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大虎一气之下跑了,大凤等了一下午不见回来。大凤叫秦二正去找,傍晚秦二正来到大凤家。
“找着没?”大凤问秦二正。
“找着了,回铸造厂了。”秦二正脱下棉袄说。
“这可咋整?这就管不了了。”大凤发愁的说。
“你别着急,他回厂子就回厂子里去,那有的是人你揪啥心?”秦二正说。
“这小犊子是听了啥了这样对我?”大凤伤心的说。
“听了啥了?还不是听了屯子里那些闲人说的咱俩的闲话。我就说这事早点解决,省得说闲话。”秦二正说。
“咋解决?孩子们不认头咋办?”
“我原来指望你能有办法,必定儿子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下我也看了,你也是没啥招数。”秦二正想给大凤来个激将法。
“他们都大了,不听我的了。今天大虎还说,我给他丢了人,逼急眼了还要走。”大凤说。
“丢啥人了?他一个吃屎的孩子知道啥?就许他们年轻的人搞对象就不许咱们成家?这国家的法律也不允许呀?”秦二正说。
“叫我说咱们先不着急了,先稳当稳当,要不整出啥事儿来就不好了。”大凤说。
“能出啥事?大虎要是这辈子不答应,咱俩这辈子就这样混了?”秦二正说。
“还得慢慢的想法子,生拧的瓜不能甜。”
“叫我说不如就办了咱们的事,一个是堵了屯子里人的嘴,再有,大虎看到生米做成熟饭也就死心了。”秦二正说。
“不能那么着急,眼下啥也没踏实,对了,你给打听了老秀的事没?”
“打听了,又判加了三年。”其实秦二正并没打听,这样说是为了让大凤死了心。
“啥?又判了三年?这不是白等了?”大凤听了瞪大眼睛说。
正说着话二婷放学回来听见说话问道:“啥三年婶子?”
大凤赶紧闭了嘴说:“没啥,去洗手写作业,一会儿吃饭了。”
大凤说完出去到灶间弄饭,二婷疑惑的问秦二正:“叔,我婶子说的啥三年?”
“没说啥,你这不是要毕业了吗?到了镇上上高中的话不又是三年?”秦二正打岔的说。
“上杨镇我姐的学校?”二婷问。
“嗯哪,你好好学吧,争取能考上。”
二婷写完了作业,饭也上了桌。
“二婷啊,拿筷子拿碗吃饭了。”大凤一边往桌子上摆着饭菜一边说。
“我哥呢?”二婷问。
“你哥回厂里上班去了。”大凤说。
“他不是说明天休息吗?”二婷问。
“厂子来人把他叫走了,说是有活儿了。”秦二正说。
吃了饭收拾了桌子,二婷拿着书包回到自己屋里睡觉去。
“整点儿热水洗洗咱们也睡了吧。”秦二正说。
“你倒是心真大,老秀又判了三年这可怎么熬?”大凤发愁的说。
“那咋办?人心似铁官法如炉。谁让他自己作呢?”秦二正说。
“你倒是问仔细了没?”
“这还差的了?我亲口听所长说的。”秦二正鼓足了底气把瞎话说到底。
两人洗了洗上了炕躺在被窝里,大凤拉了灯。
“你说可咋整?闹心的事一档接着一档子,咋就没个完?”大凤叹口气说。
“熬着吧,你别着急,过些日子我去看看老秀,再想法子给他活动活动。老秀没有前科兴许有门儿。”秦二正说着搂过大凤。
大凤没心思,秦二正没滋没味儿忙和了几下子也放了手。夜深了,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秦二正看了看大凤,大凤已经闭上了眼睛好像是睡着了,不过眼角还有泪水。
大凤越是对秦二正提出结婚模棱两可,秦二正越着急,他总觉得大凤还不是死心塌地。秦二正尤其是怕拖到老秀回来,虽然他没有证据证明大凤心里有老秀,也没法证明老秀回来了就一定会搅黄了这个婚姻,他心里总是不踏实。因为必定大凤家和老秀家是好街坊,好邻居,他秦二正不过是个外来人,这点从大凤收养了老秀家的俩孩子就说明了一切。
秦二正的确是听说老秀越狱,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知道,所以那天他虽然和大凤说老秀加了刑期不过是想让大凤心里不在惦记他,但是到底加没加刑他也不清楚,秦二正决定去打听一下,如果真是这样马上回来跟大凤说,让她别惦记着他也许他们俩的婚姻就有门儿,一旦结了婚生米煮成了熟饭,他楚老秀就是回来了也是白搭。这天,秦二正骑上摩托车奔了驼峰镇。
越往驼峰镇走路上的积雪越厚,秦二正的摩托车陷在雪窝子里好几次差点出不来,五十多里的路秦二正走了一天,傍晚的时候终于到了驼峰镇。
秦二正到了镇里浑身上下已经成了雪人,驼峰镇地处大山和丘陵的交界,人烟稀少,本地人多以种地牧羊为生。镇上一到天黑就没了人,秦二正好不容易找了家小旅馆住下,他知道,今天是没什么希望了,监狱也下了班。
秦二正这家旅馆是个食宿兼营的地方,镇上和本地人没有住这的,由于地处河北和内蒙两地交界处,住宿的一般都是来往于两地贩牛羊和日用品农产品的买卖人。秦二正开了房间放下行里,在房间里简单的打扫了一下身上的雪就走到餐厅里,此时正是开饭的时间,餐厅里并没有多少人,房间的中央是一个又高又粗的火炉子,一截粗黑的烟囱从炉子的上方直插屋顶。
外边大雪飘飘,屋里倒是很暖和。秦二正找了个地方坐下,跑堂的走了过来。
“大哥吃点啥?”
“有啥吃啥。”秦二正虽然不算是穷人,倒不是个乱花钱的人,他本打算就是吃点热乎东西暖暖身子睡觉,明天好到监狱里打听老秀的消息。
“咱们这儿有野味,山鸡兔子啥都有,昨天还进了点狍子肉,不来点儿尝尝?”
“我就一个人,不整那么复杂的,你有啥主食热乎的就行。”秦二正说。
“咱们这的羊肉汆儿荞面饸饹挺好。”
“那就来一碗。”秦二正说。
“喝点酒不?这有真正的东北小烧。”
“整点儿也行。”
“吃点儿啥下酒的菜呢?”
秦二正知道,一碗荞麦饸饹伙计是不会放过他的,想了想说:“啥下酒的?”
“沙癍鸡炒咸菜下酒。”
“那就来一盘,饸饹面后上”
伙计应声走了,老秀点上烟看着四周。对桌上坐着四个人,桌子上点着火锅冒着热气,四个人的脸也红红的显得热气腾腾的。老秀仔细一看,其中还有个警察。
警察此时已经喝的红头涨脸,岁数在三十多岁左右。旁边四个人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汪管教,这事就指望你了,你说啥也得帮上忙。”一个岁数大的人说。
“是呀,我们从那么远的地方赶来,你不能让我们白跑啊?”另一个人端起酒杯说。
秦二正听着他们的话心里琢磨,这个警察是不是就是监狱里的管教呢,这几个人显然是来托付他办事的,也许他们就有人关在里面。
伙计上了酒和菜说:“大哥慢用。”
秦二正拦住伙计递过一颗烟说:“老弟,这饭馆里的人也不多,你坐这和我一起喝一口,我一个人闷的慌。”
“大哥,这可不行,别说忙不开,就是忙的开也不许,叫老板看见了可不中。”伙计把老秀递过来的烟卷夹在耳朵上说。
秦二正问:“我打听一下,那个坐在那的警察是不是监狱的?”
伙计看了看说:“是呀,这是监狱里的汪管教,我们家这监狱里的警察老来,是这里的常客。”
“哦……!”秦二正答应着。
“你打听这个咋的?”伙计问。
“我有个人关在里面,这回我是来看看他的,不知道能不能让见到,想求个人又没有门路,兄弟,你给大哥帮个忙,完了事我谢你。”
伙计说:“大哥,这事好办,那汪管教到这来想吃啥都是记账,我给你问问。”伙计说着就要走秦二正拦住他说:“兄弟,别着忙,你到那咋说?”
“我就说有个人求你点儿事。”
“你看,我就说你得砸了锅,人家不认识我咋就能管?”
“那咋说?”
“你就说我是你的亲戚,到这来看看朋友知道啦?”
“那你姓啥?”
“我姓秦。”
“妥啦,你不用管了,我就说你是我本家的二哥中不?”
“就这样,多费心。”秦二正说着塞给伙计一盒烟。伙计半推半就的装起烟来朝对面的桌子走过去。
伙计走到汪管教跟前爬在他的耳朵边上说了两句,汪管教朝秦二正看了一眼。
伙计走过来说:“妥啦大哥,等会儿他就过来。”
“你整几个菜,再拿瓶子好酒。”秦二正说。
“好,我给你们整个袍子肉吃。”伙计小跑儿着走了。
没一会儿,桌子上的几个人走了,汪管教走了过来坐在秦二正桌子旁边。
秦二正赶紧站起身来说:“汪管教,请坐吧。”
伙计端着火锅走了过来说:“袍子是刚打的,新鲜极了,汪管教,这是我二哥你俩吃着唠。”
这个汪管教就是管老秀的小汪,平常是这里的常客。小汪喝了不少的酒,一边用牙签剔着牙说:“贵姓?”
“我姓秦,是下官屯人。”
“哦,你跟二秃子是表兄弟?”小汪问。
秦二正只是告诉了伙计自己姓什么,并不知道这个二秃子就是伙计的名字一时没反应过来,小汪笑了笑说:“有啥事你就说吧,用不着套的亲戚里道的。”
秦二正听了心里想,到底是干警察的,心眼子就比旁人多。
“汪管教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瞒着你,我也是没办法,我到这来俩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秦二正说着给小汪倒上酒。
“我打听的人是我们屯子里的人,叫楚老秀,我想问问他最近咋样了?”秦二正说。
“他是你啥人?”
“我们一个屯子的,我是主任。”
“楚老秀加了刑,因为越狱。”小汪说。
“那就是说没跑了?”
“是呀,从山上摔下来,大腿摔断了,前些日子住在医院里,现在回到监狱里了。”
“腿断了?”秦二正听了心里一惊的问。这就是说,楚老秀是个废人了,秦二正也替楚老秀感到倒霉,可是转念一想这可是天赐的良机。楚老秀加了刑已经让大凤失望了,再成了残废那大凤即使真的如自己原来怀疑的心里放不下他,现在更是没了指望。秦二正心里挺高兴但也觉得有点丧良心。不管怎么样,这对自己来说必定不是个坏消息。
“那腿摔坏了还不放出来?我听说有个保外就医呀?”秦二正还是不放心。
小汪听到这心里开始琢磨,按说就他对老秀的了解,老秀还不是那种危害社会的犯人,所以他信任老秀,虽然,这次老秀越狱让他吃了一惊也很失望,本来小汪是打算这个工程完了帮着老秀申请一下减刑,这下是不可能了,并且他一直也怀疑老秀为什么会这样铤而走险。现在黑胖子没抓住,到底老秀是为了什么没法对证,监区的领导虽然讨论给老秀加刑,小汪还在拖。今天,这个人如果是为了给老秀保外就医来求他,小汪从心里乐意帮忙。
“保外就医也不是那么简单,第一,犯人必须是在服刑期间有了病并且危及生命的,第二,生活不能自理的。第三,确定犯人在出狱以后没有危害社会的能力。第四,有担保人还要上报省一级的医院进行鉴定,第五,缴纳保释金3000到5000元。这些事不好办呢。老秀属于在逃跑中受的伤,这第一条就不符合,再有,谁来做担保人?据我所知他家里除了孩子就没人了。再说了,这笔保释金他能不能拿的起?我是乐意帮忙的,因为老秀在服刑期间表现的不错。谁能想到他惹了这么一出?”小汪说。
秦二正听明白了小汪的话,他知道小汪是以为他是来给老秀做担保人的赶紧说:“我可不是来担保的,他家里也的确没啥人。我就是想问问他的情况,我必定是一村之长,这也是我的职责。”
小汪听了有点儿失望说:“这么说你不是来托付担保的事?”
“我怎么给他担保?我也不是他的家人。再说了,那家伙在村子也是一霸,屯子里也不乐意他回来。”秦二正说。
“哦?那就是这样的情况,我跟你说了。”小汪心里想,如果是这样即使想帮老秀也不可能了。
“那好,感谢汪管教,不过都是乡里乡亲,我明天想给老秀拿点儿吃的用的,汪管教给送进去怎么样?”秦二正觉得自己这也算是仁至义尽,一旦哪天大凤知道了自己也有个说辞。
“这个没问题,你要是想见见老秀我可以帮忙。”小汪说。
“见我就不见了,他看见我也难受,万一再不安心改造反而不好,我尽了这份儿心就是了。”秦二正不打算见老秀,因为不知道老秀要问什么,万一他托付点事也不好办。
“那你明天就把东西送到监狱来,我等着你。”小汪说。
“不用了,我就不麻烦你了,我把东西放在这里,交给二秃子,你从这拿就行,今天真是多谢你了。”秦二正说完端起了酒杯。
第二天秦二正买了些日常的用品和吃的,又给二秃子和汪管教买了几条烟托付给了二秃子,骑上摩返回下官屯。
秦二正天黑的时候回到了家,先去了大凤家。大凤正在和二婷吃饭,抬头看见了个雪人吓了一跳,定眼一看是秦二正。
“这是从哪来?”大凤放下筷子说,二婷也纳闷眼睛盯着秦二正。
秦二正脱下皮袄摘下帽子说:“冻屁了我了,快给我整口热水喝。”
大凤忙着倒了一杯热水递过去说:“上哪冻屁了?”
秦二正喝了一口热水说:“我还没吃饭呢。”
大凤给秦二正摆上碗筷说:“喝了水吃。”
秦二正坐在炕桌跟前看了看桌子上放着一个笸箩,里面放着几个苞米饼子,几碗棒碴粥,一个酱碗几颗大葱:“这吃的是啥?”
“饭,吃的啥?”
“你给我炒俩鸡蛋我喝几口酒,这都冻透了。”秦二正说。
“你坐月子是咋的,动不动就要吃鸡蛋?你吃不吃吧,不吃拉倒!”大凤不高兴地说。
“我大老远跑了趟馒头山驼峰镇去看老秀,你就给我这个吃?”秦二正说。
“你说啥?你去看老秀了,老秀咋样了?”大凤听了问。
“叔,你看见我爹了?”二婷也停下筷子看着秦二正说。
“你先给我炒鸡蛋去。”秦二正说。
二婷听了看着大凤,显然她希望秦二正说说爹的情况,所以想让婶子给他去炒鸡蛋。
“这死玩意儿害了口是咋的?”大凤无奈的出去炒鸡蛋。
“二婷,给叔买瓶子酒去。”秦二正说着掏出钱来放在在桌子上。
二婷拿上钱下炕穿鞋走出了门,大凤端上鸡蛋说:“二婷呢?”
“我叫她出去给我买瓶子酒。”
“你少喝一顿能死呀,这么冷的天你打发孩子去?”大凤把鸡蛋盘子礅在桌子上。
“你知道啥,我打发她出去好跟你说话。这次老秀算是完了。”
“啥?”大凤听了一愣问。
“我打听了,他逃跑越狱从山上滚下来摔断了腿,监狱里又给他加了刑。”
“这……你听仔细了?”大凤问。
“我花钱托人咋听不仔细?是监狱里的管教说的。”
“你见着他了?”
“他现在是重刑犯,人家不让见,说不定哪天还要转到别的监狱里去,咱都不知道地方。”
“又加了几年啊?”
“又判了五年。”
“这可咋整?”大凤听了眼泪都急出来了。
“咋整?他自己做的咱有啥办法。”
二人正说着二婷买了酒回来。
二婷放下酒瓶子说:“叔,你看见我爹了?”
“没有,人家不让看,我托人买了东西又花钱托人给你爹带进去了。”
二婷听说秦二正并没有看见爹失望的看着大凤,发现婶子也是一脸的愁容,而且脸上还有眼泪。
“婶子,我爹咋了?”二婷问。
“没啥,你吃了饭去睡觉吧,明天还上学呢。”大凤说。
吃完了饭二婷收拾了书包去睡觉,大凤无心收拾坐在炕边发愣,秦二正打开电视要看,大凤站起身来关上说:“你的心可真大,你还有心思看电视?都把人愁死了。”
“老秀加了刑咱们就不过日子了?我大老远冻的跟个狗似地跑来跑去这也就算是仁至义尽了,我为了谁?”
“他腿都摔断了,监狱里还关着他干啥?”
“退摔断了?只要脑袋没掉他就得关着,这是国家的法律。”秦二正从进了门说的话就有真有假,目的只是让大凤绝望。
“我听说受了伤可以担保出狱。”
“那是在监狱里得了病,他这是逃跑摔的,罪过更大还保释?”
“你没问问吗?”
“问了,那管教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大凤叹了口气说:“哎!这不是作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