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宣姜得话分二头,各表一方,先说她的第一任丈夫卫宣公的来龙去脉,然后说宣姜的“本生故事”,要不你真会上刘向的当,以为宣姜无恶不作呢。

  说卫宣公的事根据的是《史记?卫康叔世家第七》

  卫国的祖上是周武王同母少弟卫康叔,卫康叔自立国后一传二传三传,就传到卫庄公就开始娶齐女为夫人,这卫庄公的夫人就是那时的当世美女,绝代佳人,庄姜,《诗经?卫风》“硕人”把庄姜夸的不亦乐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就这么个顾盼生辉的佳人,并不得卫庄公喜欢,司马迁说“好而无子”。说庄姜是忍不住向往她的“美好无匹”,但还是就此打住,言归正传吧。说这美人庄姜的丈夫卫庄公死了,儿子完桓公立,庄公宠爱的庶子州吁不服,杀了恒公,州吁自立,然后也被杀,再然后就是桓公的弟弟,属于天上掉馅饼,躲都躲不掉就当了卫国国君,是为卫宣公,就是本篇女主角宣姜的丈夫。

  这宣公天生的色坯子,先是和自已的庶母夷姜偷情,并且生下了儿子伋,就是因为急急忙忙没有准备就生下,所以叫伋,也叫急子。还好,急子并没有因为是私生子受到歧视,后来卫宣公即位后,还被立为太子,让右公子辅佐他。

  转眼,急子到了可以娶妻的年龄,右公子就想为太子娶一房娘家有势力的妻子,选中的是当时齐襄公两个妹妹之一的宣姜,另一个也被列到孽嬖传里叫文姜的便是,那两个妹妹都像她们的前辈庄姜一般美貌,却各自落得半真半假的骂名。

  太子得知自己的未婚妻美貌无比,内心说不出的高兴,到了迎娶太子妃的时日,兴冲冲就去了,那当爸爸的宣公听说儿媳美貌无比,也说不出的高兴,不是为儿子太子高兴,而是为自己高兴,宣公在太子娶亲的路上,做出一个常人不可思议的决定,竟然顾不得礼仪廉耻,要自己娶回来,至于太子会怎样,身为父亲的宣公没想过,作为补偿为太子另娶了妻子,后世唐玄宗估计就是照着宣公的样子学的吧。太子遇到这样的父亲,毫无办法,因为他不能违背父亲的命令,违背了就是不孝顺,真想不出有这样的父亲,居然又有这样厚道的儿子。太子急子就硬硬的咽下这口夺妻之恨,没反抗,没吭气。

  《诗经?邶风》“新台”专门就卫宣公夺儿子太子妻事件讽刺挖苦了个彻底,让我们有机会看到卫宣公的丑恶嘴脸,新台就是卫宣公为迎娶儿子媳妇为自己媳妇专门在国界紧急搭建的,“新台”全文连带翻译如下:

  新  台

  新台有沘,河水弥弥,燕婉之求,籧篨不鲜。

  新台有酒,河水浼浼,燕婉之求,籧篨不殄。

  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

  译文如下:

  新台照水倒影明,河水涨得与岸平。求得安顺夫婿好,嫁个蛤蟆不像人。

  新台靠水造得高,河水涨满浪滔滔,求得安顺夫婿好,嫁个蛤蟆不得了。

  鱼网设备为捕鱼,蛤蟆入网空怜渠。求得安顺夫婿好,得这蛤蟆怎么了。

  一个貌美如花的绝代佳人就这样,被中途杀出的程咬金拐带进了家门,出家门时设想年貌相当的太子佳婿,憧憬的美妙生活,一霎时上了那“新台”就彻底改变,彻底粉碎了,少年才俊变成了蛇腰鸡胸的丑八怪,那感受远比打翻了五味瓶复杂的多,难堪的多,没人记录此时宣姜的内心感受以及因此产生的实际行为,她哭了吗?反抗了吗?悲愤了吗?怨恨了吗?寻死觅活了吗?她的震惊只能用非同小可来形容,樱桃小嘴张开,怕是一周都合不上。

  不管宣姜的内心感受如何,知道的是宣姜最终接受了命运对她的安排,她跟了本来应当是公公的宣公。

  宣公娶了儿媳当媳妇,齐襄公做为宣姜的哥哥只字没吭气,政治联姻就是这么回事,嫁国君嫁太子达到的目的是一样的,谁管你嫁的是俊是老是小,嫁给政治需要就行。

  卫宣公表的差不多了,再表宣姜。

  宣公娶了宣姜以后,对美女宣姜很是喜欢,没过几年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寿和次子朔。原来的夫人夷姜,就是太子伋的母亲,曾经让宣公不惜首次违背伦理偷父亲老婆的那个女人夷姜,不能忍受自己失宠的局面,地位的急剧跌落,恐怕还有丈夫不顾廉耻,竟然把俩人偷情的结晶急子,也就是太子的媳妇据为己有,身为母亲不能忍受,于是主动放弃生命,自杀了。卫国宫廷内部的权利就移交给了新欢宣姜。

  夷姜一死,太子伋的位置就很不稳定了,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之后,宣公想废太子伋,一来自已抢了儿子太子的妻子,心虚又不自在,见太子就不顺眼;二来太子多少总会流露点脸色吧,父子们相见难免尴尬,否则就不成其为人了,毕竟是夺妻之恨嘛;三来再加上宣姜和她的小儿子朔又“谗恶”太子,那太子还有好?这就给卫宣公废太子找下了借口,废也就罢了,毕竟宣公自己不占理,但宣公竟然下毒手,要杀了太子,其中的缘由可能和宣姜以及想当太子的公子朔轮番诋毁有关,太子伋真的就被宣公暗杀了。

  让宣姜没想到的是,还搭上了自己的大儿子公子寿。原本宣姜是想让他当太子的,不想这寿和太子伋虽非一母所生,但德行却可圈可点,不仅不愿和异母哥哥争夺太子地位,而且还为了保全太子哥哥伋,不惜替他而死,那哥哥太子伋得知事情的真相,也不苛活,结果好端端的哥俩都死了,这自古好人没好命呀,这段历史在《诗经?邶风》“二子乘舟”中记录下来,诗中满是同情和担忧,为纪念两个有品行的公子,原文全录于下:

  二子乘舟

  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

  二子乘舟,泛泛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宣姜在为自己儿子争夺太子地位中,自己先折损了一个儿子,只剩下和她意趣相投的小儿子公子朔,宣公没别的选择就立小儿子朔为太子。朔在宣公死后当了惠公,宣姜多少算是如愿以偿。但宣公、宣姜以及公子朔的行为不得人心,比如原来辅佐太子和寿的左右公子都怨恨这个惠公,怨恨宣公,宣公已经死了,怨恨宣姜,宣姜此时已经没她什么事了,只有把一切怨恨集中在新即位的惠公身上,两人合力把这不得人心的惠公赶走,立太子伋的弟弟黔牟为君,被赶走的惠公就跑到他舅舅家了。他舅舅齐襄公管你是非善恶,我只要我外甥当国君,二话不说,不用问青红皂白,讨伐卫国,卫国打不过齐国,卫国的国君黔牟就跑了,反把主持正义的左右二公子搭上了,惠公复辟成功。

  儿子当了国君,宣姜如愿以偿,按说此时应该退出历史舞台了,但偏偏老天不答应,还要让她上演大戏。

  话说宣姜儿子惠公在位三十一年,其中还包括黔牟为君的八年,他死后,儿子懿公赤当了国君,这倒也没费什么周折,只是这个懿公不争气,几乎导致卫国灭亡,原因来自懿公有个特殊的爱好,好鹤,懿公是因鹤而亡国。

  帮助卫国复国的当然是齐国和宋国,为什么是这两个国家,就和宣姜有巨大的直接的关系,话又得从宣公死后说起。

  话说宣公死后,宣姜不愿意过青灯孤影的生活,再说,一辈子嫁了这么个又老又丑的丈夫,宣姜心有不甘,老家伙活着也就无从谈起,老家伙死了,我就重新有了自由身,管他什么“女不二嫁”的鸟什子古训,谁愿意守谁守,反正宣姜我不守,我要开始新生活。

  宣姜在卫国宫廷生活了多年,对卫国很熟悉,人家已经看上了一位佳婿,只是碍于面子自己不好意思说,于是把这个问题提交给自己的哥哥齐襄公,齐襄公对妹妹中途被迫改嫁卫宣公,多少有些歉意,如今妹妹已经是寡妇了,提出这么个请求,就一力答应了。

  宣姜看上的那位男子就是太子伋的弟弟,也就是宣姜的庶子伯昭,他们年貌相当,但辈分相差,宣姜勇气很可嘉,你公公敢娶儿媳妇,我嫡母就敢嫁庶子,这叫一报还一报。哥哥齐襄公就跟昭伯提出了这桩婚事,应该能够料到,昭伯不愿意,说什么也不愿意娶父亲的遗孀,那不是乱伦吗?名声太不好,虽然父亲宣公荒淫无道,好色成性,但并不代表我一定贪图美色,违反礼制,但那时候哪有昭伯说话的份儿,讲道义的结果就是兄长伋和异母弟弟寿的下场。谁想说话那得靠实力,齐襄公就是用实力说句,你不愿意?“强之!”(《左传》语),于是,宣姜就借哥哥的实力再嫁个庶子昭伯。

  没想到的是,结果却是出人异料的妙,按说强扭的瓜不甜,但从接二连三生的三儿两女看,显然不是这样。想来宣姜再嫁后,分外珍惜这段婚姻,当初嫁糟老头宣公是为国,此时却是为自已,所以经营婚姻分外努力,靠着自已的成熟风韵,靠着自已的聪明才智,没多少功夫,眧伯乖乖拿下,先生了大儿子齐子,又生了戴公,再生了文公,还生了两个美女,宋桓夫人以及大名鼎鼎的《载弛》作者许穆夫人。

  应该说宣姜自从跟了昭伯,过的是养儿育女充实平淡富足的生活。儿子惠公、孙子懿公当他们的国君,我和小辈丈夫过自己的小日子,互不干扰。

  但历史的发展不是以人们美好的意愿发展的,这不,宣姜的孙子懿公不争气,把卫国给弄丢了,和卫国有很深姻亲关系的齐国以及宋国就赶来救援,齐国是宣姜的娘家,当年的惠公是齐国的外甥,失国的懿公是齐国的外孙,赶来救援理所应当。赶来救援的宋国娶得就是宣姜的女儿宋桓夫人,宋桓夫人救自己的娘家也是理所应当,那个自己亲自赶回卫国,请求大国齐国救援的是宣姜的另一个女儿,曾经想嫁到齐国,但最终嫁到许国的许穆夫人,她要帮助拯救卫国也是理所应当,更应当的是宣姜儿子,身为男儿,身为公族,历史性的担负起自救的重任,担负重任的第一位是宣姜的大儿子戴公,可惜因为积劳成疾,没过一年就死了,接着是宣姜的二儿子文公,文公轻赋平罪,身与民同甘共苦,总算在齐国和宋国的帮助下,励精图治,“收拾旧河山”把卫国重新建设起来了。

  宣姜自此以后再没有在历史的长河中泛起波浪。

  需要补充的是,刘向在《列女传》里为了符合自已的说教,不惜篡改历史,既然要把宣姜列到“孽嬖传”里,就不能不把宣姜描画的令人发指,明明以信史著称的《左传》《史记》都记载是宣公要废、杀太子,刘向偏把舆论导向宣姜,说是“宣姜乃阴使力士待之界上而杀之”这可是有质的差别。这种别有用心已经反复使用了,比如在描画妲已时。可见历史就是任人把玩的泥巴,你捏成啥就是啥,后世又有几人为一个女人翻案?更何况这女人也有难逃其咎的地方,但比之乱世春秋的各个公候,做为政治小法码的宣姜,简直是小小巫见大大巫了。


  ◎卷七之四 卫宣公姜

  宣姜者,齐侯之女,卫宣公之夫人也。初,宣公夫人夷姜生伋子,以为太子,又娶于齐,曰宣姜,生寿及朔。夷姜既死,宣姜欲立寿,乃与寿弟朔谋构伋子。公使伋子之齐,宣姜乃阴使力士待之界上而杀之,曰:“有四马白旄至者,必要杀之。”

  寿闻之,以告太子曰:“太子其避之。”伋子曰:“不可。夫弃父之命,则恶用子也!”寿度太子必行,乃与太子饮,夺之旄而行,盗杀之。伋子醒,求旄不得,遽往追之,寿已死矣。伋子痛寿为己死,乃谓盗曰:“所欲杀者乃我也,此何罪,请杀我。”盗又杀之。二子既死,朔遂立为太子,宣公薨,朔立是为惠公,竟终无后,乱及五世,至戴公而后宁。诗云:“乃如之人,德音无良。”此之谓也。

  颂曰:卫之宣姜,谋危太子,欲立子寿,阴设力士,寿乃俱死,卫果危殆,五世不宁,乱由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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