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8日。傅政抓住了陈俊杰回金银市后,就去了医院,检查后才知道,是小腿脚髁小骨骨折,医生给他把断骨归位后,又用石膏和夹板固定,并叮嘱不能进水,不要剧烈运动,必须在家卧床静养三个月。定期来医院观察,换药。
傅政一听急了,别的都可以听医生的,他也做得到,惟独在家卧床静养三个月,他不能听也压根做不到。但他嘴上却说,这点小伤还要如此小题大做,刘玉林烈士双腿被炸断,还爬行了五十多米呢。
医生告诫他,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不然断骨难以愈合,那就要动手术,吃苦头了。傅政点头,他问医生要了一双拐。第二天傅政一觉睡到上午12点多。他想起床,就是起不来,伤口疼,人也乏。到了下午四点多,他要曾维吉去叫汪纯刚,田和平,他说,晚上他作东,要请大家喝酒。
曾维吉诧异,傅处是怎么了?只是抓了个陈俊杰就让他如此开心吗?何况,腿上还有如此重的伤。曾维吉是了解傅政的,他不遇大喜事是不会喝酒更不会主动请人喝酒的。今天是怎么了?
可傅政笑眯眯的,说,有重要事通报大家,我也想喝点酒了,我和田局都是伤员,需要补补,也需要活血化瘀呀。
曾维吉背着傅政到党校宾馆餐厅。汪纯刚、田和平都来了。傅政请大家坐好。他问,田局,你头部的伤影响喝酒吗?田和平笑笑,应该没问题,流了血,就用酒来补吧!傅政笑了,好!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我也是想用酒来活血化瘀,加快骨折愈合的,哈哈哈!他又问服务员,这儿最好的酒有什么?
服务员说,最好的酒只有洋河大曲。傅政摇摇头,说,上五粮液!我是处长,和你们金银市市委书记是平级,请客也要有这个档次。先去买两瓶来!但账单,由我来埋单!
田和平笑着说,傅处,在金银市喝酒,有我来了!傅政也笑着说,田局,我是“8·18案件”专案组组长,你们跟我苦干了十天,现在,所有案件都已结案,该我请你们,难道你还要跟我抢功吗?
大家听出傅政话里有话,也不好再说什么了。趁服务员去买酒的档口,傅政又说了,你们给点机会给我,就象刘大胆说过的,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还你们一个惊喜的!
田和平又问,这么说“8·18案件”,己经侦破了?那,到底是谁杀了刘明?傅政笑着,给大家发烟。
曾维吉若有所思,他笑笑,抽着烟看着汪纯刚。汪纯刚烟到嘴边,没有点,他自言自语地说,难道——难道真的没有凶手?
田和平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傅政赞许地点头,他严肃地说:“对!‘8·18案件’根本就没有凶手,我可以明确地说,谁也没有杀刘明!”看着田和平惊讶的神态,傅政又说:“准确地说,是刘明自己杀了自己!”田和平还是疑惑不解,自己杀了自己?自杀吗?无论如何讲不通。刘明可是个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不可一世的人;是个好死不如赖活,穷凶极欲,贪生怕死的人哪!这样的人,万万不可能自杀的,他不仅没有自杀的理由,也根本不具备自杀的勇气!
曾维吉笑笑,古语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汪纯刚也笑,我也听说,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使其疯狂。傅政开始叙述他的判断。
从刘明的死来看,是窒息死亡。要杀刘明,不外乎几种可能:凶杀,仇杀,情杀,敌杀。而从案发现场的勘查分析,情杀可能性最大,且杀刘明者必是女人。但如果是女人为情而恨,走向极端,唯有许玉华嫌疑最大。所以,当刘家兄弟闻讯知道我们在查情杀时,曾三番五次地恫吓、刁难、粗暴干涉,甚而忘乎所以地不惜收卖歹徒,先后制造了纵火、杀人、爆炸、绑架等一系列恶性案件,企图转移我们视线,制造混乱,左右我们办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仍旧我行我索,从实际出发,按我们的思路,独立办案。我们曾先后侦查了几个重点怀疑对象,但都排除了嫌疑。最后,重点嫌疑人只剩有许玉华,而测谎仪已得出结论,许玉华不是凶手。我想,许玉华也不可能会轻而易举地杀了刘明,她不会也办不到。所以,尽管刘招娣对刘明恨之入骨,想刘明早死早好;刘来来对刘明心存不满,且蓄恨已久;许玉华对刘明爱恨兼有;许玉辉也对刘明心存过杀机。但显然她(他)们都不是凶手。是谁用高科技的手段杀了刘明,而又不留任何痕迹吗?当然也不是。那么,刘明的死只剩一种可能性,自杀。但我们都知道,刘明绝不可能会自杀,现场也无刘明任何自杀的痕迹。因此,我百思不得其解,刘明分明是死在车上的呀!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实呀,我为此反来复去考虑了很多次,终究找不到答案。那天晚上,给许玉华做完心理测试后,汪大的一句话启发了我,他说,难道是刘明自己杀了自己吗?那晚,我通宵没睡着。我在想一个问题,刘明不是自杀,那会不会是暴死,或者是事故性毙命呢?大家都知道,8月18日那天,刘明可没闲着。他早晨与刘来来作爱,几个小时后又幽会司马香兰,下午又和许玉华行鱼水之欢,其间还要在大明集团挂牌庆典仪式上逢场作戏,多方应酬。试想一下:一个患有重度脂肪肝,有肥胖、高血压病史的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的政客,平时私生活极端糜烂,缺少体育锻炼的中年人,哪来那么多旺盛的精力?于是,他不得不在十个小时不到的时间里,靠两次服用伟哥,喝参茸茶来支撑,这就是硬打肿了脸充胖子。因此,他对司马香兰第一次掩饰说,工作忙,应酬太多了,工作太累了。对许玉华也是如此搪塞。故而,许玉华在车上与他告别时,本当马上开车离开的刘明,不得不说,累了,要在车里休息一会再走的话。
田和平又问,在车上休息一会,会死吗?傅政继续说,就是在车上休息一会,才要了刘明的命呢。你们都清楚,8月18日那天,天出奇的热。出事前后,刘明的奥迪车始终发动着,为什么?是为了开车上的空调。奥迪车虽然宽敞,毕竟车里空间小,而空间小,氧气量也就有限。再加上刘明和许玉华两人在车里闹腾了一个多小时,许玉华走时怕车里冷气跑掉,外面热气进去,影响刘明休息,肯定会马上关好车门。如此,车上所余氧气就更少了。而许玉华一走,刘明会很快因疲惫不堪而昏昏入睡。于是,我们的刘市长就注定了在睡梦中因二氧化碳中毒而死!
曾维吉说,对了,这就和在有煤气的卫生间洗澡,时间长了,因氧气不足,二氧化碳含量到了一定程度,中毒而死是一个道理。
汪纯刚说,过去,我还看到过有罪犯利用汽车尾气杀人的案例,汽车尾气,也是二氧化碳气。
田和平恍然大悟,难怪我出现场时看见刘明脸色青紫,尸检报告也是窒息而亡。而我只想到是有人闷死了刘明,没想到是汽车废气闷死了刘明!
傅政点了支烟又说,我当时是这么大胆假设,但要寻找科学依据呀。所以,那天我连夜去了省城,到老婆所在的医院,拜访了几个医学专家,专家的回答印证了我的猜想。
汪纯刚说,那天,许玉华通过了测谎仪,所有的线索都断了,我当时还担心这个案子进了死胡同了呢。后来,我也想过,是不是刘明纵欲无度,精疲力竭而暴死的呢,但我没有去求证。
曾维吉也说,是啊,我也曾怀疑过刘明是不是暴死,但就是没有傅处考虑得这么细想得这么深呀。
服务员已买了酒回来了。傅政说,今天我们喝个痛快!晚上好好睡上一觉!这十天来,让你们跟我受累了!让我好好敬敬你们!
傅政让服务员倒了满满一杯足有二两的酒,端起来一饮而尽。?四个人心中欢畅,加之情投意合,酒逢知己,菜未吃一口就连干了两杯。
汪纯刚想起前两次刘大胆和张市长来请喝的酒,不无感慨地说,今天这酒喝得痛快!傅处,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你倒是说说,像刘明这样连人都没做好的人,怎么就官运亨通,三下两下就当了一个地级市的市长?如果他不是自取灭亡,他还会越做越大呢!
傅政说,这个问题很复杂,我研究不多。但我凭直觉认为,我们的用人制度一定有问题!像刘明这样的人能一步一步爬上去,绝对不是哪一个人、哪一个单位的事。换句话来说,我们现行的用人机制中有很多适合刘明这样的人钻的漏洞。
田和平说,是呀。这个漏洞可不得了呀,俗话说得准,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现在当官不是看你能不能当,而在于给不给你当!给你做了,你不能做也照做,不给你做了,你再能也熄火!恶性循环呀,好人能人掌不了权,歪瓜裂枣被重用呢……要知道,这个刘明是死了,但还有多少个像刘明这样的贪官、赃官、恶官、坏官还得意扬扬地活着,而刘明为官这么多年,他又培养、提拔了多少个像他这样的小刘明呀。陈俊杰不就是这样的吗?
傅政说,我们都学过历史的。我国有两千多年的封建制度历史背景。期间,也出过不少盛世和英明帝皇,像汉朝的文景之治,唐朝的贞观之治,清朝的康乾盛世,汉景帝,唐太宗,康熙皇帝等都是很英明伟大的。但为何总是一代不如一代,最终总是要改朝换代呢?说穿了就是个制度问题,是人治而非法治么!仔细研究一下,我们会发现其中都有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规律:人才用奴才,奴才用庸才,庸才用狗才。虽然开国皇帝和老臣大都是精英人物,但封建制度是人治,没有制度的规范和制约。人总是自私的,人治必然有随意性,无序性。加之,大凡精英人才都有个性,难以驾驭,往往得不到重用,更不用说脱颖而出了。因而,没有?制度来严加规范和制约,优秀人才就注定出不来,上不去。就必然会出现人才用奴才,奴才就用庸才,庸才再用狗才的恶性循环。而狗才当道,狗才们毕竟没有真才实学,必然尸位素餐,自然导致人心不服,于是就出现社会不公,激化社会矛盾,终究会导致天下大乱,人民揭竿而起……这时,英雄又会横空出世,又会改朝换代了。朝代更迭了,但封建的制度并没改变啊,于是,还会再次重复出现人才用奴才,奴才用庸才,庸才用狗才的恶性循环。从而又会改朝换代……
傅政又郑重其事地说,所以,我们的党和国家已经觉察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现在不是在重视民主法制建设,健全机制,在加快用人制度的改革,增强人民群众的民主意识,加大打击腐败的力度吗。
一席话让汪纯刚心服口服,猛然顿开茅塞。难怪,刘明这样的,连人都没做好的庸才、奴才、狗才们,可以在官场里如鱼得水;顾一波这样的,德才兼备的人才,只能遭受扼杀的命运!
田和平见汪纯刚想说什么,插话说,好了,好了,这是现实么,现实就是现实,谁也逃避不了现实,也改变不了现实,我们能认清现实就行了。我们还是喝酒吧。
曾维吉心里也有很多话要说,但他不想说,因为,他很清楚,说说又有何用?还会扫大家的酒兴。他端起酒杯敬大家。大家继续喝酒,很快两瓶酒全见底了。
田和平有些兴奋,他感激地对傅政说,我刚才忘了敬你们一杯酒了,我要代表金银市父老乡亲敬你们,感谢你们帮我们消灭了二锅头黑帮团伙,揪出了刘大胆、陈俊杰等犯罪分子呢!?傅政意味深长地自言自语道,我们只能做到这儿,有很多的事,我们可是爱莫能助,无能为力呢!曾维吉想起了什么,说,刘明还有严重的经济问题呢,应该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一下。汪纯刚对田和平说,我那个老乡吴大牛还要请你今后尽可能关照一下,要让刘大胆赔偿他们的经济损失。
傅政说,好了,今年我想总可以带老婆孩子去西安欢度国庆节了!他又对汪纯刚说,走之前,我们再去大明镇看一看刘玉林烈士和他的父亲……
可是,没等他们去帮助吴大牛,再去看望刘玉林烈士的父亲,当天下午,大明公司就出了大事,大明化工厂发生了惊天大爆炸,造成了重大的人员伤亡事故,发生了严重的有毒气体大泄漏。
当天下午两点五十分,大明化工厂厂区突然停电,造成甲烷氯化物车间管道液氯气体受压,导致反应锅爆炸,发生大火,巨毒的氯气严重泄漏,当场致死9人,受伤、中毒568人,大明镇紧急疏散群众5000多人。
这可是金银市建国以来发生的最大的工业事故。省政府分管工业的史副省长,彩凤、金银两市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都及时赶到大明镇,现场组织救援。?死亡的人主要是当班的工人。有被炸死的,还有被大火烧死,毒气毒死的,其状惨不忍睹,爆炸点有三个遇难者已被烧焦,无法分辨。?刘玉林烈士的父亲也在遇难者之列。爆炸的车间距离他的小屋只有不到80米,他住的小屋被炸飞过来的碎水泥预制块打中,老人只得跑出小屋,便被上风头扑鼻而来的毒气熏倒,他倒在厂后门,等救援的人发现,老人已面目狰狞地气绝,老人的身上、脸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土黄色。
整个大明镇集镇以及靠集镇周围十平方公里范围内,都被令人作呕的刺鼻气味所笼罩,现场救护人员尽管频繁地换口罩,但每个人的口罩上还是黄的。有十多个现场救护人员当场昏倒在地。
大明镇医院里的两幢三层的医务楼都被伤病员挤满,只得将伤病员向金银、彩凤两市转送。金银、彩凤两市出动了27辆消防车,200多名消防官兵参加了抢险,大火扑灭后,迅即堵住了毒气的源头,并马上对大明化工厂失事现场的余氯进行中和稀释,卫生部门动员收治医院全力进行医学检查和治疗工作,环保部门、卫生部门迅速对现场和周边地区设立了十个检测点,对现场及周边环境空气中氯气浓度按每20分钟采一次样的频率,进行气体浓度检测。
抢险救援工作是卓有成效的。各级领导自始至终身处一线指挥,第一个赶到现场的金银市委周书记被毒气熏倒在现场;随后赶来的彩凤市代市长夏永恒两次被毒气熏倒,他坚决不肯离开,坚持在现场组织抢险,最后终于昏倒在现场。
抢险救援工作直到第二天凌晨才告一个段落。事故地空气已符合标准,被疏散的群众早上可返回;所有的伤病员都被送医院进行及时救治,除中毒较重的三人尚昏迷外,其余都已脱离危险。
当天早晨,史副省长在大明宾馆招集金银、彩凤两市主要领导召开事故现场办公会。史副省长首先严厉责问,为什么在人口如此密集的小城镇上办化工厂?你们难道不知道化工厂有严重污染,会产生严重危害,一旦出事会带来严重的后果吗?一定要严查事故,严肃追究责任,对责任人一定要严肃查处!他一连用了六个严字,说得极其严肃,使会场气氛更加凝重起来。
金银、彩凤两市主要领导面面相觑,黄成功书记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夏永恒是拔掉了吊针赶来开会的,他了解大明镇的情况,他想说话,黄成功书记用脚碰碰他,示意他不要说。?史副省长又说,大明镇是个远近闻名的经济发达镇,可为什么近来老是出问题呢?前不久,刘明同志在这里被害,此案至今未破,刘明同志是个好同志啊,他是我中央党校的同学,我是很了解他的,他是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很有经济头脑,是个开拓型的领导干部,组织上培养一个好的高级领导干部不容易啊!
史副省长,我要汇报一个与此次事故直接有关联的事。大明公司的老总,就是刘明同志的亲兄弟,居然被当作谋杀他亲弟弟的嫌疑犯,抓起来了。大明化工厂就是在群龙无首的失管的情况下,才出了如此重大的事故的!金银市政府张市长情绪激动地说。
张市长你怎么能这样不负责任地说么,此次事故,眼下,专家分析研究意见还没出来。从迹象看只是突然间断电,导致反应锅瞬间压力过大而产生,事故原因还没有最终分析出来,怎能妄下断语呢。夏永恒听了史副省长的话,感到这个领导很官僚,不了解情况却乱表态,又见张市长如此说,他终于压抑不住了,就毫不留情地批评说。
黄成功书记说,眼下,最要紧的是研究此次事故,“8·18案件”可不是我们负责侦破的。他又用眼色示意夏永恒不要再说。不,如果确实是与此次事故有关联的,就绝不能忽视,事物都不是孤立的,静止的么,要用马克思主义认识论来看问题么!大明公司的老总不是刘明同志的亲兄弟吗?兄弟间会自相残杀吗?荒唐么,莫名其妙么!史副省长不高兴了,正色道。
夏永恒终于忍不住了,直言道,兄弟间即便不会自相残杀,也是可能会犯罪的么,何况刘明同志也是可能犯错误的。这也是辩证法呀。
史副省长瞥了一眼夏永恒,声音放高了,永恒同志,你现在主持彩凤市政府工作,时间不长,市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故,伤亡这么大,都惊动了中央,你一定要好好地反省。省委、省政府的要求是,这次一定要严肃追究领导责任,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决不姑息,决不迁就,决不手软!
夏永恒不加思索地说,我早已有了思想准备。但我要说明一点,我这是代人受过,再说清楚些,我是代已故的刘明市长受过。大明镇的化工是他大力发展起来的。
史副省长明显不悦了,脸色阴沉下来,说,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么。
黄成功书记说,我们还是研究事故的处理吧。边说边用脚踢了下夏永恒。夏永恒却不理会,又说,刘明市长在大明镇发展化工业,在金银市发展电镀业,都是重污染行业,他还在彩凤市搞大广场,大马路,这些政绩的创造,可是要老百姓来付出沉重代价的。史副省长说的对,事物都不是孤立的存在的,是有前因后果的,我建议,在处理这次事故的同时,也要好好查找原因,认真吸取一些教训,改进我们的工作,否则,还会发生更大的事故,还将会给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更大的损失的。
会议就这样不和谐地开着。傅政和汪纯刚他们也赶来大明镇了。
傅政想向黄成功书记汇报“8·18案件”结案情况。但黄成功书记没空,便和汪纯刚去大明集团。去找吴大牛,才知道吴大牛失踪了。事故发生时,吴大牛就在爆炸现场,他就在那几具辨别不清的尸体里面。他们还知道了刘玉林烈士的父亲罹难的噩号。汪纯刚悲愤难忍,怒骂着刘家兄弟,恨不得把刘大胆弄来丢进氯气罐。傅政何尝不气愤,但他会控制自己。傅政安慰汪纯刚,要他配合田和平抓紧“8·18案件”的结案工作,迅速移交检察院,加快对刘大胆、陈俊杰等人进行起诉,以平民愤。并告诫,考虑到刘家兄弟在金银市的势力根深蒂固,要建议将此案拿到外地去审。
汪纯刚又赶到看守所,对吴春狗说,他一定要帮助他们跟刘大胆打赢官司,讨回经济赔偿。?傅政和汪纯刚又去了刘玉林烈士陵园。两人坐在车上没有下车。
汪纯刚愤然地说,傅处,当警察太窝囊了,即使能让你放手破案,也只能抓一些刑事罪犯,而现在我懂得了,当今社会惩治官场的腐败远比打击刑事犯罪重要。我回去后,马上打报告,要求调到检察院去工作,那样就可以明正言顺地抓赃官、贪官、腐败官,为父老乡亲出气扬眉。傅政苦笑了,汪大啊汪大,你真是一腔热血,一片忠诚呐。你说的好,刑事犯罪虽然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要严厉打击,而腐败分子不仅仅严重危害人民生命财产安全,还严重损坏中国共产党的形象和其先进性,动摇中国共产党作为执政党的地位,败坏社会风气,可谓祸国殃民,祸害无穷啊!更应从重从快严厉打击。为此,中央早就下了很大的决心。可腐败是当前国际性问题,我国又经历过漫长的封建社会,人们的封建思想还很浓厚,体制上对官员的有效的监督管理机制并没有健全,说到底,一句话,我们的法制机制还很不健全。在这种现状下,不要说给你汪大做了反贪局的检察官,就是给你当了可以管官的大官,也不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放手大干的。
两人默默的看了看吴大牛的小屋。?傅政又说,汪大,你记得田和平说过的一句话么,他说,刘明暴死了,可刘明在官场中这么多年,他栽培了多少个小刘明啊。你要知道,刘大胆、陈俊杰被我们抓了,可像这样的社会渣滓,腐败分子的帮凶,到处都有,层出不穷,我们抓得尽、抓得完么?杭玲这几天心里窝着一团火。那天晚上,她去商场左挑右拣地买了这辈子从未去问津过的鹿茸片、名烟名酒两大包,花了近四千元钱,按偷偷打听来的地址,去熊书记家送礼。她尽管从未给领导送过礼,自已心里也根本不愿意,但为了能搭上这趟车,不得不跟形势、随大流,不送礼是办不成事的。因而,她也没有与傅政商量,就自行作主了。她像做贼一样,借着夜色的掩护,低着头,小跑似的摸索到熊书记家门口时,已是大汗淋漓了。她鼓足勇气按响了门铃。杭玲把两包礼品藏匿在身后,进了屋。
熊书记一人在家。他倒是很热情,又是倒茶又是从冰箱里拿冰镇西瓜。还不住地说,杭医师来是稀客,是稀客,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有重要事吧,其实可以到我办公室里谈的,看看还带礼物,这不好,这不好的。说得杭玲怪不好意思的。
杭玲红着脸说了职称评定的事。?熊书记却说,杭医师呀,职称评定可不是领导能说了算的,是要由群众推荐,经民主评议的,还要结合考察被评定人的工作经历,实际能力和资格的。?听他这么说,杭玲不服之心压不住了。她说,我在军医大五年制本科毕业工作已二十多年,上过前线,中级职称已评定了十多年,条件难道不具备吗?院里有一些人条件根本不如我,还早就是副高职称了呢。
熊书记笑着说,你的情况我是知道的。前两次评定时,我可是都提你名了,可我一人说了不算数呀。你要注意搞好同志间的关系,不要总以个人为中心么。
杭玲心想,这明摆着是糊人么,我什么时候和同志闹过矛盾了?就是那次没投你追的女人小封医生的票么。但她又不敢流露出任何不满情绪来,毕竟自己是硬着头皮来求他的。因此,她还是说了请熊书记多关照之类的好话。便站起来告辞。熊书记也不挽留,却不肯收礼,他把杭玲带来的东西递还杭玲。他笑着说,杭医师,你知道我是从来就不收受任何人的礼物的,现在,廉政建设抓得这么紧,我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可不能带头违反呀,你也是党员,可不能不支持我的工作呀。杭玲又气又羞,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接过熊书记递过来的东西,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回到家,杭玲瘫软在沙发上。
她何尝不知这个熊书记的德性,他是个地道的不给好处不办事,既做婊子又要立牌坊的家伙。他不收自己的礼,说明他对自己有戒心,他是不敢收,也就意味着自己的事这次又无希望了。别人不符合条件都可以上,我条件绰绰有余,怎么就不能评?这明摆着是不公平,是欺负人么!不行,你熊书记说不能评就不能评吗? 评不评是小,我就是要争这口气。
杭玲上班看完了两个病人,就去了院长室。没想到,还未待她说话,院长说话了:“杭医生,我正要找你呢。我们要正确对待个人的事,要服从组织,要顾大局,识大体,这才是一个共产党员讲党性,讲原则的表现。绝不能为达到个人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更不能用拉关系,请客送礼的歪门邪道的手段啊!我们都在学习‘三个代表’的重要思想,要落实到行动上啊!”杭玲要说话,院长制止了:“事情我都清楚了,我一向对你是很器重的。马上,我还要到局里去参加一个重要的会议。这样吧,你先好好想想,要从思想上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先向院党总支写一份检查。我有时间会找你谈话的。”说完,院长夹了皮包匆匆走了。
回到办公室,她发现同事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她知道,肯定是同科室的小封医生把事情传播开来了。她不好争辩,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索兴称身体不舒服,请假回家休息了。
当晚,杭玲失眠了。她过去也失眠过,在前线,她被枪炮声震得睡不着;在抢救重危病人后,她累得睡不好,可这次,却是因为自己评职称而睡不着觉。她想,是熊书记把她送礼的事告诉了院长。她知道送礼是违纪的,说严重了还是行贿,当然是不对的。可自己送礼也是被迫的。熊书记又没收,可他为何要如此认真,这不是小题大做吗?院长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自己批评一通,还要我写检查。这是想干吗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哪里错了?我听父母的,上军医大,学医,治病救人错了?报名上前线,保家卫国错了?钻研业务,提高为群众服务能力错了?还是正直、不亢不卑做人处世错了呢?我一直都是认认真真工作,清清白白地做人的呀。都没有错呀,那为什么连该评的职称都不给我呢?是我的要求太多了,太高了吗?也没有呀,两年前,我是主动把机会让给了别人的。杭玲寝食不安,连续两天独自闭门在家躺着、想着。傅政终于回来了。
傅政离家已十多天了。虽然因为工作的特殊性,两人分开,这是常事,但他是内疚的,他总觉得对不起杭玲,因而,每次分别后的重逢,他都是要好好地对妻子补偿,极尽温存。杭玲躺在床上,头发零乱,脸色憔悴,对傅政进房间的问候,没有一点往常的喜悦和热烈,一双大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一眨不眨。傅政感觉不对劲,起先,他还以为杭玲是为他那天回省城咨询专家未能回家的事生着气呢,很快,他判断出了是有什么事,杭玲是有心思,他摸了摸杭玲的额头,并不发烫,她没有生病。
回来时,细心的他看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的两大包礼品。他知道,不会有人给他家送如此贵重礼品,即便有人送来,杭玲也不会收,妻也不会去买的。
他不会在妻子不高兴的时候去追问任何事的。刚才,是曾维吉扶他上的楼,他的右脚脚髁处因骨折还绑着石膏,用起力来,疼痛难忍,他不想告诉她,只是抱紧她,吻她,在她耳边说着温存的话。杭玲不回应,她没有任何激情,满肚子的委屈化作了眼泪,不住地流淌着,流淌着——很快,对药物和沙布敏感的杭玲闻到了什么,她坐起来,在傅政身上寻找着。傅政笑笑,没什么,只不过是蹩了一下,无大伤,休息几天就会好的。杭玲揭开他的裤腿,看到了,生气了。哭得更厉害了:“还骗我!不是骨折还用得上打石膏?”傅政仍然笑着:“还没有那年在老山前线受的伤重,那次虽说只是皮肤病,可是蔓延到了我的隐私部,要不是你不顾少女的害羞为我治疗,差点剥夺了我做男人的资格哟。”
杭玲破涕为笑了,娇嗔道:“你还好意思说呢,那时,你只说是脚上有湿疹,你死都不愿让我检查你的宝贝,要不是我发火和坚持,你的宝贝就要做了光荣牺牲品呢!”傅政哈哈大笑:“对呢,事后我归队,对战友说,前线医院那个大眼睛女医生每天都猥亵我呢。那些战友还羡慕得很呢!玲,你是不是猥亵了我,良心上不安,或者发现了我的伟岸,才下决心嫁给我的?”杭玲脸上有了潮红:“别想得那么美。”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了傅政的胸口。
傅政亢奋了,激昂了,他把杭玲轻轻放下,说:“我一辈子都要好好报答和补偿你。”“当心你的脚。这次让我在上,让我好好疼疼你——”杭玲说着,伏在了傅政的身上……傅政根本就不知道,当天晚上,省公安厅就在孙厅长的主持下,召开了厅党组会议。会议上根据孙厅长的提议,调傅政到厅研究室当主任,刑侦一处暂由曾维吉主持工作。孙厅长解释说,傅政同志长年办重特大案比较辛苦,这次办案负了重伤,是该让他休整一下了。既而孙厅长又说,傅政同志不善于处理方方面面的关系,也不注重学习研究政策法规,这次在金银市办案,居然不履行任何法律手续,就自作主张羁押了一个市人民代表,性质很严重,这是触犯法律呀,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到研究室工作可以让他有机会学习和提高自己… 正值盛年,年富力强的傅政没有想到的是,到了研究室,他今后可是有了太多的时间和机会来陪他的爱妻和孩子了,别说是去西安看秦始皇兵马俑,就是去西欧,参观古罗马帝国遗迹,他也不会再为时间犯愁了!
刘忠明、刘小明兄弟去了张市长家。张市长告诉他们,他不会对刘显明被抓案袖手旁观,并提醒他们,史副省长就住在金银市政府第一招待所528号房间,他是分管全省工业经济和安全生产的,在省委省政府举足轻重。大明集团出了如此重大的生产事故,现在事故原因尚未有明确定论,你刘局长作为市工商局局长,又是大明集团老总的兄弟,完全可以以保护私营经济利益为由,去向史副省长汇报反映情况,要求警方先释放刘总,协助分析查找事故原因,尽快恢复大明化工厂生产,处理善后事宜。过后,你刘部长也可以去找史副省长,就说刘总的大明集团曾积极要求市委组织部帮助为其在集团公司建立党委,刘总作为一个私营企业家、市人民代表,也曾积极提出要加入中国共产党的申请。见刘小明有些不解,张市长又说,现在,上面不是重视私营企业家入党的事吗?刘家兄弟信服地点点头。
张市长想了想,又补充说,争取利用这次事故的机会,尽快让他们把刘总放出来,人一出来,什么事就都好办了。刘总省里、北京都是有很多关系的么。但还有一件事,你们要去找汤?文革,让他以市公安局局长的身份去找史副省长,说什么,怎么说,你们商量,这样把握可以更大些。临走前,刘忠明从包里掏出一大包包装精致的东西,放在张市长的茶几上。张市长上前赶紧制止,说,刘局长,这可不行!这可万万不行呀!维护企业利益,保护企业家的职责权利,是我这个当一市之长的父母官的神圣职责和应尽义务么,是应该的么,怎么能收你们的礼呢?
刘忠明笑笑,说,张市长,你见外了,这可不是什么礼,是中草药,我托战友去青海弄来的,冬虫夏草,这东西真是好东西呀!我用了一段时间,感觉神清气爽,精力充沛,挺管用的。张市长,你人到中年,管着这么一个经济大市,太辛苦,太需要了!你先试试,如果觉得好,我再让我战友去弄,保证价廉物美,绝对正宗!
张市长笑了,难怪你刘局长总是面色红润,脚下生风,原来你是吃了这宝贝东西。那好,我先试试,但我知道这宝贝可是精贵着呢,人称软黄金么。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哟!
从张市长家出来,刘家兄弟上了刘忠明的凌志汽车。刘小明说,二哥,我真服你了,张市长的想法居然和你的点子不谋而合呢!?刘忠明不无得意地说,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么,其实,我是过了提拔的年龄了,要是年轻五岁,给我个市长、书记干干,我还不是照样干得很红火?今后,我们刘家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了,你要有当大官的志向,目标要定高些,要向你三哥学习,专心致志做官,绝不要满足现状,心中的目标定位至少要超过夕明!现在的社会,有了钱还不够,有了官,有了地位才有一切啊。可是,我可没有三哥的能耐呀。刘小明轻声说。
怕什么?你在官场也不少年了,你难道还没有掌握其中的规律,还没有搞清其中的奥妙,还没有悟出其中的诀窍吗?当官要有能力水平吗?做官不在乎你能不能当,关键在于是不是给你做,给你做了,你不能做也做了;不给你做了,你能做也不能做。?这个道理我懂,可是,过去有三哥提携,今后——刘小明有些黯然。
别怕,还有我和显明兄么!好了,这些,今后再说吧。可眼下,当务之急是赶快把显明兄救出来。我们还是快去汤文革家,这个小滑头有事有人,无事无人,可是难对付呢。
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刘小明问。我不是说了,汤文革可是个滑头,你打电话,他在家也会说不在。现在,马上要靠十一点了,他肯定在家的,我们就做不速之客,强行上门。看他如何!
汤文革家门口,楼道灯开着。刘家两兄弟提着包在按门铃。按了好几次,没人应。?等了十几分钟,刘忠明又按,还是无人应。?是不在家?刘小明说。
刘忠明满脸怒色,他指了指门上的探头。?刘小明这才看清楚,大门上装了微型摄像头。刘忠明对着摄像头狠狠地说,汤局,没想到你这样不近人情!我知道你在躲我们!我们刘家兄弟待你可不薄,你不帮忙就算了,为什么要躲躲藏藏的呢?好汉不打上门客,我夕明弟是瞎了眼晴,重用了你这样的卑鄙龌龊的小人!我再不会来找你了,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明哲保身!我可告诉你,我显明兄真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跑不了!呸!小人一个!小明,我们走!
刘忠明判断没有错,汤文革是在家,他正和老婆躺在床上看电视呢。他早就告诫老婆和女儿,现在是是非之时,任何陌生人来,都不要理会。
电铃一响,他就看到刘忠明和刘小明提着包站在门口,他要家里人不要应答。老婆不理解,轻问为什么?他笑笑,你们女人家不懂得,不要去烦男人们的事。刘忠明骂完走后,老婆嗔怪他,刘家兄弟是对你不错,你也说过,刘明总是提携你,现在刘家兄弟死的死,抓的抓,你就是不帮忙,也不要在场面上得罪人家,人家上门都不理睬,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吧。汤文革啪地关掉电视,有些恼怒。我说你们女人家就是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知道其中的缘由吗?不错,我汤文革是靠他刘明提拔上来的,可我对他刘明有大恩呐!那年,他刘明带着三陪小姐在汽车上嫖娼,被我抓住,要不是我网开一面,偷偷放他一马,他会吃不了兜着走!那年,他还只是个市乡镇工业局局长,如果我把他的嫖娼材料一做,往市纪委一交,公安罚款事小,纪委对共产党员嫖娼可是要开除党籍的。开除了党籍,他刘明还能再去升官,越升越大,以至当到市长吗?我汤文革可是为他刘明的丑事一直守口如瓶十几年呐,还对不起他刘明吗?他刘明理应关照我么!再说刘大胆,他对我是不错,可我汤文革对他也不薄,他刘大胆胆大狂妄,欺男霸女,横行乡里,多少次都够得上民事、刑事拘留条件,哪一次不是我亲自出面为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还不够朋友不够义气吗?现在,他刘家兄弟气数将尽,还不知趣,还临死拖个垫背的,已拖了一个傻瓜陈俊杰,还想让我汤文革跟着一起遭殃、倒霉吗?我汤文革脑子里可没进水呢……
当晚,汤文革做了一个梦,他先是梦见省公安厅孙厅长来到金银市公安局,孙厅长满脸怒气地宣布:因为“8·18案件”始终没能结案,撤回傅政、曾维吉,任命汤文革担任“8·18案件”专案组组长。孙厅长走过来拍着他的肩膀,和颜悦色地问他,有没有困难?有什么要求?……于是,他请求放出陈俊杰协助破案,让他戴罪立功,要求彩凤市公安局调回汪纯刚,同时批准让田和平提前退居二线……
第二天一大早,汤文革就被老婆叫醒,让他去接电话,他埋怨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说我不在家!老婆说,是市委周书记的。汤文革又埋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呀!
汤文革接了电话,一屁股坐在床上,恼恨地说,妈的!没完没了了!今年这个夏天可怎么过!电话里,金银市委周书记告诉他,大明镇有六百多名群众一大早就打着“强烈要求市委市政府处理大明化工厂污染问题”、“强烈要求搬迁大明化工厂”“关心民生,还我健康”等标语在市政府门口请愿呢,要他立即安排公安干警火速赶去,维持秩序。并告诉他,经专家分析,大明化工厂爆炸事故是一起人为的、蓄意制造的事端,是一件恶性案件,要他马上赶到大明宾馆参加紧急会议……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