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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芳回到家找到了充电器,打开阿兰的手机一看,果然就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其中就有几个是北京的同样的号码,袁芳打过去原来是家旅馆的电话,她打听了地址坐车到了那。

  这是一家楼下的地下室,原来是防空洞,这样的旅馆北京有很多,大多数都是私人承包,有的根本就没有营业执照。楼道里灯光昏暗,门口一间屋子里走出一个中年女人。

  “住店哪?”那女人看见袁芳问。

  “不,我找一个带着小孩的老太太。”袁芳说。

  “你就是刚才打电话的那个?”中年女人问。

  “对,她在哪间屋里住呢?”袁芳说。

  “哎呀,这老太太坑死人了,刚才来了好几个警察把她送回来了,还叫我看着,不能让她满处去,明天晚上就来警察把她送到车站让她回家呢,听说她去了公安局闹腾,这下也好,白闹了一张火车票。”女人说。

  袁芳跟着女人到了一个拐角的房间,那房间大概十米左右,除了两张床什么也没有。女人推门进了屋说:“老太太,有人找你。”

  袁芳走进屋,看到阿兰的母亲坐在床边,看上去比电视里还要老,眼睛都哭肿了,床上坐着一个小男孩,袁芳想起了阿兰桌子上的照片,这应该就是她的儿子。

  “大妈,我是阿兰的朋友。”袁芳自我介绍说。

  老太太看了袁芳一眼说:“接电话的就是你?”

  “对。”袁芳说。

  “我来了好几天了,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咋就不接?”老太太埋怨着说。

  袁芳把原因说了一遍,老太太似懂非懂的说:“我女儿是怎么撞死的?”

  袁芳又把经过说了一遍,只是隐瞒了歌厅的经历。

  老太太听着流着眼泪说:“这下天塌了,我女儿最知道疼我,谁这么缺德——?她埋在哪了?”

  “没埋在哪,这不让埋是火化了。”袁芳说。

  “烧了?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可坑死妈了!”老太太听了又大哭起来。

  袁芳站在那跟着老太太掉眼泪却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小孩拉着老太太的胳膊哭着说:“姥姥,别哭了——!”

  女人听见哭声又返回来站在门口说:“老太太,你老别哭了,这都快半夜了,你哭天抢地的,别人就没法睡觉了。”

  “我女儿就这么没了,我能不哭,换上你能不哭……?”老太太说。

  “大姐,我想叫她们娘俩上我那去住。”袁芳说。

  “这可不行,派出所千叮咛万嘱咐的,叫她哪也别去。”女人说。

  “凭啥?我找我女儿来了,这还犯了法了?”老太太说。

  袁芳忽然想到了曹哥,掏出手机来给他打电话,曹哥接了电话,放低声音的说:“你干嘛大半夜的?”

  “我有事找你,你能出来一趟吗?”袁芳说。

  “什么事?”曹哥说。

  “我跟你说的那个阿兰她的母亲来了,现在住在旅馆里,我想让她到我那去住,这地方条件太差了。可是派出所不让她出去。”袁芳说。

  “先别说了,你告诉我在哪,我这就过去。”曹哥说。

  曹哥赶到旅馆女人领他到了房间心里没底起来,偷着给派出所打了电话,就在袁芳跟曹哥说着事情经过的时候,警察赶到了。

  警察进了门认识曹哥:“曹哥,你怎么来了?”

  “小李子,你值班啊?”曹哥说。

  “对。”

  “这个老太太是我朋友的亲戚,你看这地方怎么住?不如让她们到家里住去。”曹哥说。

  “曹哥,你想必也知道,这老太太到了市局门口闹腾,要不是看着她岁数大,早就拘留了,她住的这个旅馆归我们的管片儿,所长是叮嘱了旅馆了,我可没这权利让她走,我要一直盯到她上了火车,这是任务。”小李子说。

  “我给你们所长打电话,不就是大秃子吗?”曹哥说。

  曹哥说着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秃子,我姓曹,对,住在旅馆里的老太太是我朋友的一个亲戚,这地方没法住,让她们上我朋友家里住一宿,再说了,乡下人能省俩钱顶重要。我担保,明天晚上把她送回来。“

  曹哥挂了电话小李子还不放心的问:“所长怎么说?”

  “多大点儿事,拿着鸡毛当令箭。所长同意了,我把她们带走。”曹哥说。

  老太太收拾了东西领着孩子,四个人出了门,开旅馆的女人不知就里追着小李子说:“不是说不能满处去吗?这人走了,警察可别找我要人。”

  “他就是警察!”小李子说。


  曹哥拉着众人到了袁芳的住处,老太太和孩子以及袁芳下了车,曹哥把袁芳叫到跟前说:“我就不上去了,现在追查上访闹事的是个大事,我把人给你领出来了,你看好了,别让我坐蜡!我明天下午来接她们。”

  袁芳把老太太娘儿俩领到屋里,打开了阿兰的房间。自从阿兰死了以后,这间屋子原封没动的留着,没有人住。

  “大妈,这就是阿兰住的屋子。”袁芳说。

  老太太打量着屋里,看到桌子上放着外孙子的照片眼泪又流了下来:“我可怜的女儿啊——,冤有头债有主,怎么就抓不住那个要了我女儿命的人呢?”

  阿兰的儿子也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看着那张照片。

  “孩子,这是你妈的屋子,你好好看看,你妈想你才把你的照片摆在桌子上?我们这是真正的孤儿寡母了——。”老太太说。

  老太太又哭了一回对袁芳说:“对了,丫蛋儿呀,你叫啥名儿呢?”

  “我叫小红。”因为连阿兰也不知道袁芳的真名字,所以袁芳就说了这个名字。

  “红啊,亏了你了,你能这样帮着我女儿我得谢谢你。”老太太说。

  “大妈,您别这么说了,阿兰姐跟我最好——。”袁芳说到这说不下去了。

  “我女儿烧了,骨灰放在哪了呢?”老太太问。

  “在火化场,我明天带您去。大妈,您别难过了,你们吃了饭了吗?”袁芳说。

  “我怎么那么心大 ?我还吃啥饭,我活着都觉得多余了——。”老太太说。

  “那也得吃饭哪,孩子也不能饿着。”袁芳说着到厨房泡了两碗面端到屋里。

  “我女儿这件事啥时候才能有个明断和交代?”老太太说。

  “刚才拉着咱们的就是个警察,我已经托他给打听了,一有消息我就告诉您。”袁芳说。

  “抓住那小子,我零刀碎剐了他也不解恨!北京的警察也不讲理,我找我女儿怎么就把我给弄回旅馆里去?”

  “大妈,您就占了个岁数大的便宜,要不然就把您给拘留了。”袁芳说。

  “拘留?他们敢拘留我,我就跟他们拼了这条老命,我女儿没了,我还活着干吗?”老太太发狠的说。

  袁芳劝着老太太和孩子吃了饭,老太太又是一阵哭一阵说,好容易算是睡了觉,天已经蒙蒙亮了。

  第二天,袁芳带着老太太和孩子去了火化场的骨灰堂。袁芳领出骨灰,老太太看见骨灰盒又大哭起来:“一个大活人,就变成了这么点玩意儿,我的女儿呀——你可坑死我了——,你让妈可怎么活呀——兰哪——!。”

  袁芳领着他们到了一排专供祭奠的房子跟前,买了香烛烧纸,屋子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香炉和灵牌,桌子下面是个供烧纸的火盆。

  老太太仔细的擦着骨灰盒上的尘土,袁芳点着了香。

  “孩子,给你妈磕个头吧!”老太太转过身来对阿兰的儿子说。

  袁芳点着了烧纸,那孩子泪流满面不住的抽泣,跪在了地上。

  “兰哪,我把儿子给你带来了,本想着你能回家——,孩子天天的盼着你数着月份牌儿,你就这么跟着我回家了——,你可让我们娘儿俩怎么活着——我当初就不让你来,你不听妈的话呀——!农村有啥不好?庄稼地里没有汽车,也没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人,你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还薄呀——!”老太太越哭越伤心,一时哭倒在地。

  袁芳听了老太太的话,句句都扎在心里,看到老太太坐到地上,流着眼泪扶起了她。

  三个人烧完了纸,孩子抱着阿兰的骨灰盒一起坐车回到了袁芳的住处。袁芳给他们做了饭,老太太无心吃下,就是看着骨灰盒掉眼泪。

  下午的时候,楼下传来是汽车的喇叭声,袁芳从窗户看去,曹哥站在车旁边往上看着。

  “大妈,接咱们来了,咱得走了。”袁芳说。

  老太太叹了口气,袁芳把阿兰留下的东西打成一个包,三个人下了楼。

  “你拉着我们上商场去一趟。”袁芳说。

  曹哥拉着她们到了商场,袁芳给孩子买了一身衣服,又给老太太带了点点心,老太太感恩不尽的说:“丫蛋儿,你让我怎么谢你呢?”

  曹哥又拉着他们吃了顿饭,天黑的时候把他们送到了原来住的旅馆门口,门口早有一辆警车停在那,开车的就是那个小李子。

  小李子迎了上来,曹哥说:“你坐我的车到车站,别开着你的警车,跟有多大事似地。”

  小李子答应着上了车,到了车站检了票,曹哥掏出几张钞票说:“这个给你路上买点吃的。”

  “不能要,警察同志,我就求你一件事,好歹你也要打听出消息来,我女儿死的冤。”老太太说。

  曹哥点头把钱硬塞进老太太手里,看着她们走进了车站。

  “你跟老太太说什么来着?”回来的路上曹哥问袁芳。

  “我说托你给打听消息。”袁芳知道曹哥指的是老太太临走说的那句话。

  “多嘴,要是打听不着呢?”曹哥埋怨着说。

  “我看你刚才挺仗义的,怎么现在又这样了?”对曹哥的态度袁芳有点不解的问。

  “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曹哥说。

  阿兰母亲走了以后,袁芳反复的想着在祭奠阿兰的时候老太太说的话:“农村有什么不好?庄稼地里没有汽车,没有这么多丧尽天良的人。”

  自从来到这,付出和得到的是什么?特别是自己一直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活着?阿兰走了,是被装在一个小木匣子里抱走的,她把自己的希望和生命留着这个冷酷的城市,她相信,如果阿兰在天有知,她会有答案,可惜她谁也不能告诉了。有一点袁芳倒是想明白了,阿兰不会再受伤害,她也不必在为了母亲和儿子挣命,死就是结束了,结束有的时候不是一个坏的选择 。

  曹哥那天晚上没有走,袁芳当然谈不上心情问题,来北京的经历告诉她,没有人会平白无故的为她付出。跟曹哥不过是一还一报,谁还会问她的感受?让她觉得最沮丧的是,她只能付出身体,别人想要的也是这个,她好像是一个只有一种功能的工具一样,这是她在别人眼里唯一的价值。

  “你还有钱吗?”这是曹哥早晨临走的时候问她的话,袁芳没说话,只等着曹哥自己怎么办。

  曹哥拿出钱来放在桌子上走了,袁芳躺在床上没动。别想那么多了,自己也的确没钱了,比如剩下的那一半房钱马上就要交,这都是眼前的事,没一件能回避的,袁芳决定以后只想眼前。

  袁芳又回到了后海,出没在酒吧里,周倩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只是,现在每次到这来的时候,她总是不由自主的留神着周围,她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是怕碰见刘闯,但是她得承认,她又想见到他。

  月底的时候,袁芳交了房钱退了房子,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搬家。房东仔细的检查了一下屋子,鸡蛋里挑起骨头来,找了很多毛病要袁芳赔钱。这是很多做她们这行碰到的问题,房东时常找各种理由盘剥她们,因为他知道她们不敢理论。

  袁芳本来是想给了钱息事宁人,怎奈已经没有钱了。

  “我给你打个欠条,以后还给你。”袁芳跟房东说。

  “你当我是三岁的孩子?你们这些人来无影去无踪,我上哪找你要去?今天你拿不出钱来你就别想出这个门。”房东说。

  “那好吧,我给朋友打的电话送钱来。”袁芳决定叫曹哥来,她现在找曹哥已经觉得这本来应该是顺理成章的,她不应该还有什么顾忌。

  袁芳给曹哥打了电话,曹哥一会儿就到了,进了门房东正和袁芳矫情,看到曹哥进来房东说:“怎么着?是拿钱还是我报警?”

  曹哥没穿警服,房东不知道曹哥是警察,他有他的想法,因为必定眼前站着一个大老爷们儿他不能不顾忌,再说,跟袁芳这样的人认识的男人,不好惹的多,他怕袁芳有人罩着,也许是个黑社会,所以说报警是来吓唬曹哥的。

  “这位大哥,什么事不好解决非要报警,不就是陪你俩钱儿吗?你有数没有呢?”曹哥笑着说。

  “成,是个痛快人,我也不是讹人,她走了我这房子得重新的粉刷装修,你给五百块钱咱们就两情,我没找你多要。”房东说。

  曹哥掏出钱递给房东,袁芳拿着简单的行李跟着曹哥下了楼,坐到车里袁芳说:“他可真够黑的,那水池子本来就是坏的,怎么这么讹人?你要是告诉他你是警察,他还敢找你要钱?”

  “你不长脑子?我要是告诉他我是警察,我凭什么替你还账?要是那样的话,他不但不害怕,也许他能连我都讹。”曹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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