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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兰哭了一阵擦了擦眼泪说:“我也是没出息,干咱们这个的这怎么免得了?你别生气。”

  袁芳说:“阿兰姐,我知道你的义气,你是为了莉莉她们担心,可是我尽了力了,那姓曹的只同意放你一个人,我真是没办法。”

  “你别说了,咱们就在这等着她们,丹丹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她来了才三个月。”阿兰说。

  一直等到后半夜,门响了,莉莉等三个人走了进来,谁也没说话,丹丹直着眼睛,连眼珠子转动都不由自主,看着叫人害怕。

  袁芳给他们倒上水,阿兰拉过丹丹问:“他们难为你了吗?”

  丹丹还是不说话,那神情好若象有所思,阿兰看着着急说:“你倒是说话呀?”

  “阿兰姐,我想回家——!”丹丹说完话放声痛哭起来。

  “我知道——明天——明天就回家。”阿兰也忍不住地掉下眼泪。

  “我说这事也怪了,小红你怎么能属耗子的能掐会算,你不是最着急上班的吗?”莉莉说。

  “莉莉,别瞎说,小红今天正好有朋友约她吃饭才躲过了。”阿兰说。

  “什么朋友?你当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上午在门厅里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她不过是有了个警察的靠山,小红,你也是够意思,你要是提前一点告诉我们,我们也不至于遭这个罪。”莉莉说。

  “她也不知道,你干嘛?”阿兰说。

  “哎,对了,阿兰姐,你放出来得也够早的,我明白了,你也沾了小红的光是不是?”莉莉仍然冷着脸说。

  “莉莉,我是叫那个姓曹的约出去了,我知道的时候你们早就在派出所里,我给你们求了情,可是那姓曹的就放了阿兰一个,我说了他不听。”袁芳说。

  “行了,我就没指望谁,我既然吃这碗饭我就不怕遭罪,以后你就少替我操点儿心,我在北京混了好几年了,不是也没缺胳膊少腿吗?”莉莉说。

  “莉莉,你过分了!”阿兰瞪着莉莉说。

  “阿兰姐,我也想回家了。”双双无精打采地说。

  “好,都回家,谁不想回家呢?”阿兰坐在沙发上看着灯说。

  正说着话,袁芳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表姐打来的:“小红,你在阿兰那吗?”

  “在,怎么了?”袁芳没好气地说。

  “别跟我说话这么狂,小红,你别忘了是谁给你引荐的曹哥,怎么到了紧要的关头你能不管?”表姐的话语很生硬。

  “他能听我的吗?”袁芳说。

  “他不听你的,怎么你没抓起来?”表姐说。

  “我当时正跟他在一起吃饭。”袁芳没什么可说的,只能是实话实说,她本来也不想隐瞒什么,尽管曹哥临走的时候嘱咐她别说得太多。

  “你大哥气的要死,这个姓曹的真不是东西,好啦,从今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们算两清了!”表姐说完挂断了电话。

  阿兰看着袁芳说:“是不是你表姐?”

  袁芳点了点头,阿兰说:“我就猜她得问你,她说什么?”

  袁芳把电话里的内容学了一遍,阿兰说:“你们听见了?这回不能冤枉小红了吧?没关系的,死了张屠户咱们也不能吃带毛儿的猪,我不信没了他们咱们就饿死了?”

  丹丹走了,并发誓再也不会回来了,小双说她不一定回来不回来。歌厅经过“整顿”以后再次开业,表姐打电话来叫阿兰和莉莉她们去上班,因为歌厅怎么能离得开小姐呢?

  眼下袁芳一下子碰到了两个问题,第一,表姐没有叫她去,因为她在电话里分明是告诉袁芳她们不再有关系了,这就是说,袁芳失业了。

  第二,这个两居室原本是五个人合租的,现在一下子走了两个人,按照原来的租金算起来,如果她们三个人继续住,每个人就要平摊走了的两个人的租金,这一下子就让她们每个人多拿四百块钱,仗义和情感是不能当饭吃的,特别是她们这些收入没有保证的人,她们的花费如果不是在底线之上算计是根本就不行的,还有什么比生活更要优先考虑的问题呢?

  “小红,我是不打算再去了,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找个地方。”阿兰安慰着袁芳。

  莉莉并没表态,因为她比阿兰更直接,更现实,何况她还在生袁芳的气。

  “我上哪都是一样,去就去,到哪不是挣钱吃饭。”莉莉说。

  袁芳仔细地想了想,这一切既不怨她们,也不能怨自己,她不想让阿兰为难说:“阿兰姐,我看你们还是回去的好,那有生意干嘛不干呢?你们不用考虑我 ,大不了我跟丹丹她们一样回家就是了,北京实在是让我伤心。”

  “我想等你表姐消了气儿你再回去,必定你们是老乡,她总不能连这一点儿都不念。房子的事我想了,现在离年底还有两个月,咱们先住在这咬牙挺着,歌厅里的其他小姐也有对自己住的地方不满意的,看看还能找谁和咱们合租,在这期间我也找找看。”阿兰说。

  阿兰说完给了袁芳一个手机号码说:“这是我的一个姐们儿叫周倩,也是我的老乡,她现在是单干呢,混得不错,你去找找她,提起我好使。”

  晚上,阿兰和莉莉去上班了,袁芳并没有急着去找周倩而是自己躺在床上,她不想想得更多了,怎么想也没有答案,她觉得自己最好睡一觉,有多长时间没有像个正常人一样在晚上睡觉呢?袁芳觉得自己都把活着的滋味给忘了。

  袁芳在家里昏天黑地睡着,她忽然发现睡觉真是件好事,可以不再想那些头疼的问题,特别是现在,晚上睡了白天还能睡完全是因为, 晚上是她想睡的时间,白天是她睡习惯了的时间,袁芳活这么大也没睡过这么多的觉。在梦里她还看见了自己的家,连绵不断的商洛山,清澈的坨河,母亲父亲和弟弟。梦可以把她送回家,并且这旅行是免费的,即使有的时候她偶尔醒过来,马上就想闭上眼睛,她宁可回到梦里。

  阿兰并没有叫过她,回到家里洗了澡就轻手轻脚地睡下,不去打扰她。

  “小红是不是病了,怎么老是睡?”一天莉莉问阿兰 。

  “让她睡,我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太想睡了,累得不行了。”阿兰说。

  袁芳终于起来了,她觉得自己在梦里好像想明白了什么,浑身都轻松了很多,只是睡得两条腿有些发软,头也大。

  她站在镜子跟前看了看自己,上眼皮有些肿,脸色也更加苍白。她看了看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屋里阿兰和莉莉正在梦乡,她仔细地洗漱了一番走出门去,她得去找阿兰说的那个周倩,她还得去干活。

  下了楼袁芳给周倩打了电话,电话里的女人声音听起来比阿兰大,听到袁芳提到阿兰倒是蛮热情地说:“我在商场里买东西,我告诉你,我在后海这个地方住,你打车到鼓楼大街下车,我在地安门商场门口等你。

  袁芳打车到了鼓楼大街,下了车抬头就看到蓝天下,红色的钟楼堵在马路的尽头。街上很热闹,转过头去就能看到后海的湖面,有游船荡漾其间。周围很多明清式样的建筑,就连银行也是古香古色的。阿兰找到了地安门商场站在那,她不知道周倩长的什么样,所以眼睛徒劳地在过往的人群里搜索。

  袁芳看到一个女人站在门口也在人群里寻觅 ,这个人戴着墨镜,大得将近占了脸的三分之一,一头长发乌黑,上身穿一件白色紧身短外套,外套的门襟不是在中间而是偏左,一排间隔不等距的黑色扣子。就连包裹在脖子上的领口也有一个黑色的扣子。下身穿一件黑色的裙子,一双同样是黑色的高跟鞋。肩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浅驼色的羊皮挎包,手里还提着几个装满东西的塑料袋子。

  袁芳虽然估计这个人可能就是周倩,可是她并没有主动地走过去,倒是那个人发现了袁芳走了过来。

  “是小红吧?我是周倩。”女人说着一笑,露出白色的牙齿。

  “是,你是周姐吧?”袁芳打着招呼说。

  “走吧,我家就在附近。”周倩说。

  看到周倩手里拿着很多东西,袁芳说:“我帮你拿着吧。”

  周倩并没客气说了声好,把东西递给袁芳。

  袁芳跟着周倩穿过几条街道来到一座灰色的小楼前,这是北京最古老的楼房,应该是西式的建筑,砖木结构外表看着有些摇摇欲坠的样子。从前门经过天安门到地安门这样一条中轴线上,周围是不允许有高层建筑的,所以,这个小楼也只有三层。

  楼梯是木制的,走起来“咚咚”作响,即使是大白天的,由于楼道狭窄又没有窗户也是黑洞洞的,从外边阳光灿烂的地方走进来,袁芳的眼睛一下子不适应,一脚踩空了一节楼梯。

  “慢着!这楼道里黑。”周倩嘱咐着说。

  周倩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两个人走进去,屋里到是满亮堂,地板也是木制的擦得很亮,周倩找出拖鞋让袁芳换上。这是个独居室,没有门厅,厨房厕所倒是一应俱全。

  袁芳仔细打量着屋里,卧室大概有十二三平米,屋里很乱,靠墙放着一个藤编的沙发,上面是厚厚的坐垫,沙发前摆着一个同样是藤编的方形茶几,茶几分两层,上面扔着几本杂志,底层是马口铁的糖盒子,有曲奇饼和巧克力。

  挨着沙发是一个床垫子,直接放在木制的地板上。上面铺着一个格子的床罩,床罩很显眼,朱红色,湖蓝色和明黄色的大方格子显得特别刺眼。这个床垫就是周倩的床。床边还有一个柜子,放着一个怒放的兰花形状的玻璃烟缸,床头柜边上是一个台灯,台灯的支架可以调节,灯罩是黑色无光漆的,有点像照相馆里的灯一样。灯座上有个圆形的调节钮,可以调出不同程度的光线。窗户很大,两边是窗帘,窗户还拉着一个类似北京竹帘子式样的竹编窗帘,阳光正透过竹帘把光撒到床罩上,弄了一床的光点儿。在床和窗台之间还有一台电脑,放在一个低矮的电脑桌上,电脑的旁边是一个陶瓷的玩偶,一对小人儿正在亲吻。

  墙上有几张小巧的挂毯,有的是个娃娃脸,有的干脆就是几块不同形状颜色的组合,什么也看不出来。床垫上方的墙上是周倩的一张巨大的黑白艺术照片,周倩两眼火热地微笑着。

  对面墙上一整面墙都是组合柜,组合柜是白色的,门把是黄铜的,闪闪发亮。对着床垫的柜子有很多格子,放着很多瓶瓶罐罐儿,有青花瓶,还有紫砂壶,有几个格子里面是一些布人儿或者泥塑的小玩意。最底下一个一米见方的格子里有一面镜子,镜子前放着很多周倩的化妆品,由于挨着镜子显得特别的多。

  周倩脱了外套扔在床上说:“喝点什么呢?”

  这句在城里时髦的话袁芳听了一愣,在她的概念里,除了吃饭喝粥或者喝汤,平常就是喝水,还能喝点儿什么呢?

  周倩看袁芳没说话,自己走进厨房说:“茶几底下有吃的,你随便吧。”

  原来,干这行的也分很多种类,歌厅里和洗浴中心的为大多数,他们大都是从乡下来的,属于在固定场所里的营生,没什么严格要求,接待的客人也都是一些只图快乐并没什么过高要求的人。还有的则不在这里干,她们自己租房子,客人靠拉皮条的介绍或者自己认识的人,这样干的人俗称“暗门子”,但是为数不多,因为城里租房子贵,客人也是各色人等,很多是出了事无人知晓,并且还要受人监视或者轻蔑,也许一个举报电话就被抓走,在远离城里租房子,客人又没有保证。一般这样干的人大都是岁数比较大,对钱也没有过多的奢望,不过是糊口而已。

  再一种类似港台的“流莺”,不同的她们不会站在街上,因为中国是没有这个条件明目张胆的。她们常常是出入各种相对比较高雅的场所,例如高档饭店,咖啡馆,茶室等等。做这行来钱的道也不一样,虽然是羊毛出在羊身上,可是来源却不同。她们最主要的收入是,一旦有客人需要陪伴,她们会想办法让客人点饮料或者点心,高档的茶叶等等,然后老板给她们提成。她们虽然靠老板的提成,可是不受老板的约制,来去自由一把一结账。来这里的客人相对也文雅一点,即使是装出来的,口袋里不缺钱花。由于是在公共场所,人身安全相对也有保证。如果客人有别的需求,她们不像歌厅的小姐那样没有选择,她们会根据自己的判断、价钱、喜好或接受,或拒绝。她们有时候也在电脑的QQ上联系客人,但是还不同于在网上专业干这行的,这些人大多是她们已经熟识的人或者这熟悉的人介绍的。

  但是,干这行却对她们有一些较高的要求,第一是长相,没有了这个,你坐在咖啡屋里也没人能看上你,第二相对要有些谈吐,一问三不知的乏味是干不了的,第三她们要为了这行准备的东西比那些歌厅里的小姐多,不仅是穿着打扮要有档次,家里的摆设也要高雅一些,因为会有客人到家里来。即使不是直接寻欢,做个“来访”的朋友交往也是免不了的,她们有自己的一个社交圈,当然,这一切都是为了挣钱,周倩就属于这种。

  周倩和阿兰是同乡,阿兰只知道周倩自己谋生,但是周倩怎么谋生阿兰却不知道,她只以为她一定有个发财的地方,所以,阿兰把袁芳介绍给周倩并不知道,袁芳离这行还是有距离的。

  周倩从第一眼看见袁芳就知道,这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要做自己这行看来还不能马上就行,但是,袁芳的长相叫周倩满意,她相信经过自己的指点这个人是能干的,另外,周倩也真的需要一个人为伴,这样可以扩大自己的交往人群,挣钱的机会就会多。不过,伴儿可不是好找的,独行的她早已不相信任何一个人,她也不能轻易让别人走进自己的圈子,袁芳给周倩的第一印象叫她先觉得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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