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青灵道别的时候,他说本来记得有件事情要跟我说,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我看他疲惫不堪的样子,便让他赶紧回去休息,也没把这放在心上。在自己周围化出一个气罩,裹着我往海上升去。
海底通道我也不是第一次经过,但是这一次竟然遥遥无期,迟迟不到终点,我努力往上看,只是看不到尽头,不知在通道里漂浮了多久,我还是保持着往上浮升的状态,我心里有些没底,猜测着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心里着急,我可没闲着,双手隔着气罩四处摸索,到处都是光滑冰冷的感觉,我想,我可能是被困在了这条通道里。
如果不是顺利出去,事后又问了青灵,我永远也想不到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地方,我所受困的地方其实并不大,只是在海面以下很浅的位置,这么长时间我不停往上漂浮,实际上都是我的错觉,我一直停留在海面下,静止不前,只在原地打转而已。我是进入了幻境,所谓的幻境并不是固定的某些地方,而是随时随地,只要你的心智被蒙蔽,站在原地就已经进入幻境了。这些幻境都是些死去的亡灵所化,它们大都是枉死的,死后幽灵漂浮在海面上终日游荡,心中总会有无尽的愤恨,于是它们便化出幻境来迷惑过往的人,无论什么人,只要被幻境困住,就会一直到筋疲力尽,死在里面。当然,这些都是后来青灵告诉我的,当初我跟他告别时,他就是要告诉我这个,可是终于也没有想起来。
然而现在,我被困在幻境中很久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看到太阳。
被困在里面久了,心里开始烦躁不安,忽然听见一阵小女孩的哭声,我以为见了鬼,四下看看也没什么,这时候不知什么东西打在了我的头上,我一个机灵,猛然发现自己竟已经在海面上了。
我把头伸出水面,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发现打在我头上的是一支船桨,现在已经从我头上移开了。而船桨的那一头则握在一个小女孩的手中,她让我游过去,登上她的小渔船。小姑娘穿的衣服很怪异,从没见过,她似乎刚刚哭过,我想起刚才在水下听到的哭声。船上除了些捕鱼用的工具,便没什么其他的了,倒是在船尾有一尊石像,看样子是个捕鱼的男人,雕像栩栩如生,细致入微,连他眼角的皱纹都很清晰。
“你怎么在水底下一直打转,也不浮上来,我见你脸憋得通红,就想用船桨拉你上来,没想到船桨刚碰到你的头,你就浮了上来。”小女孩擦擦红肿的眼睛问道。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问道:“停在那里打转?你确定?”
“就是在打转啊。”我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诚实与单纯,应该不是在骗我,可是我刚才明明一直在拼命往上游啊!
“没什么,现在不是已经上来了吗”我只能敷衍着回答,忽然又想起,我对她同样不了解,于是问道,“你是谁啊,从哪里来,怎么会在这里?看样子你自己应该还无法独自出来捕鱼,你父母怎么没跟你在一块”?
我的话还没问完,小女孩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她一边哭一边指着船尾那尊石像说:“那就是我爸爸。”
见我一脸诧异,一点也不相信的神色,小女孩继续说道:“我们生活在东方很远的海域,我住在一个海边的小渔村里。前段时间,海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妖怪,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也没有人见过它长得什么模样,因为它每次出现都是漫天黑云,方圆数十里都被笼罩得天昏地暗,每一次黑云中都会有一对巨大的红灯笼,看到红灯笼的人立即就会变成石头,大人们说那对红灯笼就是妖精的眼睛。从那以后,村里的人都很少出海,可是时间长了,我们也要生活的,不去捕鱼,我们就无法生活,而且,那妖怪也不只在海上出现,大概它见出海捕鱼的人少了,便经常到渔村来,每次来都会有几个人失踪,也会有几个人变成石头。昨天,爸爸打算出海捕鱼,可是又不放心让我一个人在家,于是把我带在身边,我们万万没想到竟然就真的在海上遇到了妖怪,我只看到漫天的黑云迅速遮住了太阳,连海面都看不清楚,爸爸嘱咐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往天上看。他刚交代完我就听见身后不远出传来木头断裂的声音,半空中又有一阵恐怖的嘶鸣,接着爸爸的手就变得冰凉僵硬,眨眼的工夫他就成了一尊石像,我心里害怕,又不敢回头去看。忽然一阵狂风刮起来,我们的船被风吹着急速向深海驶去,我只能躲在船尾的角落里,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再醒过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女孩说说的蛇妖让我想起蛇发女妖美杜莎,传说中谁看过美杜莎的眼睛就会变成石头,但这只是神话而已,我现在没时间考虑这些。倒是小女孩说她自己来自东方的海域,而大灵巫也让我一直往东追赶九尾金鱼,这样看来,我倒是可以顺路把小女孩送回家,毕竟不能让她一个小女孩在海上漂泊流浪,这样下去她根本活不过几天,就当是在做一件好事吧,何况刚才无论是不是出于巧合,总算是她救了我一次。
小女孩没有反对,她当然不希望自己一直在陌生的海上漂着,于是我们一起出发,因为有这条木船,我就没有把自己的冰船拿出来,此刻,我已经熟悉了这条小木船,但是我并不打算自己划船,而是按照青灵交给我的方法召唤来鱼群,让鱼群推动小船前进。不太妙的是鱼群不大,我完全是按照青灵交给我的方法,而且我也能够感应到不远处就有很大的鱼群,可是它们并不听从我的召唤和驱使,我只能召唤一些极小的鱼群来推船。
小女孩一开始见我不打算用木桨划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等她看见一群群小鱼在船底推着我们前进,脸上露出惊讶诧异的表情,但我没给她解释,也没这打算,既然她已经见过妖精,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变成了石头,我还是少给她点刺激为妙,要不然她一定会把我当做妖怪的。
趁着小女孩闭眼休息的时候,我悄悄拿出大灵巫给我的那枚珊瑚小鱼,按照他所说的那样把它扔进海里,珊瑚小鱼一沾海水立即胀大了数十倍,变成一条大概有一英尺长的红色金鱼,而且是一条名符其实的金鱼,它活了,尾巴在海面上甩出一个水花,冲我摇了摇头,随即潜入水底,过了一会又浮上来,和我的小船一道往前游去。
两天之后,我们在一片熟悉的海面上遭遇了暴风雨,我们不得不在一处浅海湾靠了岸,等将小船停稳,我才发现,这里正是当初我离开的地方,我已经回家了。渔村就在不远处,上了岸,我已经可以看到村子里稀稀落落的灯光,竟然到了这里,不如回去看一看,反正这样的天气也是无法继续在海上航行的。
我让小女孩在船上等我,将她安置好,我立即登岸往渔村走去,已经没有人在外面了,远远的,我就看见圣地亚哥的窝棚,里面还有灯光,这个时间他本是应该在睡觉的,不知道现在正干什么,我悄悄走过去,从门缝里往里看,圣地亚哥还是老样子,估计从我走后也没洗过衣服吧,窝棚里也没什么变化。此刻,圣地亚哥正在窝棚里翻箱倒柜寻找着什么,嘴里还嘀咕着:“见鬼,我的酒呢?”
我悄悄走进去,圣地亚哥立即发现了我,他稍稍有些吃惊,因为天色已晚,而我选择在这个时间回来,并且就我自己,青灵不在身边,他一定以为我已经完成了任务。
“又没有酒喝了吧?”我问道。
“哦,这真是件让人懊恼的事情,这个时候如果有半瓶酒的话,我一定什么都不去想了,可是现在,唉,好吧,过来,孩子,跟我讲一讲你是怎么抓到九尾金鱼的。”圣地亚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着身旁的地方让我坐过去。
“可是我根本还没有见到九尾金鱼。”
“那你怎么回来了?”圣地亚哥以为我在跟他开玩笑。
我只能把事情的真实状况简单跟他叙述一下,圣地亚哥认真听着,开始还不以为然,听到后来已经皱紧了眉头。等我说完自己的经历,圣地亚哥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问我接下来的打算。
“当然是继续去追九尾金鱼,并且要抓住它,我今天回来只是想看一看,我的那个替身应该表现还不错吧。”
“怎么说呢,事实上,你的那个替身已经露馅了。”
“怎么回事?”
“这还是最近几天前的事情,我也没亲眼看见,是从你邻居家的矮个子汤姆那里听到的,这小家伙一天到晚嚷嚷着你在家变成木头的事情。”
“变成木头?”我隐隐想到发生了什么。
“是啊,据说那天你们家人正在吃晚饭,你坐在桌子旁正吃着,喝了一勺汤,接着就变成了一堆烂木头。”
看来就是在青灵的灵力消失之后,那个替身本来就是依靠青灵的灵力维持,而现在,我觉得应该先回家跟父母见一面,让他们不要太担心。
“你父母当时都吓傻了,不过我去给你解释过了,说这是你弄的恶作剧,而你自己不知跑到哪里去玩了。所以啊,你要赶紧做完该做的事,早些回去见他们。”
“那我现在就去吧,跟他们说清楚,免得他们担心。”
“等等,”圣地亚哥拦住我,说,“你现在去见他们,就算他们相信了你所说的一切,那么他们还会让你再出来吗?”
我想了想,圣地亚哥所担心的不无道理,如果我现在回去见了他们,一定会被关在家里,即便我再逃出来,不仅他们会更担心,而且耽误了我追捕九尾金鱼的事情,海灵族现在正等着我的好消息,还有那个小女孩,此刻正待在船上等我回去。想到这些,真是进退两难,最后还是圣地亚哥给我出了个主意,他让我写一张纸条,就说自己现在很好,只是有些事情要去做,做完这些马上就会回家。圣地亚哥负责把这张纸条带给我的家人,而我则连夜赶回海边。
我回到海边的时候,天空已经隐隐有些发白,海面也已恢复平静,暴风雨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小女孩还躺在渔船上,她还在梦乡中,我没有打扰她,悄悄唤来鱼群,小船当即往东驶去。
我一直坚信大灵巫所说的话,既然他让我跟着珊瑚鱼一直往东追寻,那就不会错,所以,即便我现在看似毫无目的地在海上瞎转,然而事实上我还是有些计划的,而我在找到九尾金鱼之前所要做的,也是最为重要的,就是熟悉《智慧书》上所有的灵术,特别是可以用来对付九尾金鱼的,我很明白,已经变成海妖的九尾金鱼可不像其他普通的鱼那样容易应付,我也不能指望像圣地亚哥捕鱼那样简单地抓到它。
从浅海湾出来,我们又在海上漂流了三天三夜,在这期间,除了看那本智慧书之外,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和那小女孩聊天,开始的时候她还沉浸在失去父亲的悲痛之中,可是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并不能将任何一种痛苦坚持多久,渐渐地她就明显好转起来,跟我说各种她以前的故事,包括她从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父亲出海捕鱼,还有他们渔村里嗜酒如命的孙老头,善良却贫穷的、孤独的老婆婆,还有那群总爱到处惹麻烦的调皮男孩子,还有隔壁大叔家的黄毛大狗,我忽然发现她所描述的渔村,和我生活的地方是那么的相似,我不禁想,会不会全世界所有的小渔村都是一个样子呢?
聊天之余,我们还要解决食物的问题,当然,在海上漂流,只要有一根鱼绳,一些鱼饵,一枚鱼钩,那就一定不会缺少食物,问题是怎样把钓上来的鱼变成可口的食物送进嘴里。好在我并不缺乏这方面的经验,以前跟圣地亚哥出海捕鱼时经常要生吃鱼肉,不得不说在饥饿的时候,生鱼肉的鲜美也是一种难得的美味。我把钓上来的金枪鱼剖洗干净,用刀子割下鱼身上最干净的肉,切成薄片,在上面撒一些盐巴,放一片在嘴里,缓慢而用力地嚼动它,鱼肉里渗出腥鲜的汁液,一点点滑过喉咙,混合着盐巴的咸味。看来我的手艺不比圣地亚哥差,于是我照样又切了一些生鱼片,递给小女孩,却见她一脸诧异地盯着我,根本就没有要吃的意思,我想她不可能不饿的,船上的食物已经吃干净了,而作为一个渔家的孩子,她不会不习惯吃生鱼片吧?我心里胡乱猜想着,她却把那生鱼片接了过去,只是没有吃。小女孩从船尾的角落里拿出一些瓶瓶罐罐,不知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看她一脸神秘的样子,我也没有继续吃,反而静静看着她,看她要做些什么。
小女孩从一个瓶子里倒了些酱在鱼片上,又从一个瓶子里倒出些黄绿色的粉末,撒了少许在上面,还有一个小罐子里是些红色的粉末,我看着倒像是辣椒,但是我没问她。小女孩把这些弄好之后,将生鱼片摆好,晾晒了一小会,这才拿起一片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起来,看那很享受的样子,似乎真是在享受美味。我也不客气,没等她递给我,自己伸手就去拿了。虽然我不知道小女孩都在生鱼片上涂抹了些什么东西,但确实让鱼片变得很好吃,至少比我之前弄得好吃了许多,而且我可以肯定的是,她最后拿出来的红色粉末一定是辣椒粉。看来,以后再和圣地亚哥出海的时候,如果他再做生鱼片,我必须得让他改进一些了。
我们连续在海上追行了七天,加上之前的三天时间,这已经是我追捕九尾金鱼的第十天傍晚了。到现在为止,我差不多已经把智慧书上的内容都熟悉下来,可是我却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九尾金鱼的线索,这让我不免心中焦急起来,特别是想到海灵族的整个族群都在等着我的成功,还有我的家人,虽然他们不知道我在干些什么,但毫无疑问,他们心里一定十分担心我的安危。
又一轮太阳升起的时候,我们自己正在向一座岛屿靠近,这岛屿十分大,远远看见岛上峰峦起伏,林木葱郁挺拔,还有许多湍急的河流自岛上倾斜流下,汇入蔚蓝的海洋。
我把船头稍稍偏了下方向,不打算登上岛屿,很显然,九尾金鱼只可能在海水之中,不会登陆到岛上,去那里只能是白白浪费时间。可是,就在我们的船刚刚离开岛屿附近的时候,水中的珊瑚小鱼忽然一下子跃上船头,啪的一下子掉在船板上,变成了原来的样子,我听到声音便过去查看,水中并无异样,那枚珊瑚鱼在手里变得冰凉,我又把它扔进水里,没过多大会,它再一次跃出水面,可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发现九尾金鱼的踪迹,海面平静地出奇,连风都小了许多,水面上只有细微的波纹和平缓的浪。
就在我满腹狐疑的时候,小女孩忽然大声叫喊着:“我要到家了,我认识这里,父亲带我在这附近捕过鱼,是的,很快我就可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