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江滚滚,星辰转圜,半岛征战急;无数英雄,血洒两岸,总有后人祭。

  1951年3月7日凌晨,美军第八集团军司令李奇微继他指挥的“屠夫作战”之后,经过半个多月的策划和准备,又在朝鲜半岛36度线展开“撕裂作战”,汉江两岸交战的炮声轰鸣、火光冲天,美军24师、25师主力在强大炮火的掩护下,采用先进的渡江器材强行渡过了汉江。在汉江北岸担负一线阻击的三十八军、五十军在进行了顽强的阻击之后,开始主动向纵深撤退。

  三十八军前线医疗救治站仍然设在在汉江北岸一个隐蔽的山沟里,一排绿色营帐内已经住满了急需进行救治但还未来得及向后方转移的伤病员。撤到汉江北岸脸部受伤缠着绷带的刘世杰,躺在三十八军前线救助站的病床上,他在昏睡中被美军强大的炮火轰鸣声惊醒。头上绑着绷带、双眼肿痛难忍的刘世杰凭借经验意识到,这是美军在发起又一拨的进攻;他的脑海里顿时出现了军长梁兴初、政委刘西元、副军长江拥辉、参谋长徐绍勇一系列指挥员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还有新代理337团团长的温克迪、政委徐炜等指挥员,他们神情淡定、果敢英勇地指挥着战士们在阵地上与凶狠的敌人拼杀。可美军各兵种联合立体作战的炮火犹如凶猛的屠刀,肆掠摧残着志愿军部队的血肉之躯,一批批不屈不挠的指战员又在敌人的炮火下倒下了……魏大虎、张二牤等多么熟悉可爱的战将,都为国为民倒在了朝鲜这片遍及战火的焦土上……难道连续战斗、荣立了赫赫战功的三十八军,真的要在江北与强大的美军硬拼到底,同归于尽吗?

  突然,“紧急集合向后方转移撤退”的指令传达到三十八军所属的这个救治站,成队被派来的民工在医护人员的指导下,开始对上百名重伤员实施转移。当四名民工将刘世杰抬上了一个个担架,刘世杰蹭地从担架上挣扎下来说:“我还能走!”医生和民工们纷纷对这位倔强的重伤员进行劝解。

  军属医疗队的陈玲队长闻讯赶过来,她厉声质问:“刘政委,你的眼睛什么也看不见,怎么走?”刘世杰见面前的是徐参谋长的夫人陈玲,便又认真地央求道:“陈队长,抬着我向后转移这太不容易啦!我可以一只手拄拐,用另一只手扶着担架跟着部队走哇!这不能省下几个人手吗?”

  陈玲严肃地拒绝说:“不行,你刘世杰可是魏团长他们用生命营救下来的,到了我们这里不能再有什么差错!”容不得刘世杰再争辩,他已被四位祖国派来的民工按在担架上,捆绑固定住抬走了。刘世杰在担架上看着天上滚滚的浓烟和呼啸飞过的飞机,感觉到部队已经到了最困难的时候,于是又想起了他刚被从汉江南岸抬下来时的情景:

  二十天前,从汉江南岸经汉江大桥的撤下来的志愿军部队有次序地在桥上桥下快速经过,躺在担架上昏迷的刘世杰在朦胧中直起身,急切地喊道:“不要光顾管我,战士们都撤下来了吗?……”

  跟随在担架后面的炮团团长白守礼上前搀扶着刘世杰的担架说:“怎么样老伙计,都撤下来了,只是魏团长他……”像被刀剜了一下的刘世杰听出了面前的是他的前任教导员,就更加关切地询问道:“老白,魏团长怎么了?”白守礼不得不难过地透露说:“大虎他为了掩护部队撤退,同围攻上来的美军战斗到了最后,来不及撤退了!”

  刘世杰脑袋里轰的一声,他惊讶地再次探问“啊!难道大虎团长他为了我们撤退,英勇牺牲了?……”白守礼低下头对着刘世杰的耳朵沉痛地安慰说:“我们到了后面再说,在你和魏团长的指挥下,你们337团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成功地完成了所分担的阻击任务。徐炜政委已经回来了,团长也先由温克迪代理了;你脸部伤得挺重,得赶快去医疗救治站进行手术治疗;我特意来护送你,你一定要服从医疗站的指挥……”

  1951年3月10日,刚从国内赶回来的彭德怀正在上甘岭前线指挥部里拭目以待,详细地听取、分析目前战局的汇报。面对美军“撕裂作战”的强大攻势,经验丰富、老谋深算的彭德怀元帅意识到敌人是在汉城的一侧搞中间部位的一点突破,而后再实施两面迂回包抄的把戏,于是果断下令:“一线的部队不能再硬顶了!在前面连续阻击损失严重的四个军应该全部快速后撤,由二道防线的几支主力部队迎敌。”正是他的这一决断,致使美军于几日之后实施的空降登陆堵截的阴谋没能得逞。

  3月14日,按照总部指示,后撤的部队又主动放弃了汉城,大踏步地向后方转移,在二道防线的三十九军等四个军开始接敌。当南朝鲜第一师于15日从不同方向小心翼翼地攻进汉城时,已经发现这是一座被放弃的空城。

  按李奇微原来的命令,要在中心突破之后再迂回包围夺取汉城。面对中国军队的突然撤离,谨慎多疑的李奇微除了指示多支韩国军队分头试探性开进汉城之外,他还下了狠茬子,试图对撤离的中国军队进行追击和堵截;他当即命令飞机进行跟踪侦察,并扬言要亲率空降部队在汶山一带进行围追堵截。

  在雾气蒙蒙、阴雨涟涟的山路上,向北行进的三十八军大部队马不停蹄在快速转移,官兵们不顾道路的泥泞,同心协力地冒雨前行,许多相互搀扶的伤病员冒雨在艰难地徒步跋涉。当军部的两位主要首长一同徒步登上一道山梁,拄着一支长枪的军长梁兴初转身伫立,看着弯弯曲曲行进的大部队,对军政委刘西元说:“将近五个月,我们在朝鲜连续征战,取得了一个接一个的胜利,现在终于可以撤下来休整了。”

  刘西元看着军长脸部隆起消瘦的颧骨,回顾这第四战役顽强阻击所经历的千难万险,不由地感叹道:“我们终于挺过来了,各师、团都整建制地保存了下来!”

  梁兴初:“虽然这第四战役,我们又阵亡了三千多官兵,另有八千多人负伤,可部队战士们以顽强的战斗力和无畏的震慑力,毫不留情地顶住了美军半个月的强攻!我感觉部队的骨干大部分还是保留了下来,元气没完全丧失。”

  刘西元:“是啊,我们的官兵都是好样的!按照你几次讲话的要求,各个连队这次后撤,都千方百计把全所有伤病员转移了过来。只要能有这些久经沙场的骨干在,我们三十八军就可以很快补充、恢复起来!”

  身旁的副军长江拥辉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说:“这老天爷也在护佑我们,万岁军一定会大难不死、东山再起的!”参谋长徐绍勇催促道:“这汶山的山脉垭口已过,恐怕李奇微的空降堵截又要扑空了!按照预案,咱们军部首长还是分散前行,抓紧赶到目的地再好好休整吧!”

  果然不出所料,李奇微亲自组织的187空降团的汶山登陆堵截,在下了很大的赌注实施之后没有奏效:80架C—119飞机和55架C—46飞机,在空投中不仅事故百出,还遭到地面朝鲜人民军士兵的火力射杀和抓捕,有100多散兵被击毙或捕获;有六架飞机被击伤,其中一架机毁人亡;致使这次大规模的空降没有堵住任何一支中国军队。五十军和六十六军已经撤回到了国内;三十八军和四十二军顺利撤到肃川和元山西部,进行适时的补充和休整。

  中国军队转移的速度之快,使李奇微对中国军队有条不紊的高层指挥和几十万部队的高度协同一致,颇感意外,尤其是遇到中国军队这样不怕死的官兵,令他格外震惊!出于孤军快速深入的教训,他面对中国军队后方不断增强的兵力,感到再按这样大范围平推直进的进攻,在上百公里北部山区高压前进,不仅困难重重,步兵的力量也实在是捉襟见肘。弄不好还会重蹈覆辙……因此,他下令:美军的这次“撕裂作战”只好停止在北纬三十八度线了。

  “撕裂作战”致使联合共军重新占领了汉城,无疑给前几个战役遭到当头一棒的总指挥官麦克阿瑟打了一针强心剂。可是下一步面对中国军队的不断集结和随时都可能发动的反击作战,是停下来,还是倾其全力继续进攻、扩大战争?麦克阿瑟虽然与第八集团军司令李奇微在犹豫和冷静思考。

  这两位在海外作战获得了许多荣誉的指挥官回顾起,1944年美军在欧洲战场的莱茵河畔也遇到类似的情况,那时候下决心继续前进的是艾森豪威尔将军。当时艾森豪威尔将军的观点是:“敌人占优势,并且拥有进攻的决心,我军缺乏足够防守的的兵力,所以,除了进攻之外,没有别的办法能完成任务,并确保部队安全——正因为兵力少,才必须进攻。”麦克阿瑟虽然与李奇微在继续进攻的问题上达成了一些共识,认为与其停止,不如前进;新的作战计划还被定名为“狂暴作战”;但他此时的许多过激做法和言行,却与美国政府和美国总统的意愿相违背,主要是麦克阿瑟不断提出扩大战争的建议,接连遭到华盛顿的否决。以至于美军最高指挥官与政府首脑之间长期积存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美国五角大楼,杜鲁门总统办公室。朝鲜战局的变化一直牵动着包括杜鲁门总统在内的美国白宫首脑的每一根神经,采取怎样的举措来摆脱这种失败难堪的困境,也一直是他们要急于解决的难题。美国政府和美军的首领,想在朝鲜半岛企图凭借绝对的实力灭掉北朝鲜,真可谓是低估了中国军队——会竭尽全力进行反击的决心和战斗力;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而踏进去的这只‘受伤的脚’又如何体面地拔出来?美国决策层却与前线总指挥的麦克阿瑟的过激和妄为,始终未能完全一致。

  杜鲁门总统在反思在朝鲜战争中自己所坚守的原则。虽然自己曾是世界上第一个按动核按钮的决策者(于1945年8月6日、9日对日本投放了两颗原子弹),但那是在头届任期之内所做的英明决断,对拒不执行《中美英三国促令日本投降的波斯坦公告》的法西斯日本军国主义,实施的最为严厉的惩罚,致使二战得以提前结束,也减少了反法西斯盟国对日作战预将造成的伤亡。可这次决定把朝鲜战争管控在朝鲜半岛,使用了除原子弹和台湾军队之外的一切必要力量,“这也是都谨守一个目标:防止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以及它将对文明世界带来的破坏。不应该有任何举措授苏联以口实,以致自由世界陷入全面世界大战的浩劫(《杜鲁门回忆录》)”。

  对重新回到了战争起点之后‘联合国军’或进、或退、或停的战争走势,作为总统他在征求其他美国政府官员的意见,究竟还要不要继续与顽强的中国军队打下去?得到的回应是:“连‘最强硬的反共分子’艾奇逊都对朝鲜战争,抱有‘见好就收’的念头,既然联合国军又打回了三八线,联合国军的体面就有了;当然能打回鸭绿江更好,但是根据与中国军队这一段作战的情况看,这种可能太小了。固然,像麦克阿瑟建议的那样,封锁中国口岸,轰炸中国本土,台湾参战,甚至使用原子弹,不是不能把中国置于死地,可由此带来的苏联对欧洲的威胁和盟国的分裂,会使所有这些努力最终得不偿失……”

  为停战而努力的杜鲁门读了情报部门又送来关于麦克阿瑟胆大妄为的电报后,不仅怒火万丈,他“下颚绷得紧紧的,张开的手掌猛拍桌面。”他认为这位一直狂妄至极的远东最高指挥官“这个违抗命令、自命不凡的混蛋”,从一开始就准备把朝鲜战争扩大化,期望朝鲜战争能够最终演变成一场至少席卷亚洲的大规模战争,从而达到他“彻底消灭亚洲的共产党势力”的目的(《杜鲁门回忆录》)”。这“是彻头彻尾的背叛——这个老家伙必须为此付出代价,理应就此结束他的最后表演。”(王树增《朝鲜战争》607页)

  1951年4月上旬。美国五角大楼总统办公室。美国总统杜鲁门把国务卿艾奇逊、国防部长马歇尔、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布莱德雷等召集到一起,他十分气愤地说:“麦克阿瑟又通过致马丁的信,唆使马丁于4月5日在众议院发难,公开抛出了一颗政治炸弹!他凭什么说美国的政策不符合逻辑和违背传统?他为什么一直抗命不从?这是对宪法赋予总统权力的挑战,也是对联合国政策的蔑视!”

  这位面临总统选举压力的杜鲁门对麦克阿瑟不可容忍发出的咆哮,也激怒了白宫办公室的所有官员:“我已经别无选择,也不能容忍他的桀骜不驯了,我要马上解除他最高指挥官的职务!”

  在场的几位首脑、政客和幕僚都一致同意,纷纷表示说:“早就该这样做了!”

  1951年4月11日凌晨一时,杜鲁门临时召集白宫记者团,亲自宣布了解除麦克阿瑟职务的命令:“我深感遗憾地宣布,陆军五星上将道格拉斯·麦克阿瑟已不能在涉及他所担任职责的问题上全心全意地支持美国政府和联合国的政策。根据美国宪法赋予我的特殊责任和联合国赋予我的责任,我决定变更远东的指挥。因此,我解除了麦克阿瑟的指挥权,并任命马修· B·李奇微中将为他的继承者……”

  杜鲁门总统之所以利用召开记者会的形式发布这道撤职命令,其目的还不是为了引起更大的震动,而是防备麦克阿瑟这个“狂妄的家伙”得到消息,提前辞职。如果那样的话,那他的最后的谢幕表演就不会这样“精彩、顺从”了!

  在东京联合军大厦麦克阿瑟官邸内,当麦克阿瑟的助手第一时间将美国总统免任最高指挥官职务的消息告诉他的夫人,夫人回到麦克阿瑟的身边,同正在陪客人吃饭、还在妄谈要创造“战争奇迹”的夫君耳语了几句之后,麦克阿瑟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可此刻他才明白自己所创造的奇迹是把数万名美军官兵尸体的一部分送回了国内。这恐怕是自己任何辉煌的战绩也遮掩不了的深重罪责!此刻他才深知中国军人绝不是自己想象中的不堪一击!尽管对方也付出了成倍的牺牲!但不堪一击、节节溃败的倒是自己亲自指挥的貌似强大的‘联合国军’。

  过了一会,他才无奈地当着桌上的客人对他妻子说:“琼,我想我们终于可以回家了。”尽管他的后任李奇微和克拉克也都尝试了与中国军队又进行了长达两年多的对峙、较量和谈判,但都没能扭转他们踏入朝鲜之后的败局,事实证明,与反侵略的中国人民志愿军交战,只能是越陷越深,越输越惨!以美军为首的联合国军在朝鲜半岛被英勇的中国军队所打败,成为了现代历史上美军和麦克阿瑟等著名战将永久的耻辱。

  1951年4月中旬,三十八军政治部所属的组织、宣传、记者站等机构,就设在肃川西部一个村子一排低矮的民宅内。时任政治部副主任的王树君曾是113师的政委,此刻,他正与记者站的新华社记者田源围绕战局进展,进行着深入交谈。田源拿着一份刊登带有麦克阿瑟将军被撤职照片的中文报纸,高声读到:“新华社4月13日讯,标题是‘美朝战争中遭受朝中人民严重打击,远东军总司令麦克阿瑟下台——李奇微替麦克阿瑟继续进行侵略战争,同样不能挽救美国在朝鲜战场上的败局。’

  王树君:“真是大快人心!‘联合国军’在朝鲜战场连续溃败,这个狂妄的最高指挥官又拒绝和谈,理应遭此下场!”

  田源:“这篇文章后面还揭露美军又派了70余架飞机进入朝中领土进行轰炸,仍在继续扩大侵略战争的罪行。”

  王树君:“正如毛主席在建国前所预料的,美帝国主义是不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

  田源马上从背包里取出毛泽东在1949年8月发表的《放下幻想,准备斗争》文章,认真解读说:“毛主席的这个预言是针对美国当时发表的‘中美关系的白皮书和艾奇逊写给杜鲁门总统的信’所写的,这篇精彩的文章以宏伟的气魄提出了两条马克思主义定律:一条是‘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上一些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他们绝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我们说帝国主义是很凶狠的,就是说它的本性是不能改变的,帝国主义分子绝不肯放下屠刀,他们也不能成佛,直至他们的灭亡’。”

  王树君:“这第二条定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斗争,失败,再斗争,再失败,再斗争直至胜利!”“对,后面还有两句:‘……这就是人民的逻辑,我们也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这是马克思主义的又一条定律。’田源补充完又赞叹道:“伟大领袖毛泽东之所以发动和统领了这场宏伟的抗美援朝战争,并取得了令世人震惊的骄人战绩,很关键一条就是看透了美帝国主义的侵略本质,遵循了他所预见和论述的这两条英明、正确的马克思主义定律!”

  王树君:“没错!我们人民军队,就是要跟着领袖毛泽东,与美帝国主义及其一切反动派战斗到底,直至最后胜利!”

  田源称赞道:“你行啊树君主任,建国后,你没有白参加军委的高级军官政治培训!”

  王树君:“我这也沾了三十八军一直对政治工作重视和领先的光。根据政治部我们商量的意见,我把刘世杰这个政工老八路调上来了,他一会就到。”田源:“太好了,我最近去医疗站看过他,手术之后他的一只眼睛恢复了视力;112师树立的这位政工模范,的确是军史记者站比较理想的一员干将。”

  随着一声报告,带着一副深色眼镜的刘世杰被参谋带到了屋内。王树君和田源分别上前与其握手、拥抱,对刘世杰早有耳闻的王树君副主任面带微笑、扶着对方的一支胳膊赞叹道:“大战龙源里、杨树里、顽强地率领337团顶住美军进攻的刘世杰,的确不简单,不仅在平津战役勇闯陈传捷的老巢,奋勇立功,又在国外的著名战役奋战扬名!苍天有眼哪!这次你又幸运地从刀山火海火中爬了出来。”

  受到军政治部首长如此的称赞和关注,刘世杰颇感意外,他直率、不安地回答:“首长过奖了,我现在的命,是首长和牺牲的魏团长他们在死亡线上给拽回来的!可大虎他们许多战功卓著的英雄,为掩护部队撤离,却永远地留在了高地上!这是我最大的无法弥补的遗憾!”

  田源却安慰说:“在平津战役中若不是你奋不顾身的掩护射击,不但我难逃厄运,也难得现在的精忠报国、娶妻生子!”

  王树君看着刘世杰仍旧悲伤、悔恨的目光,安慰道:“入朝参战的四个战役,我们痛失了一大批优秀的指战员,可没有他们的英勇奋斗和牺牲,就没有一个接一个的伟大胜利,就没有‘万岁军’、‘最可爱的人’这样至高无上的荣誉!为了弥补我们的损失,为了高高竖起‘万岁军’的历史丰碑,让人们永远铭记无数革命先烈创下的赫赫战绩,军党委决定要认真回顾、总结三十八军经典战史,继承和发扬我军一系列优良传统和独特的战略战术,继续打造一支能征善战、名副其实的钢铁之师。为了加强这方面的工作,军政治部决定充实几位熟悉战史、又能收集、整理和编写军史档案的人员。你刘世杰虽然头部严重受伤,但却是担任军史记者部副主任的最佳人选,你知道是谁推荐你的吗?”刘世杰有些茫然地看着田源和这位不大熟悉的王树君副主任,摇了摇头。

  王树君提示道:“在汉江南岸阻击最激烈难挨的八天中,是谁承诺要适时地把你们撤下来?”

  刘世杰:“是绍勇参谋长?”“对!绍勇参谋长曾与我在更名后的三十八军113师搭班子、建队伍,他非常看重和珍惜德才、文武兼备的干部,也是他主张把你从火线上替换下来的。包括335团的范天恩团长,直到战斗最后的时候,他才把不舍得用的最后一批文化教员带上580高地。这足以看出部队首长对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干部的重视和爱护!”

  刘世杰含着眼泪站立起来,激动地说:“我虽然只剩下一只0·5视力的眼睛,但一定不负厚望,服从指令,在所不辞!”

  王树君:“好,军委主要首长特别指示,记录整理军史要遵循实事求是的基本原则。在采访调研过程中,一定要把功过是非分得清清楚楚,绝不搞无中生有、粉饰浮夸。像一些指战员为鼓励战士的情绪,凭估计得出的一些不符合实际的战绩,是需要我们去粗取精、去伪存真,深入进行采访挖掘;力争全面真实、深入细致、生动具体地展示我们三十八军的历史风貌。”

  坐在椅子上的刘世杰浮想联翩、百感交集,他信心十足地说:“西汉的太史令司马迁,在遭受宫内腐刑之后,还能一如既往地倾全力完成纪传体的《史记》,留给了后人一份弥足珍贵的历史经典。我们这些目睹和尝试了一场场经典战役的老兵、残将,又如何不能效仿、超越古人,尽当代共产党人求真务实的风范,出色地完成一部值得后人借鉴的(纪传体的)‘万岁军’军史呢?”

  王树君听了这不俗的表态,非常满意地说:“你们这些文人一说话就引经据典,难怪遭人羡慕!好了,你们先聊,我去找几个你熟悉的首长,中午给你这从一线上来的功臣接接风。”

  刘世杰此刻着实有些受宠若惊,只是感到自己以后直接与敌人打仗的机会少了,可如果真能通过这项工作把部队像老师长(梁兴初)、老政委(刘西元)、老团长(徐绍勇),还有曹玉海、魏大虎、张二牤他们这些革命前辈的英雄业绩记录、传承下来,也是对英雄部队和牺牲的革命先烈难得的一种报答;牺牲的教导员刘德胜他们抱着必死的信念与敌人顽强拼到底,留下唯一的要求不就是‘要在哈尔滨烈士墓上添上他们的名字吗’?刘世杰对给他倒水的田源说:“这回我俩又凑到一起,真是难得的幸运,我要好好向你学习、请教!”

  田源把杯子倒满水放到刘世杰面前的炕桌上说:“老刘,这也是咱俩的缘分,我做梦都在想、在盼——能够再一起跟随大部队征战、夺魁呀!”

  刘世杰双手接过水杯放下问道:“你刚才说你喜得贵子了?”田源乐滋滋地回答:“江华刚托人从国内捎来信,她回国不到半个月就幸运地生下了一个熟悉炮声的男婴,我正琢磨着取个什么有意义的名字呢。”

  刘世杰:“祝贺你呀!给孩子起个有意义的名字对你们两位大记者来说,还不是随心所欲,信手拈来!”

  田源仔细琢磨念叨着:“随心所欲,心欲,或欣欲……字意不错,字形上只是都带有缺斤少两的感觉。”“我看哪,你们二位大记者一起风风火火地入朝参战,饥一顿饱一顿的,还真亏欠孩子的。”刘世杰笑着分享亲密战友这一份难得的快乐。

  田源突然关切地询问道:“世杰,我听说你在入朝前的163师,因为去看那位亲密战友还受了处分,不知你们相处得如何?”刘世杰沉默了片刻直率地回答:“我在去年的元旦去兵工厂与她和兵工厂的老战友们见了一面,可到了十月份就忙活归队、入朝参战的事情,根本就没有时间接触。只是在入朝过江前听前来打探的小宝说,她姐姐因抢救事故腰部受伤。现在已经半年多相互没有音信了。”

  田源:“可也是,风烟滚滚、万马奔腾的朝鲜战场,断绝音信是情理之中的;但愿你们能够再一次胜利重逢!”“那就借你的吉言吧。”刘世杰此刻的心绪才安静下来,回到临别时写给对方那封简短信中的承诺中:“愿我们心连在一起的战友,能够在胜利后再重逢!……”

  安东鸭绿江大桥,水泥石墩和钢架的桥身在中国的一半还巍然屹立。鸭绿江水在阳光和炮火的映衬下,闪耀着层层波澜滚滚地流向东海。祖国的边防城市,在无数志愿军战士的护卫下,显得更加壮美和众志成城。人们欣喜地看到,中国自己空军的飞机不时地在空中巡航 ;众多的高射炮排列在一个山脚下,炮手们严阵以待,随时瞄准和打击来犯的敌机……

  鸭绿江上游兵工厂的后勤官兵,仍在井然有序地履行他的神圣职责,装满弹药的汽车不停地驶出厂区大门。身为兵工厂通讯员的张小宝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大哥、姐姐和刘世杰的任何消息了。此时,变得越加成熟通讯员小宝坐在办公室的一角,认真地在阅读他想得到的朝鲜战争的消息。里屋的刘玉茹姐姐突然喊着:“小宝,你的电话。”

  张小宝赶忙来到厂长的办公桌前,他快速接过电话,一个陌生的声音清晰地从里面传来:“你是张小宝吗?你的大哥张大宝已经在第四战役中光荣牺牲,烈士的尸骨被埋葬在了朝鲜……你姐姐章杰受了重伤,现正在市郊的陆军医院……”

  张小宝听完之后,震惊地慢慢撂下电话。他惊恐地同身边的领导和同志们说:“后勤部的电话,通知我说,‘大哥张大宝已经牺牲在朝鲜战场。我姐姐她受伤了,就在市郊的陆军医院。”说完便急冲冲地闯出门外。他不顾一切地急速来到熟悉的马厩,只见他解开缰绳牵出马来,飞身一跃,双腿夹紧,火速朝市区奔去……

  在医院的病房里他见姐姐在刚苏醒的朦胧中。小宝便急声喊着:“姐姐,姐姐?章杰慢慢睁开眼,凝望着久别的弟弟:“是小宝, 我这是在哪?”“姐姐,你在医院的床上!”

  章杰有些愧疚地说:“我的任务还没完成,前线的志愿军急需我们的支援!”张小宝:“姐姐,你已经受伤了!等把伤养好了再……章杰:“这怎么行,我也很长时间没有他的消息了。”张小宝:“你是说大哥?”可他张了张嘴又止住了。章杰:“小宝,大哥他怎么了?”“咱大宝哥他在朝鲜……牺牲了。已经长眠在了那里。”

  章杰的眼睛湿润了,可她知道在朝鲜战场上,这是一件多么寻常的事,已经有数不清的志愿军官兵殉国了。张小宝:“姐姐你看,刘梅、徐文智和刘玉茹他们,都跟着梁景山厂长来看你了。”

  走进病房的梁厂长将一束鲜花接过来,递到章杰的怀中,他安慰说:“你积极踊跃、奋勇支前的事迹,我们都听说了。你是我们的榜样,是我们的光荣和骄傲!”

  章杰:“我也很想念你们!大家都挺好吧?我刚才落泪,是因为听到大哥在朝鲜战场牺牲的噩耗,战争太残酷了!……”梁景山安慰她说:“听说我们已经有数十万的志愿军为国捐了,报纸上不断登载他们的英雄事迹,他们成了全国人民敬仰的‘最可爱的人’!

  张小宝也接话安慰姐姐说:“刘教导员所在的三十八军奋勇杀敌、战功卓著,成为万岁军了!你看看,这些报纸都是他们的事迹!”

  章杰接过弟弟递过来的报纸,翻看着作家魏巍《谁是最可爱的人》等通讯报道,眼睛又湿润了……她祈祷着说:“但愿他们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他能够活着回来,实现再一次重逢的心愿!”她身边梁景山等首长和姐妹们也都异口同声地祈祷着:“我们一定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等三十八军凯旋之日,我们一定与你一起去迎接和见证志愿军的胜利凯旋!对,一起去分享亲密战友胜利重逢的喜悦!”

  1951年5月下旬, 在肃川三十八军驻地一个陈旧的矿洞中,奉命休整的三十八军师以上干部参加的军委扩大会议正在进行中,田源和刘世杰也后排座位上列席参加,做着记录。

  主持会议的刘西元政委以严峻的目光对大家说:“第五战役第二阶段的拉锯战又进行到了胶着、白热化的阶段。尽管我志愿军整个投入的兵力已经达到16个军,包括七个炮兵师、四个高炮师、四个坦克团、九个工兵团和三个铁道师,总计70万人,但对方的总兵力也由40万增加到了70万以上。李奇微掌握了我军后勤保障难以适应现代化立体作战的薄弱点,对我三个兵团的推进和围歼,大肆进行猛烈的反扑,从而造成了我们取得的进攻战果难以巩固,不得不节节抵挡、后退的局面。为了抵挡住联合国军的大举进攻,这一次志司总指已决定在铁原一线,再选派一支敢打硬拼的主力部队,对反扑的敌人进行顽强的阻击!”

  与政委刘西元并排坐在前方正座上的军长梁兴初,他挺直腰杆感慨地表态说:“虽然我军完全有能力战胜装备精良的美国军队,但这完全不同我们在国内的征战,面对海陆空一体作战的‘联合国军’,确实很难一下子‘吃掉敌人几个师’。上级把我军撤下来却没有马上安排回国,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三十八军应随时做好准备,需要我们什么时候上,二话没有,一定挺身而出,奋战到底!”

  性急的徐绍勇参谋长已经坐不住了,他挨着政委刘西元坐在江拥辉副军长的对面,蹭地站起来说:“机械化的阵地战和海陆空联合的突袭登陆,是美军的优势。快速穿插、重点突破也不仅仅是我军的强项。当前,应该充分利用朝鲜山地纵横的特点,与美军进行大纵深的运动战和山地游击战,打一场持久的人民战争。靠我军的征战经验和强大的后备军力,完全可以把强大的美军拖住,拖垮!想一下子把美军消灭或赶到海里的想法,我认为是不现实的!”

  梁兴初有点不服地辩解说:“可从总部得到的讯息,一竿子插到底才符合毛主席和中央军委以及全国人民的愿望!”江拥辉:“在官兵当中也部分存在‘一管牙膏’主义思想倾向,大家都盼望尽快把美帝彻底打败,好打道回国。”

  徐绍勇坐下来又继续坚持自己的观点说道:“我们还是不能小瞧对手!不仅要防备它们利用朝鲜半岛海岸线狭长的地理条件再搞快速登陆作战,还要深刻吸取与强大的敌人正面对打的教训!汉江南岸我们的阻击战斗,美国和台湾的报纸曾用‘火海煮人海’来形用和报道!我们再不能再靠人海战术往美军的飞机、坦克和大炮的火海中‘添肉馅’了!也就是说,还要遵循毛主席所倡导的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而不能急于求成!不能让我们英勇的志愿军将士白白地去送死了!”显然,他的情绪还沉浸在许多亲密战友牺牲的悲痛之中。

  刘西元见大家争论得比较热烈,就把话题叉开说:“我向大家宣布几个好消息,一是祖国慰问团的代表前来慰问,同时总部还委派我们几个主力军的代表马上回京,向毛主席和祖国人民做汇报;二是兄弟部队的指战员纷纷请求我们去给他们介绍作战经验,因此我们初步决定派徐绍勇、郭忠田等同志前去进行巡回交流;三是中央军委后勤部为我们三十八军准备了需要补充和加强的人员和装备……”

  话音还未落,洞内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突然,志司总指的韩先楚将军走了进来,他见在座的指挥员都站了起来,便挥手示意大家坐下。然后,他目光炯炯地站在前面,针对上层指挥员存在的思想顾虑直截了当阐述说:“彭老总这次到北京如实汇报反映了朝鲜战场的真实情况和想法,请求加大对朝鲜战场及时必要的后备支援;毛主席也改变了对于朝鲜战争的指导方针,确定了‘能速胜则速胜,不能速胜则缓胜;不要急于求成,’长期与美军对峙和作战的持久战思想;并提出了‘杀鸡用牛刀’‘零敲牛皮糖’等灵活的战略战术。这一次朝鲜战场鉄原一线的阻击任务,彭老总把它交给了傅崇碧的六十三军,相信这支老牌劲旅也能胜利完成这次阻击。志司总指同意你们安排你们三十八军回国,好好地补充休整一下。”

  他见大家都露出赞许的神色,又接着说:“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经过激烈辩论,在二十天前向总统杜鲁门提出了‘在恢复战前状态的三八线上通过谈判结束敌对活动’的提议,美国总统杜鲁门在5月16日批准了这个意在结束朝鲜战争的建议。不过,我们仍然要全力以赴做好长期打到底,直至战胜强大敌人的各种准备!”随着韩副司令员坚定嘹亮的吼声,洞内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1952年年初的一个皓月当空的夜晚,三十八军这支重新补充和做了充分准备的机械化部队,又跨过鸭绿江,插向了北朝鲜与联合国军对峙的铁原、五圣山(上甘岭)一线。炮车和装甲车上的高射炮、高射机枪不时地对飞来的美国飞机进行着连续的射击……

  苏联装备的喀秋莎火箭炮和坦克车在疾速地行驶着……骑兵和步兵队伍在崎岖的山路间穿行、翻越……

  在蜿蜒山脊的战壕防守阵地上,摆放着各式的轻重机枪、手榴弹、手雷和火箭筒……

  在长长的山洞中,携带者美式、俄式冲锋枪的战士在洞口处瞭望……进入了长长的地洞防线三十八军官兵,在众志成城的防空洞中挥舞着锹镐在构建比较坚固的工事。坑道内排列整齐的336团、337团的官兵,在团政治处董连成主任和各营、连文化教员的组织下,正手握钢枪一起咏唱着他们无比喜爱和珍惜的三十八军军歌:

  钢铁的部队,钢铁的英雄,钢铁的意志,钢铁的心。

  秀水河子歼灭战,队伍打成钢,嘿!大小几百仗,仗仗有名堂。

  三下江南,打得敌人胆破心又慌。四战四平街,威名全国扬。

  四战四平街,威名全国扬。

  我们越打越硬,越战越强,跟着英明的毛主席,勇猛地向前进!……

  1953年月7月初 ,在朝鲜战争即将达成停战协议之前,三十八军指战员接到了奉命回国的通知。此时,奉命回国的三十八军某部正乘一列火车,飞驰在归国的线路上,离别祖国近三年的志愿军官兵个个神采飞扬、感慨万千。

  坐在董连成对面的孙长锁突然向他问道:“我很好奇,为什么胜利凯旋回国了,还把你112师大名鼎鼎的董连成,急着调到我们飞虎师(113师)政治部来?”

  董连成回应道:“编写军史,这项任务已经被列入归国后部队的重要日程!可我哪是大名鼎鼎?是大难不死!去年的10月,我们四个团血战十天没能完全拿下敌人死守的白马山,还造成巨大的伤亡!是战友把我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

  孙长锁:“听说都是因为342团出的那名叛徒,他把作战计划泄露给了敌人,才致使部队与韩九师打的那样胶着、残酷……”

  董连成:“嗨!也怪上面(兵团)的指挥员过高地估计了我们装备一新的‘万岁军’!这血的教训也使我这死一回的人变得更理智了。到什么时候也不能过于冲动而忽略了对手!这也可能是我的前任(教导员)刘主任,您推荐我来你们飞虎师研究整理军史的原因吧!”

  靠窗坐着戴着一副墨镜一直朝外远眺的刘世杰转过脸来说:“我们三十八军军长梁兴初升为兵团的司令员一年多了,梁必业和刘西元两位老政委也都上调中央和中央军委了,江拥辉也在军长的位置上摔打了半年多,听说绍勇参谋长回国之后就要到军校去任校长了;他们都是在革命战争的熔炉里成长起来的著名战将,是我们英雄部队最称职的英雄模范,我非常钦佩他对战争和战略战术的理解和切实可行的真知灼见,尤其是他们善于求实较真、永不服输的那种猛劲、韧劲,和一往无前、无坚不摧、勇站排头、压倒一切强大敌人的那种舍我其谁的自我担当!无疑,这都是我党我军战胜各种强敌弥足珍贵的精神财富!绍勇参谋长前不久还曾嘱托我,要认真调研、深刻吸取‘白马山一战’血的教训,摈弃某些高级将领‘盲目、主观、机械的革命英雄主义’乱指挥行为。这的确是我推荐你董连成参与军史编写的重要原因,因为你有过深受其害的切齿之痛。当然,你还具备更多方面的优良素质和条件。”

  董连成摇着头说:“跟我们部队无数的前辈和英烈们比,我实在是忏愧、相差甚远哪!”

  孙长锁:“我盼着早日看到你们整理、编写和构建出来的三十八军军史!”

  董连成兴奋地说:“是啊,我们这支英雄部队,不仅只有‘万岁军’的称号,更有讲不完的英雄故事,说不完的成功战例;为缔造和捍卫崭新的共和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此刻,从另一节车厢传来无比豪迈的《志愿军战歌》的歌声……

  董连成无比自豪地说:“这首鼓舞着我们斗志的《志愿军战歌》的歌词,是入朝之前,咱志愿军炮兵的政治指导员麻扶摇创作的。可此时此刻,咱们军另外一位指导员未央新写的《祖国,我回来了!》的诗歌,会更能表达我们的此刻心情。我现在就把它读给大家,他面向车内的指战员高声朗诵道:

  车过鸭绿江,好像飞一样。

  祖国我回来了,祖国我的亲娘!

  我看见你正在向你远膝下的儿子招手,

  当我欢喜的眼泪,滴在你怀里的时候,

  我的心儿,又飞到了朝鲜的前方!……

  在他斜对面戴着墨镜的刘世杰,仍然守在窗口不停地向朝鲜方向眺望。已经是113师警卫营营长的孙连锁坐在他的身旁,看着对方那坚毅祥和的面容,听着传来的歌声和诗歌朗诵,用颤抖的声音提醒说:“我们已经过了鸭绿江,你还在惦记着魏团长他们吧?”

  刘世杰点了点头,深有感悟地说:“我们这支经历了25年血战的人民军队,为什么能战胜一个又一个强大的敌人?这答案正像国际歌中所唱的,是我们中华民族无数不愿做奴隶的劳苦大众,用‘我们的血肉组成了我们新的长城!”

  董连成:“是啊,没有无数革命先烈的流血牺牲,就没有今天团结统一的新中国,也没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孙连锁见刘世杰还在含着眼泪还在看着离别的朝鲜,又说道:“开往通化新驻地的专列进了国门还要换乘,在安东站不知道有谁会来迎接咱们?”这句话,的确又把刘世杰的思绪拉回了他所熟悉的安东……他心情起伏地抬起了头,瞭望着窗外已经沸腾的鸭绿江大桥……

  在安东鸭绿江大桥搭建的凯旋门下,人山人海,彩旗招展。当挂有毛主席和金日成挂像的列车,载着凯旋归来的志愿军官兵徐徐驶来,人们载歌载舞,锣鼓和鞭炮声齐鸣。大喇叭中传出的雄健的志愿军之歌的旋律,激荡着所有人的心弦:“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卫祖国,保和平,就是保家乡。中华好儿女,齐心保边疆,抗美援朝,打败美国野心狼!……”

  在安东站的站台上,人们有组织地打着标语,举着彩旗,欢迎着志愿军的凯旋。伤势还未痊愈的章杰,今天穿着整洁的军装,在张小宝和兵工厂几位亲密战友的搀扶陪同下,腋下拄着一对根杖,耐心地等待着。这已经是他们第三次来接站了。胜利凯旋的专列终于驶过来了……车门打开了。在站台上的章杰和小宝,焦急地凝望着从列车上下来的每一位战友。有许多的战友在和久别的亲人相见后,在相互地拥抱和问候……

  专列中的人都下的差不多了,可还未见到在姐弟俩心目中刘世杰那英俊熟悉的身影。姐弟俩的急切心情开始变得更加焦躁和不安。难道这次……突然,一位被捧着奖杯的军人搀扶、带着墨镜的高个子军人缓缓地走下列车,佩戴着奖章的章杰眼睛湿润模糊了。张小宝大声说:“姐姐,你看,那是谁?”章杰用左手手擦了一下眼睛,用右手挥舞着喊着:“老刘,世杰,我们在这!”小宝也大声呼喊着:“刘政委,我是小宝!……”

  两位已经好久没有见面的军人缓缓地走近,相互用真挚的眼神探望着,用许久憋在心里的知心称谓喊着:“章杰,你这是怎么了?……”章杰无比欣慰地回答:“这是为支援你们前线,我在朝鲜的运输线上留下的纪念,也多亏了一位朝鲜的阿玛尼在我跌入山谷之后,及时地营救了我……”他们开始用眼睛和抚摸的双手打探对方,然后惊喜地说:“太好了!我们都还活着!……”有共同的理想和追求的两个亲密战友在又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的大搏斗后,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

  在他们的周围,有许许多多的战友和自己的亲人久久地相抱、相拥。离别、相聚、又要相互分别的人们,惊叹和庆幸用青春和鲜血以至生命所换来的伟大胜利。刘世杰突然严肃起来,无比悲痛地说:“我们还活着,可他们——魏大虎,张二牤,还有无数先烈都永远地留在了朝鲜!” 刘世杰见孙长锁正惊愕地看着这一幕,便向她询问道:“连成呢,我们到哪去报到?”当刘世杰发现了在不远处正对着他拍照的董连成,喊道:“老伙计,你这是搞啥名堂?”

  董连成高声回答:“我在用联合国军留给咱们的战利品,积累宝贵的军史资料。”刘世杰摆着手着说:“你看看,我们都这个样子了,你连成主任就别浪费‘子弹’啦!”

  董连成执意拍完照,面对周围的人们说:“嗨,这副模样更珍贵,都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反侵略战争给我们留下的历史见证啊!”

  此情此景,致使这位征战了十多年的刘世杰百感交集,他面对周围亲密战友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展望新中国美好的未来,满怀深情地吟诵道:

  “锣鼓咚咚,赞歌声声,壮士又凯旋;丰碑高捧,泪流满面,血染军旗妍!”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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