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课的时候,孟凡雪把活动教案往后翻了翻,看到下周三有一节手工制作课,是树叶贴画。孟凡雪便想着是不是应该带着小朋友们到楼下的大院子里去采集些树叶。照往年的经验,家长们帮忙准备树叶材料的不多,毕竟不是城里的家长,在他们的观念里,学不学东西不重要,只要孩子吃饱了饿不着就行。

  扭头见大一班的李芸老师正把手放在桌下偷偷地织围巾,便问:“李芸,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准备树叶贴画的材料啊?”

  李芸头也没抬:“不急,再等几天吧。树叶还湛绿呢。”这话说完,倒是掠了一眼孟凡雪,“雪姐,你帮我听着点动静,别让宋圈子逮住我。”

  “差不多行了,你都织了一节课啦,害我也跟着提心吊胆的。”孟凡雪抬头看看墙上的表,“马上课间操了,收起来吧。还有啊,她这宋圈子的外号在园里别叫啊,万一哪天被园长或陈露露听见可有你好受的!”

  “行行行,”李芸一面把线团和毛衣针收到包里,一面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回头,瞅见孙文娟正在对面聚精会神地摆弄手机,安静得有点反常,就悄悄地从她身后探过头去想看看这孙老师在搞什么名堂。没成想这个小举动把感觉到有人偷窥她的孙文娟给吓了一跳。她一下子把手机反扣在桌上,红下脸来说:“李芸,你什么人啊!咋偷看别人隐私啊!”

  李芸见状有点发懵,平时嘻嘻哈哈闹惯了的,比这更出格的玩笑也不是没开过,也没见孙文娟这么着急过。她跟自己一样,一向都是很识逗的,可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啊?

  “你……你……”李芸结结巴巴地不知说什么好。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适时地响了。孟凡雪忙走过去打圆场:“快走快走,下课了,哎,今天谁带操啊?有你吧李芸?”

  孟凡雪一边问,一边拉了李芸一把。悄悄看看孙文娟,见她已经把手机收到了衣兜里,抬头恰好接住了自己的眼神,脸竟是又红了一下。孟凡雪瞪她一眼,扯着李芸先下楼去了。

  “雪姐,你和孙文娟最好,她是不是搭上什么人了?刚才我可看见她在偷偷给人发短信呢,瞧她那反应,绝对不是给她老公!”

  “行了行了,还没结婚的丫头片子咋学得这么八卦!她就那样,你别瞎猜啦。”

  “我瞎猜?”李芸轻哼了一声,“她最近神神道道的,雪姐没看出来?”

  “我老眼昏花,啥也看不出来行了吧。对了,你在外边也别乱说啊。”

  “放心吧,我又不是江伟他妈,才不稀管她的破事呢!”

  洋娃娃和小熊跳舞

  跳呀跳呀一二一

  他们在跳圆圈舞呀

  跳呀跳呀一二一

  小熊小熊点点头呀

  点点头呀一二一

  小洋娃娃笑起来啦

  笑呀笑呀哈哈哈……

  随着欢乐的音乐声响起,整个幼儿园里沸腾起来了。孩子们排着不很整齐的队列,嘻嘻哈哈地涌向大院里,一会儿功夫就由老师们带领着在本班的活动场地站好了。一楼正中的大园门前有一个方形的台子,这是每年六一儿童节主持人和孩子们表演的地方,也是在每天的课间韵律操上两名带操老师站的地方。

  看着台上飒爽英姿的李芸和陈露露,孟凡雪发自内心地感叹着,年轻真好。再往东边中一班的场地瞅了一眼,孙文娟也早已站在了队伍后面。看她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孟凡雪不由得又是一叹: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春阳幼儿园占地不是很大,除了坐北朝南的那幢红顶二层主楼,东边还又扩建了两排楼房。听说镇上当初的意思是想让四个近村之外的其他几个村里的孩子合并过来,可是这个提议没有被那些村的家长们认可,毕竟幼儿园的小孩子比不得小学初中,每天都要接送,而且大多还是由闲在家里的爷爷奶奶接来送往,如果路途远了,太不方便。所以,扩建了的楼房基本没利用起来,一层当成了接待室,另一层盛放了些活动器材。

  幼儿园的东西两面种了好多银杏树,秋风一吹,蝴蝶样的银杏叶从树上飘落下来,煞是好看。最南面自西向东是一架葡萄长廊,架上的葡萄一串一串的挂在藤蔓上。葡萄成熟的时候,这一串串的葡萄便成了孩子们的下午点心,虽没有集市上的模样好看,味道却是酸甜可口。

  院落中央是一组大型组合滑梯,下面铺垫了厚厚的塑胶地坪,一到活动课,这里便成了笑声最多的地方。组合滑梯的外围又是一大片草坪,依着草坪搭建了些奇形怪状的花池。夏天里各色的花开得还算艳丽,只是到了秋末便萧条得多了,反将那一株株的冬青衬得越加鲜绿了。

  孟凡雪在前面领着,肩上背着一架手风琴,脖子上挂着一枚小红哨,不时地回头向着几十个叽叽喳喳的小孩子们做出“嘘”的手势。俞老师在后面照看着,手里拉着捣蛋包邓龙哲的小手。这孩子天生不会走一样,抬脚就是小跑,为这,常常不是磕破额头,就是碰伤膝盖。害得她俩每次出活动室都要看犯人一样寸步不离他的左右。

  秋风虽然还不是很硬,地上的叶子却也是落了很多。

  一看到大草坪,孩子们立马像脱了缰的马驹一样蹦跳笑闹起来,眨眼的功夫,组合滑梯上已是围满了小人儿。

  孟凡雪望望俞老师,她手里牵着的邓龙哲也早跑没影儿了。

  “这么乱糟糟的太危险了。”俞老师有点担心。

  孟凡雪当然也知道如此没有秩序的确有宋园长天天强调的“安全隐患”。可想想孩子们一来到幼儿园就被圈到活动室里,眼瞅着这些大型活动设施却不能尽兴地玩,往大了说是资源浪费,往小了说也算是扼杀童真和天性吧。想想自己小时候上幼儿园不也是天天盼着老师带着到外面玩吗,什么计算啊音乐啊绘画啊,都统统先抛到爪哇国待会儿吧。

  “让他们疯一会儿吧,”孟凡雪笑嘻嘻地跟个小孩子似的向着俞老师做了个鬼脸,“难得出来放肆一回。”

  “我担心……”俞老师欲言又止。

  孟凡雪知道俞老师担心的是什么。就在前年的春天,中一班的一个孩子在玩滑梯中被另一名小朋友从滑梯上推下去把腿摔骨折了,虽然后来治愈了也没什么大碍,但因为这事带班的刘静老师被家长骂,被园长批,大会小会做检查,临了还又受了经济处罚,最后一气之下竟然辞职不干了。打那以后,宋园长很少让老师带着孩子们到这儿集体性的玩耍。很长一段时间,这套大型设施基本就成了和尚手里的那把梳子——没用了。

  “差不多了吧?”俞老师又催了一遍。

  孟凡雪看看表,拿起手中的小哨子吹了两声。孩子们正在兴头上,听见哨声一下子静了下来,个个极不情愿地溜下滑梯,离开草坪,慢慢吞吞地走到两位老师跟前,跟刚才的活泼劲儿形成了明显的反差。

  “小朋友们,今天老师带你们到院子里来主要是要教大家学一首歌,如果你们能在下课前把这首歌学会了,老师就让你们再玩会儿滑梯,你们说好不好啊?”

  “好!”

  “来,请大家有秩序地围成一个大圆圈坐下来,不要挤,不要抢,大家都是听话的好孩子是不是啊?”

  “是!”孩子们有口无心地应着,没大会儿就围成了一个圈圈。

  孟凡雪走到中间也坐下来:“小朋友们,现在是什么季节呀?”

  “春天。”

  “秋天。”

  “是谁说的春天啊?咱们不是刚刚学了《秋天多么美》的儿歌嘛。对,现在是秋天了,大雁南飞,果子成熟,天也格外高格外蓝了是不是?”

  孩子们一面应着“是”,一面仰起小脸抬头看天。湛蓝的天空里飘着三两朵白云,水洗过一样干干净净。

  “还有谁能说秋天的特征啊?”孟凡雪笑眯眯地收回仰望的目光问孩子们。

  “老师,我家的菊花开了。”

  “对,菊花就是秋天才开的,欣雨真聪明。”

  “老师,我爸爸种的豆子都装到大……袋子里了。”说这话的是魏喜得,小家伙一边说,还一边用两只胳膊乍开比量那袋子的大小。

  “喜得说得对,秋天到了,庄稼都收了。还有没有啊?”

  见没有人再回答,坐在边上的俞老师提醒着说:“小朋友们看一下咱们幼儿园四周种了些什么呀?”

  “树。”

  “还有树叶。”

  “秋天树叶都落到地上来了。”

  “好!小朋友们太聪明了,今天老师就教你们一首《秋风吹》”。

  秋风起来啦,

  秋风起来啦,

  小树叶离开了妈妈,

  飘呀飘呀飘向哪里,

  心里可害怕……

  孩子们欢快的歌声伴着优美的手风琴声响彻在春阳幼儿园的大院里,蔡大爷也忍不住从值班室走出来跟着哼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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