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夏中华因江小兰之约一起去圌山郊游踏青。江小兰此举,大概是为了消除拒绝夏中华将佛像带进家中而形成的不快。她懂得爱情之树要保持常青不衰,就需要不断浇水施肥,整枝修叶。
  圌山古时名曰瑞山。笃信神仙的秦始皇为到东海求长生不老之药,用神鞭赶山填海,将瑞山逐至江河市东郊临江壁立之处。秦始皇细细察看瑞山,龙颜顿失,深感此山如巨龙蛰伏,鳞爪毕现,紫气氤氲,岂非有真龙天子与自己争夺天下?于是,就下令将瑞山的“瑞”字去掉一个“王”旁,把“耑”罩在一个方框之中,即成圌山。这虽是个民间传说,可其威慑力却不小,秦始皇死后,再无皇帝敢登此山,就连现今一些相信迷信的高官,也不敢到此光顾,唯有那些无拘无束的文人雅士,却常登顶吟诗作画。现在,它已成为江河市的一处风景区。
  为使这座名山成为旅游胜地,十多年前政府开始在此实施万亩竹海计划——从山南脚下一公里处直至山顶,种植生长极快的毛竹,至今已形成两万亩左右的规模,远远看去,碧浪滔滔,此起彼伏,煞是壮观,因此,也被称此为圌山竹海。这种人工雕琢,有人认为是人与自然的对话,具有更强的吸引力,也有人却认为这完全是画蛇添足,冲淡了圌山原汁原味。但不管如何争论,形成竹海后来此的游客大大增加,这倒是个不争的事实。
  夏中华和江小兰走进竹海,立即进入了一个宁静清新的世界。竹海里曲折通幽的石道全长约一千五百米,前面一千米是平缓的微坡,最后五百米为四十五度左右的山体。石道旁有一条狭窄的山涧,清纯的山泉在山涧中潺潺地流淌,用手捧着喝一口,会感到凉凉的、甜甜的、润润的,从嘴一直透到心。竹林中夹着各种杂树野花,在春天显得多姿多彩,绚丽动人,但它们只能是竹海的点缀。竹子的清秀是淡淡的、悠悠的,它充溢在整个空间,沁人肺腑,浸染心骨。由于天气还带着一丝凉意,游客不是太多,少有喧嚣和嬉闹,隐约传来竹林深处鸟儿的欢叫声和竹子噼噼啪啪的拔节声。
  江小兰挽着夏中华的手臂,在石径上缓缓而行。她突然问夏中华:“华哥,你能听出刚才叫得最响的是什么鸟吗?”
  夏中华说:“这倒没有留意,你是否又确鸟生情、诗兴澎湃了?”
  江小兰的声音中有一种淡淡的幽思:“这是杜鹃的啼叫,现在已难得听到。人们常说‘子规啼血’,是传说蜀帝杜宇死后化为子规,它的口舌皆红,一到春天,开口即啼,满口是血,足以证明它心有不甘,更有人借它的啼声抒发情怀。辛弃疾曾感叹:‘细听春山杜鹃啼,一声声是送行诗。’晏殊喟然:‘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杜鹃的啼声充满着情意,人有多少情浓,子规啼血就有多少悔意和惆怅。”
  夏中华说:“鸟儿有成千上万种,为何你独爱这种多愁善感的杜鹃?这可不符合你平时那种无拘无束、乐观豁达的性格。”
  江小兰回道:“人的性格是复杂的,你不能光看表面,再说,我并不偏爱杜鹃,刚才只是听到它的啼叫联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而发了些感慨。其实,鸟儿的性情也是多种多样的,古人写诗,大凡都是抒发或寄托自己的某种心境。喜欢隐居的田园诗代表人物陶渊明就留下了千古绝唱:‘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这既是写鸟的本性,也是写人的本性。这种本性,就是不愿被束缚,希望在回归自然中悠然自乐。此时此刻,你不觉得我们正在享受这种悠然自乐吗?”
  夏中华一只手轻轻地捏了一下江小兰的纤纤玉手,另一只手扳着她的肩膀,说道:“小兰,你能感到快乐我就放心了,昨晚你一直对我爱理不理,我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心里很不好受。”
  江小兰说:“你真是傻冒,今天我们是出来游玩,还提这些不开心的事干什么?”她转了个话题,问夏中华,“华哥,你曾说你特别爱竹,常来圌山观赏竹海,能向我说说其中的原因吗?”
  夏中华心中有些感慨,他偏爱竹子,是因它历经风霜雪雨的折磨,却始终咬定青山,无怨无悔;是因为它不慕热闹,甘于寂寞,却默默地拔节而长;是因为它四季长青,却从不哗众取宠,一生朴实无华。他对妻子说:“这个问题嘛,当然与我的个性有关,也许你会讥讽我是附庸风雅吧。想当初,魏末晋初的‘竹林七贤’,常会集于竹林中肆意酣畅,他们好老庄,越名教,崇尚自然,竹林成了他们乘物以游心、放情于天地的表征。宋代的文豪苏东坡、清代的大画家郑板桥等人也都嗜竹如命……”
  “咯,咯,咯”,不待夏中华说完,江小兰放声而笑,揶揄道:“你是在对我卖弄文才,还是自我吹嘘?竟敢把自己与这些大文豪视为一伍,也不觉得汗颜?”继而她把清澈灵动的眼睛凝视着夏中华,语气中显出一股柔情,“华哥,别介意,我只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说实话,我还真看重你身上的那一点儿文气,请别张狂,只是一点儿。在我看来,文气决不是迂腐,而是一种儒雅,一种真实,一种清高,并不是所有文人都有文气,如今有一大批所谓文人,大都冒着傻气,或酸气,或腐气,或奴气。”
  夏中华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抚摩着江小兰那闪烁着青春的短发,道:“你对我的夸奖,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也许是一种鼓励吧。说到文气,我的大学老师黄辉一直是我心中的偶像,可他这几年的处境一直不好,不知这主要是性格所致,还是为社会环境所不容。你也是南京大学毕业的,对他应该略有所闻吧?”
  江小兰说:“我在校时他已是知名教授,我学的是中文,他教的是哲学史,平时很难有机会接触,只是有幸听过他的两次讲座,觉得他长得风度翩翩,讲课标新立异,鞭劈入里。我们这些与他年龄悬殊的女生中,有的认为他太狂,有的认为他身上长刺,但也有少数人认为他是真正的文人,真正的男人,甚至对他暗生情愫。”
  “且慢”,夏中华打断问道:“你所说的那些对他暗生情愫的人,能否略举一二,让我也分享一下?”
  “滚一边去!”江小兰说,“这涉及到人家的隐私,我怎能随意透露?再说,即使说出来,你也不认识,何必多此一举?”
  夏中华目光中含着些许狡黠:“我只是想打听一下,你所说的对黄辉暗生情愫的人中,有没有一个叫白冰的?”
  “白冰?你怎么会认识白冰?”江小兰顿生疑窦,穷追不舍。
  夏中华见江小兰的神态如此非同寻常,只得如实相告:“我原来根本就不认识她,连她的名字也没有听到过,只是三天前为了一笔古玩生意与她见过一面,谈话中觉得她与黄辉的关系不一般,同时,听出她与你似乎有过一段不平常的交往,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的隐私,如果不便告诉我,那就不要勉强,我完全能够理解。”夏中华这番话一方面是婉转地相求,另一方面也是表示对江小兰的尊重。
  一阵山风吹来,把江小兰的学生头发型吹乱,也把她那鹅蛋型的脸庞吹得红扑扑的,洋溢着青春的气息。江小兰拉着夏中华在山涧旁一块石头上坐下,偎依在他的肩膀,缓缓地道出了一件难以忘怀的往事。
  在江小兰上大一的时候,同班有个男同学名叫顾天成,长得非常帅气,风流倜傥,脑子也聪明,据说家中有些背景,许多女生都向他投来青睐的目光,可他偏谝看中了朴实无华的江小兰,数次向江小兰直白自己的爱慕之情。而江小兰却觉得他过于飞扬跋扈,且是个花花公子,一直拒之门外。这下子可惹恼了顾天成,他向江小兰扬言,我顾天成想得到的女人,无论如何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江小兰就是不信这个邪,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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