妲己和妺喜、褒姒一样有名。至少在古代,这个“古代”就是明代了,因为她们三人荣幸上了课本《幼学琼林》,而这套课本是孩子们的启蒙读物,孩子们都知道,就可以叫妇孺皆知了。《幼学琼林》是这么介绍我们更远的“古代”三大美女的;“三代亡国,夏桀以妺喜,商纣以妲己,周幽以褒姒”。三人都是作为“红颜祸水”的标杆屹立在我们几千年历史著名人物丛林里的。

  妲己比妺喜生活好多了,毕竟相隔了600多年,现在看起来仍然异常精美的青铜器,比如天下闻名的司母戊大方鼎、父己方鼎、天兽御尊、异常精美的四羊方尊等等,已经如火如荼的诞生发展,而且臻于完美,玉器的加工也更加美仑美奂,纺织业在城市已经告别简单化,比如披块兽皮,裹块葛麻等等。此时的贵族时髦穿绣花短衣,那衣料上有花纹可是巨大的进步呀,发式也多起来,男子戴冠,女子饰玉,喝酒用精美的爵,吃肉用青铜器的鼎。

  商代的男人和女人比之夏简直出落的“如花似玉”,说这些是想表明,正是文化的发展,(注,伟大的象形文字甲骨文诞生了),文明的进步,让人更有机会腐化堕落。有夏时的一代亡国美女妺喜若是站在600年后的妲己面前,必当自惭形秽,感觉自己虽贵为一代王后,却犹如野蛮人一样,吃的差、穿的土,你想,用石斧,石镰,石铲,蚌刀,骨针,兽皮生产出的吃穿用度,哪里比的上青铜器时代的产物?哪里能迷惑住现在的君王?那妲己就不一样了,她利用“当代高科技”把自己打扮的分外妖娆,以至于纣王想不爱都不能。

  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爱英雄,英雄和美人相遇总是上演一部戏,而这出戏往往以悲剧告终,比如桀和末喜、纣和妲己,楚霸王项羽和虞姬,唐玄宗李隆基和杨贵妃玉环,这是帝王一级的,其他的更是多不胜数,不记也罢。且让我们看看纣和妲己的故事吧,不说演义版比如《封神演义》,只说正史版比如《史记?殷本纪》,再加上刘向《列女传》。以《史记》版讲吧,显的严肃而正统。

  这要从帝乙说起,帝乙生了四个儿子,长子叫启,即孔子说的商时三仁之微子,次子名字不知,封于“ 箕”,即箕子,“三仁”之二,这个箕子,司马迁没说是帝乙的儿子。但肯定和帝乙有亲戚关系,这箕子就是商亡后,继承商的祖地封为侯的,第三个儿子叫仲衍,司马迁也没说,“少子”(司马迁)即受德辛,就是故事的主角纣。他之所以继承君位就是因为他是嫡妻所生之子,而长子启,“母贱”亦即是妾吧,就不能即位,这是中国的宗法制度,嫡长子继承制。帝乙选中了辛作为继承人,从此改变了商的历史,本来辛是应该不负父王的重托的,因为辛“帝纣资辩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皆出己之下。”就是说辛天资聪颖,文武双全,以至于“诸葛亮手下无谋臣”,自己一个人比全体朝臣都能,太能了也是非常危险的,这就是不能接受谏的根由。

  文武全才的辛还有绝大部分男人的爱好,“好酒淫乐”,这妲己就合理的出现了,不管这妲己是九尾狐狸变的也好(《封神演义》版),辛征伐过程中,战败国作为战败的贡品也好,反正是英雄爱上美人了。妲己不是寻常之辈,能让智勇双全的辛爱上恐怕不仅仅是靠美色吧,哪个帝王后宫不是美女如雨后春笋一般呢?妲己想要鹤立鸡群必是下了一番功夫,她爱好音乐舞蹈,就是那种远离了石罄,泥埙的新式乐器,比如青铜制作的铙(回字版铙)等,青铜器击打出的声音是石罄所不能比拟的,已经能做“新淫生”了,那也是怎么吹都是旷远悲凉的埙所不能比拟的。辛为了使美人妲己高兴,让音乐家师涓“作新淫生,北里之舞,靡靡之乐”。总之是让人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的那种音乐和舞蹈,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邓丽君就是被作为“靡靡之音”的总代表,被我们受革命音乐熏陶长大的广大人民群众深刻批评的,那种“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的雄壮声音如何能接受“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那种柔软的让人没有筋骨的“靡靡之音”?虽然后来“好德没好色”似的普遍接受了“靡靡之音”,我那时就以为“糟了!”离亡国不远了,这都是历史的经验教训总结的呀,结果唱“靡靡之音”的邓丽君都死了,国家反而昌盛了,而邓死后的更加“靡靡之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可见“新淫生,北里之舞,靡靡之乐”并非是亡国的必然条件。

  还是转回到纣和妲己吧,辛为了彰显自己的帝王至尊,通过增加赋税来建造鹿台,收罗“狗马奇物,充仞宫室”。建立皇家动物园(益广沙丘苑台,多取野兽蜚鸟置其中),大肆举办国家级的音乐会(大聚乐戏于沙丘),用池子装酒(和桀有同好),在树枝上挂肉(以酒为池,悬肉为林),更“先进的”进行古之“天体运动”,使男女裸相逐其间。在用青铜器制作的蜡台照明的暗夜,纵酒欢歌,说明辛精力过盛,因为在他在位的二十九年间,他还忙于征伐四方部落,特别是东南,那和历代开疆拓土的君王一样,辛开拓山东、淮河下游和长江流域,使商的疆域大为扩展。这一点毛泽东主席是非常肯定的,他在1958年11月阅读《苏联社会主义经济问题》后,先后肯定郭沫若关于辛开疆拓土的考证,那是科学研究和考古成果。认为辛是个很有本事,能文能武的人。他还这样谈论商的灭亡,是因为辛伐徐州之夷,打了胜仗,但损失太大,俘虏太多,消化不了,周武王才有机会乘虚进攻,致使大批俘虏倒戈,结果商灭了。伟大的战略家,军事家,新中国的主要缔造者毛泽东压根没提妲己,压根没提酒池肉林等等一个奴隶制度走入鼎盛必然追求的奢华,虽然这奢华往往伴随着令现代人惊心触目的血腥残酷。这残酷不仅仅是辛创制了炮烙之刑,酷之刑(就是把人剁成肉酱)等等,在整个商代,帝王,大将等死后,按等级都是要用活人殉葬的,动辄百人,那种血腥残酷是和当时社会发展必然相连的,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也不能以孔子的眼光,司马迁的眼光看而不顾当时的社会发展阶段。

  虽然辛的阶级必然导致他的残酷,但失去众人心还是他灭亡的又一原因。比如他哥哥微子数次劝他,他不听;比干,辛的叔叔更是一天三谏,谏的辛火冒三丈,这也是必然的,一个文武双全,又处在至尊地位的人,不可能听进去臣下的劝诫,说的温婉一点,比如徽子的劝说,辛可以不以为意,说的恨了,难听了,管你亲叔叔还是亲弟弟,一律处死,死也不能让你痛快,所以创制了炮烙之刑等,对他的亲叔叔比干,辛用的挖心肝,说是要看“圣人心有七窍”,吓的辛的小哥哥萁子不敢谏了,只好装疯卖傻,他大哥微子也逃了,这样以来,没人敢说没人敢谏,辛在穷兵黩武一下,国力大耗,民怨日炽。周武王乘机反判,和辛战于牧野,辛战败了,一世英雄难以接受,估计帝辛和周武王之战和楚霸王战汉高祖刘邦一样,贵族出身从无败仗的项羽根本看不起小混混起家的刘邦,居然让刘邦打败了,项羽不服也咽部下这口气,所以无颜见江东父老,这辛想来我贵为天子,你姬发算什么?一个小部落的小首领,我有战车,有青铜器制作的武器,一次出兵能1万3千人,你为了活命连自己的儿子的肉都能吃了,平常又是献美女又是献奇物,居然被你打败,这对一个自视甚高,自信非常的人肯定是致命的打击,结果是登上自己竭民力营建的鹿台,穿上自己最华贵的衣服,自焚而死。死的还算有尊严,比桀强多了。

  说帝辛是为了说妲己,是说这一切的发生,比如商的灭亡,妲己所起的作用其实很微弱,在强势的帝辛面前,妲己不过是靠自己的才色赢得君王宠爱的小女人,远不是帝辛的祖上,商的第23位君王,武丁的妻子妇好,靠的是自己的能征善战,帮助丈夫四处征伐,开疆拓土,成为那时最高的神职人员,祭司。

  妲己身为帝妃跟杨贵妃一样喜欢歌舞,领时代之先锋,发挥的是一个女艺术家的才干,帝辛宠幸她很自然,特别是在四处征伐的艰苦环境里,有妲己给他准备的温柔乡,唱一曲“淫声”的歌曲,跳一支撩人的艳舞,没有男人不动心的。英武的帝辛也一样。妲己应该是隔三差五就创新音乐,新舞蹈以满足才智过人的丈夫,所以帝辛对妲己才能言听计从,就像杨贵妃之于唐玄宗。可惜这个故事的结局是当事人帝辛和妲己没想到的,帝辛不相信自己会失败,妲己更不会相信无人能比的天下第一的丈夫会失败,失败后就成为“成者王侯败者寇”的典范,帝辛从此成了纣王,妲己成了祸国的红颜。

  值得注意的是,司马迁在描述这段历史时和刘向的区别,司马迁没说酒池肉林,炮烙之刑,动物园,音乐会,天体运动是帝辛想要还是妲己想要,所以可能性就存在,一、帝辛为讨好妲己;二、妲己想给帝辛惊喜。但更可能的是帝辛为讨好妲己,因为动用全国民力的权利只有帝辛有。而刘向直接就归于妲己,更有一点别有用心的地方是,挖毕干的心肝,司马迁就直言是帝辛,而刘向就转嫁到妲己身上,以此更明白的证明妲己的祸国殃民,还引用了《尚书牧誓》的几句话来旁证自己的观点。

  《牧誓》是武王姬发举起反叛大旗时给自己找的理由,主要有三条罪状,一是司马迁和刘向都引用的“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就是听信了妇人的话语,家就要败落。二是不祭祀祖先,三是不用同宗长辈和弟兄,而任用坏人为非作歹。这三条罪状在当今看来实在微不足道,做为反叛的誓言实在无力的很,但当时能作为号召性的语言必有其现实基础,一是商代已经是男权社会,一个几乎完全靠强壮有力才能生存的社会,男女的天然生理结构造就了男性自以为是的优越性,而女人也接受了自己弱小的地位,男性占了优越后为强化自己的优势不断膨胀自己的优越感,终于有一天就感觉男人自己是为男独尊的,这个过程比“从奴隶到将军”漫长的多,毕竟母系社会的存在比父系社会历史悠久的多。男人妄自尊大以后,就感觉老子天下第一,做为第二性的女人自然是劣等公民,完全不能和男人平起平坐,如果一个男人对女人言听计从那肯定是被笑话的,这种状态甚至延续到今天我们偏远一点的农村,他们还保留着我们祖先的“古风”。帝辛听了妲己的话肯定是遭天下人耻笑的,是可以作为首当其冲的讨伐理由的。是可忍孰不可忍,于是武王就“名正言顺”地反叛了,居然只用兵车三百辆,勇士三百人,就把帝辛的1万3千人击败了,帝辛是烈性男儿,如此大辱岂能苟活,于是只顾英勇壮烈的自焚而死,扔下妲己不管了。

  妲己恐怕还反应不过来,天已经不是心爱的丈夫辛的天,地也不再是率土之滨,莫非王土辛的地,一瞬间改朝换代了,武王也害怕这个能妖言惑王的妲己,她就是再美好,留下了万一自己抵御不了糖衣炮弹的侵蚀,被妲己的“淫声”“艳舞”拖下水,岂不是重蹈辛的覆辙?于是,痛下决心,杀掉妲己,可惜一代歌舞艺术家就这样香魂一缕追知音辛去了。


  ◎卷七之二 殷纣妲己

  妲己者,殷纣之妃也。嬖幸于纣。纣材力过人,手格猛兽,智足以拒谏,辩足以饰非,矜人臣以能,高天下以声,以为人皆出己之下,好酒淫乐,不离妲己,妲己之所誉贵之,妲己之所憎诛之。作新淫之声、北鄙之舞、靡靡之乐,收珍物,积之于后宫,谀臣群女咸获所欲,积糟为丘,流酒为池,悬肉为林,使人裸形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妲己好之。

  百姓怨望,诸侯有畔者,纣乃为炮烙之法,膏铜柱,加之炭,令有罪者行其上,辄堕炭中,妲己乃笑。比干谏曰:“不修先王之典法,而用妇言,祸至无日。”纣怒,以为妖言。妲己曰:“吾闻圣人之心有七窍。”于是剖心而观之。囚箕子,微子去之。

  武王遂受命,兴师伐纣,战于牧野,纣师倒戈,纣乃登廪台,衣宝玉衣而自杀。于是武王遂致天之罚,斩妲己头,悬于小白旗,以为亡纣者是女也。书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诗云:“君子信盗,乱是用暴,匪其止共,维王之功。”此之谓也。

  颂曰:妲己配纣,惑乱是修,纣既无道,又重相谬,指笑炮炙,谏士刳囚,遂败牧野,反商为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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