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姜有名,《左传》,《史记》,《列女传》都有大段的描述,虽然版本不同,但故事大同小异,《列女传》依旧发挥自己的特色,特别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东郭姜的“孽嬖”特色。

  就好像是金子总要发光一样,是美色总要引人注目。东郭姜的例子就显而易见,因美色祸福相依,波折不断。

  要讲清楚东郭姜得分阶段叙述。

  第一阶段。说的是东郭姜的丈夫棠公死了,说什么也是大悲之事,一个妇女失去了丈夫不仅仅是丧失亲人的情感痛苦,更要命的是,丧失了丈夫就意味着丧失了保护,所以,在过去,女人死了丈夫叫“塌了天了”,对于东郭姜当然也不例外。但例外的是东郭姜有着异乎寻常的美貌,她的美貌让她在最悲伤的时刻,生活有了急转直上的转机。

  中国过去有句老话,叫美不美一身孝,意思是女人穿上白色的孝服会让人产生楚楚动人之态,再加上东郭姜本来就貌美无匹,一身孝服在身更显出我见犹怜的美丽。这一身孝就打动了前来吊唁的齐国权臣崔杼,那叫个一见钟情,非东郭姜不娶。恰好崔杼的家臣东郭偃就是东郭姜的弟弟,崔杼倒也不客气,不用含蓄,直接告诉东郭偃说,他要娶东郭偃的姐姐,没想到东郭偃对于能改变自己姐姐不幸命运的转机并不以为然,他对主人说:“男女结婚,礼仪中是有严格规定的,同姓不婚。您出自丁氏,我出自桓氏,都姓姜,于礼不合,是不是不合适呀。”

  崔杼一想,还真是这样,我们中华民族自古就有同姓不婚的传统,但崔杼一想起东郭姜梨花带雨般的美貌就情不自禁,很不死心,思来想去,还是算一卦看看吉凶吧。卦是《困》        之《大过》 ,结论是“吉”。为了慎重起见,崔杼又请陈文子看看,陈文子却当头给他泼了一瓢冷水:“夫从风,风陨,妻子不可娶也。且其《繇》曰:“困于石,据于蒺藜,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据于蒺藜,所恃伤也。入于其宫,不见其妻,凶,无所归也。”看不懂也没关系,“凶”总是能看懂的,总之是娶了东郭姜是大大的不好。

  崔杼很有意思,为了娶新寡的东郭姜,先是征求弟弟东郭偃的意见,不合拍,又算卦,初算是“吉”,娶了就算了,看来崔杼还是觉着不牢靠,又请高人算,结果很不好,既然崔杼很慎重,算卦的结果又很不好,那就算了吧,到这会儿,崔杼反倒定下心来,说:“一个寡妇有什么可怕的,她的前夫已经挡住了。”这不是瞎折腾吗?

  原棠姜就娶到了崔杼府上。她可算是因祸得福,失去了一个丈夫,又得到了地位更高的丈夫。正应了一句话:棠姜失夫,焉知非福。

  第二阶段,东郭姜摆脱了寡妇的悲惨命运,担任了新的女主人,本来应该是珍惜新生活的来之不易。看来事情不是这样按照一般人的意愿发展的,在某种美女面前,事情有它自己的发展规律。

  《左传》在这一阶段对东郭姜没说什么,《史记·齐太公世家》说的很明白。

  崔杼顶住各色压力把东郭姜娶进家门,那是娶了一枝红杏,是那种“满园春色管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的一枝红杏。是美女总会引人注目,引起上层人物崔杼的注意还不够,东郭姜引起了现任齐国国君庄公的注意。

  这位庄公可是崔杼一手拥立的,就是说没有崔杼的支持和拥戴,庄公可能一辈子就是废太子光。但遇见美女东郭姜,崔杼的现任夫人,庄公似乎忘记了崔杼对他的大恩大德,那东郭姜看来也不愿意自己的美色浪费,俩人双眼一碰,电光闪烁,就对上了。

  庄公自认识了东郭姜很是得意,甚至忘形,和人家恩公的老婆好就好吧,悄悄的也就罢了,庄公竟肆无忌惮把崔杼的帽子随便赏人,连伺候庄公的人都看不下去了:“这样可不好。”后面的话没说,但言外之意是崔杼对您老人家有恩,您跟人家的老婆鬼混也就罢了,还如此招摇如此放肆,那样会招致灾祸的。可庄公色令智昏,以为自己是国君,当然老子齐国第一,当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如此招摇,如此放肆,崔杼早晚会知道的,崔杼也不是软柿子,在齐国那也是呼风唤雨的人物,你庄公老大,我也就老二,但你小子可是我拥立起来的,要不是我,你现在还不知躲在什么角落哭呢。既然知道了,我要是没有行动,你还以为自己的翅膀硬的砍不动了。既然老子能立你,一样能废你,甚至杀你,不信走着瞧。

  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有一天莒国的太子朝拜齐国,按礼相国崔杼应该和国君一起接待,但崔杼称病不朝。庄公不以为意,反而很高兴,相国病了,身为国家重臣,当国君的应该前去探病,恰好又有机会可以幽会情人了,多好的机会。事不迟疑,赶紧见情人,不,是探病。

  兴高采烈的庄公就到了崔杼府上,先不看崔杼,而是登临崔杼府邸的高台,约见情人东郭姜,果然那个妙人婀娜多姿的站在台上,正等着情郎庄公呢,一见庄公,一双媚眼抛过去,庄公的魂魄登时丢了七八成,随着东郭姜的示意,跟她往台下走,当然是曲径通幽的好去处。

  东郭姜在前面引路,不远处跟着神魂颠倒的庄公,进了一扇门,东郭姜反身把门关住了,那庄公以为东郭姜是玩的女人们爱折腾的“欲擒故纵”“虚拒实迎”,赶紧浪声说:“快给寡人开门!”一付按捺不住自然属性的猴急样,不成想,门里的东郭姜一反常态,听起来是焦虑的声音:“哎呀,大不好了,我那丈夫在这里,没来得及安排妥当。”这一吓让庄公昏热的头脑清醒了,庄公不愧是偷情的行家里手,遇到最尴尬的问题,反应迅速,庄公改换声音说:“我就是来探望崔子的病的。难道还不开门吗?”

  门还是没开,反倒是听见鼓声震天,庄公知道大事不好,吓得他就近抱住一根柱子大声唱歌。原来崔杼知道了自己妻子和国君的奸情,原本准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那不识好歹的庄公欺人太甚,让他一步,他就欺到头上了,竟然把老夫的帽子,那是身份的象征,随便赏赐下人,今日就布下天罗地网让你这自以为是的国君看看谁是齐国真正的强者,那东郭姜早已被崔杼收编回来,本来么,东郭姜也觉得自己干的事对不起丈夫,毕竟是崔杼丈夫把自己从寡妇的悲惨命运中解救出来的,而且婚后崔杼一直对自己不薄,此时当然就转而帮助丈夫,只好对不起情人了,县官不如现管吗,于是就有了开始的那一幕,东郭姜充当钓饵。

  此时的庄公早已被天罗地网包围,除过苦苦哀求没别的办法,庄公此时早已顾不上国君的尊严,对自己的臣下,曾经戏耍的臣下崔杼说:“孤知道自己有罪了,请您改变心思事奉我的儿子吧。如若不信,我可以跟您订立盟约。”此时的崔杼说:“臣不敢闻命。”说完扬长而去。

  庄公又请求崔杼的家臣:“请让我回到先君的庙里就死吧。”崔杼家臣说:“国君您的臣下崔杼生病不在,我是他的侍臣,不敢听从您的命令。”庄公一看没人听他的,狗急了跳墙,庄公急了也跳墙,但没有成功,被庄公曾经鞭打过的宦官,此时被崔杼收买的娶了姜律人,本来应该是珍惜新生活得其妻,凶。”困于石,往不济也,贾举一箭射中大腿,从墙上摔下来,后面的事不用说,众人一哄而上,杀了偷情贼庄公。

  按说齐庄公是咎由自取,但我们的祖先有自己的行为规范,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就是任何一个人都不能以任何理由欺君犯上。所以崔杼的行为被史官认真的记录为:“崔杼弑其君。”但是谁敢落这样一种名声啊,身为臣下那是不忠不孝,何以在朝堂之上立?何以和各国诸侯来往?崔杼当然不敢,就威胁史官,让他改写,但史官坚持“崔杼弑其君”,于是崔杼杀死史官,接任的史官继续“崔杼弑其君”,崔杼又杀了,再接任的史官继续“崔杼弑其君”,崔杼被吓到了,没敢再杀。后面还有一个南史氏听说前面的史官被杀了,自己就拿上竹简,准备继承先烈的遗志,继续书写“崔杼弑其君”。半路上又得知那句话已经如实记录下来,然后才折回家。在此,谨向那些忠于职守,不畏强暴的史官表示由衷的敬意,使我们得以窥见历史的原貌。

  崔杼杀了庄公,又立了庄公的异母弟弟忤臼,就是景公。

  “崔杼弑其君”之后,事情还没完,应该说,更残酷的还在后面,因为崔杼被灭了族。

  这就是第三阶段,话又得从崔杼娶东郭姜说起,东郭姜不是一个人嫁过来,而是带着前夫的儿子棠毋咎一起进的崔杼府,那崔杼爱屋及乌,不仅迷恋美人东郭姜,而且喜欢东郭姜的儿子棠毋咎,让他跟着自己做事。东郭姜不仅美,而且宜于生子,到了崔府,先后生下儿子明,再加上崔杼前妻的两个儿子成和强,崔府可谓人丁兴旺。

  有一点不满意的是,崔杼大儿子成有残疾,崔杼不让他当继承人,也不让前妻的儿子强当,而是让最小的儿子明为后继者,一个家族的继承人那可不简单啊,就相当于一个国家的太子,其地位仅仅在在位者之下,其他人就没有继承权了。可以看出,东郭姜在崔府受宠的程度,否则怎么能把如此重要的位置交给东郭姜的儿子呢?那个因为残疾而丧失了继承权的儿子成,当然很难过,就请求父亲把崔氏的祖地赏赐给他,让他在那里终老,崔杼可怜儿子就同意了。

  没想到的是,斜刺里杀出个程咬金,东郭姜的弟弟东郭偃和东郭姜的儿子棠毋咎却不答应,他们说:“崔地是崔家的祖祠,必须是宗主身份的人才能领有。”意思很明显。就是那块地必须是崔氏的继承人才能占有。这样就激怒了崔杼和前妻所生的两兄弟成和强,本来母亲死了,两兄弟已经很悲伤了,自从那个妖精东郭姜进门,又生下儿子,那两兄弟更受冷落,剥夺了继承人的权利也就罢了,我们就是到祖地也遭到拒绝,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我们自己力量不够,可以借力吗,兄弟俩就告诉了权利和崔杼基本平分秋色的左相庆封,庆封巴不得如此,正好可以借此机会消弱崔杼的实力,于是暗地里积极配合,积极支持,那失势的兄弟两成和强在崔杼家就杀了棠毋咎以及东郭偃,吓得一家人四散逃奔,崔杼大怒,四处找人却一个也没找见,只好求助庆封,跟庆封说:“我很不怎么样,养的儿子没有教育好,以至于导致现在的悲惨事件。我们俩是左右丞相,国人皆知,”庆封很痛快的答应说:“让我帮您诛杀他们。”庆封派人杀了成和强,同时灭了崔氏一族,那东郭姜一看,自己儿子死弟弟死,家族灭,还活什么?一句话:“生若此,不若死。”然后自杀。

  崔杼回家准备看庆封帮忙后的结果,不看不要紧,一看之下,气血倒流,家已经成为一片废墟,儿子死了,老娘也死了,那个自从娶回来就没让他消停过的美女东郭姜也死了,想当年,老子是何等样人物,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国君咱就换了俩,但眼前是什么?悔不当初没听陈文子的话,没听东郭偃的话,硬是把美女娶回家,连带把祸事也娶回家,不相信一个寡妇有什么可怕的崔杼,领教了寡妇的厉害,曾经何等样的兴旺家族,转眼成灰,转眼家破人亡,什么叫祸起萧墙,什么叫万念俱灰,此时只有崔杼最清楚,崔杼逞强一世,此时老泪纵横,无话可说,死吧,就死了。 

  刘向总结说:“东郭姜杀一国君而灭三室,又残其身,可谓不祥矣。”



  ◎卷七之十一 齐东郭姜

  齐东郭姜者,棠公之妻,齐崔杼御东郭偃之姊也。美而有色。棠公死,崔子吊而说姜,遂与偃谋娶之。

  既居其室,比于公宫,庄公通焉,骤如崔氏,崔子知之。异日,公以崔子之冠赐侍人,崔子愠,告有疾不出,公登台以临崔子之宫,由台上与东郭姜戏,公下从之,东郭姜奔入户而闭之,公推之曰:“开余。”东郭姜曰:“老夫在此,未及收发。”公曰:“余开崔子之疾也,不开?”崔子与姜自侧户出,闭门,聚众鸣鼓,公恐,拥柱而歌。公请于崔氏曰:“孤知有罪矣,请改心事吾子。若不信,请盟。”崔子曰:“臣不敢闻命。”乃避之。公又请于崔氏之宰曰:“请就先君之庙而死焉。”崔氏之宰曰:“君之臣杼,有疾不在,侍臣不敢闻命。”公踰墙而逃,崔氏射公中踵,公反堕,遂弒公。

  先是时,东郭姜与前夫子棠毋咎俱入,崔子爱之,使为相室,崔子前妻子二人大子城、少子强。及姜入后,生二子明、成。成有疾,崔子废成,而以明为后。成使人请崔邑以老,崔子哀而许之。棠母咎与东郭偃争而不与,成与强怒,将欲杀之,以告庆封。庆封,齐大夫也,阴与崔氏争权,欲其相灭也。谓二子曰:“杀之。”于是二子归杀棠母咎东郭偃于崔子之庭。崔

  子怒,愬之于庆氏曰:“吾不肖,有子不能教也,以至于此。吾事夫子,国人之所知也,唯厚使者,不可以已。”庆封乃使卢蒲嫳帅徒众,与国人焚其库厩,而杀成、辱。崔氏之妻曰:“生若此,不若死。”遂自经而死。崔子归见库厩皆焚,妻子皆死,又自经而死。君子曰:“东郭姜杀一国君而灭三室,又残其身,可谓不祥矣。”诗曰:“枝叶未有害,本实先败。”此之谓也。

  颂曰:齐东郭姜,崔杼之妻,惑乱庄公,母咎是依,祸及明成,争邑相杀,父母无聊,崔氏遂灭。


本网站作品著作权归作者本人所有,凡发表在网站的文章,未经作者本人授权,不得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