劝劝他,我这儿子谁也管不了他,还就是沈洁能辖制他。”

  “对了,顺芳说要开个敬老院是什么时候的想法?”宋茹君问。

  “就是在你去深圳等着我结婚的时候,我们谈到了分钱,按照你的主意,我一份儿,姐弟俩一人一份儿。当时顺芳说要开个敬老院,我说大家把这个钱入股每年分红。

  “分了多干净,你又给自己找了一堆的事,顺芳这次一再的嘱咐你千万别把钱给了满雨,这里有对弟弟的担心,大概也有敬老院的资金问题。”

  “那依着你怎么办?”

  “把满雨的那份儿给他们。”

  “什么,由着满雨那还不打了水漂儿?”

  “你既然决定了把钱一人一份儿,假如没有顺芳的敬老院问题,你给不给呢?你给了你能管人家怎么用吗?”

  “那满雨有现在的想法我也不放心哪?”

  “我不知道你注意没有,按照常理满雨要做的事沈洁是一定要有态度的,而且这个态度的性质一定是以她为主,可是顺芳并没有说沈洁是怎么想的。这里也许就有满雨这件事得到了沈洁同意的可能,如果是这样你不给会怎么样?”

  “沈洁是个把钱看的比命重的人,满雨到底有多大的能耐她是有她的看法的,我不信沈洁能够答应满雨辞职。”

  “先不管是不是这么回事,但不管怎样这钱他们是一定要的,这和你没答应分的时候还不一样,你答应了,那份钱就是他们的了,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这钱已经不是你的了。”

  “你的意思是把钱给满雨,咱们图省心?”

  “我说让你把钱给满雨了?”

  “你的意思是给沈洁?”

  “给了沈洁,沈洁就会掌握这笔钱,她如果同意满雨开饭馆,她就是财政大臣,满雨还是不会由着他自己的性子,如果沈洁不同意,满雨还能埋怨谁呢?”

  “那我答应顺芳投资敬老院的事不就不算数了?”

  “你还可以把你的那份儿入股嘛。”

  “要不然我也不入股了,把顺芳的那份儿也给了她,我自己的这份儿你给我拿着。”

  “老祺,你自己的那份儿,如果你不打算入股还是给你闺女拿着好,我不能拿。”

  “你是我媳妇儿。”

  “可是不一样,我拿着它就像把一个炸弹搂在怀里,说不定哪天就响了,还是留在你闺女那谁也不落埋怨。”

  宋茹君的态度虽然有埋怨的情绪,可是说的话不无道理。我想得抽个功夫给儿媳妇打个电话,就以问满雨辞职的事探听一下她的态度。

  晚上临睡之前宋茹君忽然说:“老祺,我又想起来了,沈洁之所以这次一反常态的没有表示,我想她也许是这样想的。”

  “怎么想的?”

  “虽然你说了这钱是给他们分了,可到现在你并没有实现你的承诺。即便是按照你说的把钱入了顺芳的股份,他们到底乐意不乐意呢?”

  “那怎么不乐意?我当着他们的面跟他们商量的。”

  “是,那个时候他们要听的是你把钱分了,当你答应了以后,这钱怎么个用法他们就会有进一步的想法,所谓此一时彼一时。”

  “他们怎么想?”

  “沈洁在当时的情况下不能说什么,可她未必同意你的看法。怎么能把钱要出来装在自己的口袋里呢?这次满雨要辞职就是个机会。用满雨出面,以辞职开饭馆为由把钱拿到手也不是没可能。”

  “我没说不分哪,干嘛还要动这个心眼子。”

  “你是说分了,可钱没到他们的手,何况你还有个入股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说,满雨辞职是个借口,开饭馆是假的?”

  “这倒未必,即使是真的,沈洁的态度很重要,满雨没有自己做主的权利。”

  “等着我给沈洁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你先别着急稳住了,不管是咱们说的哪种情况,他们也得有动静,你不用去找他们,他们一定会找你,因为钱在你这。”宋茹君说。

  宋茹君真是料事如神,果然第二天早晨刚起床,满雨就打来了电话。

  “爸,您今天有功夫吗?”

  “什么事?”

  “您有功夫回家来一趟,我跟您商量点儿事。”

  “好吧。”

  我放下电话,宋茹君正拿着拖把擦客厅的地,我走到他面前说:“就让你料到了,满雨让我回去一趟。”

  “那就回去吧。”宋茹君头都没有抬的说。

  “我回去怎么说?”

  宋茹君直起身子说:“不是你要说什么,是你要听他们说什么。”

  “他们要钱怎么办?”

  “他们当然是要钱了,你还不明白?”

  “那就给他们?”

  “你说呢?”

  “那就给他媳妇儿,那样满雨就拿不出来了,他也就不能辞职了。”

  “快去刷牙洗脸,早点都做好了。”

  洗脸刷牙吃了早点,我穿好衣服。临出门的时候宋茹君说:“别跟他们吵,事情已经是这样定局了,回不回来吃饭告诉我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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