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开春了，太阳一天比一天亮堂，山上阳坡的雪都化了。
离河边不远的地方，隐隐地能听到河冰裂缝的声音。宽阔的河面上，巨大的冰排缓缓地向下漂移，彼此碰撞着。
丁冬在岸边站着，盯着河里移动的冰排，看得真切时，跳上一个，顺流而下，遇到两个大冰排接近的时候，就跳到另一块上去。
岸上柳燕和几个女孩子手遮着阳光看着。柳燕喊：冬子最能显摆，你小心了！
志丽的妹妹林丽也拍着手叫好，柳燕斜了她一眼：小丫崽子！叫得欢。
波光粼粼的多布库尔河面上，丁冬矫健得就像一只豹子，看得大家都呆了。这个是危险的游戏，没有几个孩子敢下去踩冰排。
回家路上，丁冬嘱咐他弟：你可不能告诉爸妈我下河的事儿！
丁夏捧着一个盛着冰块的铝盆子，答应着。
柳梅问丁夏：你长大了，敢不敢下河踩冰排？
丁夏说：我长多大也不敢下去踩。
大伙哄笑着。
回到家里，丁夏拿着一块晶莹的冰块给他妈：妈，妈，你尝尝，是不是有甜味？
魏霞嚼了一点，说：还真是，甜。等着，妈也给你甜的吃。
说着去南屋拿了几块糖给丁夏，丁夏扒开蓝边的糖纸。把大白兔奶糖放在嘴里嚼，大声说：太好吃了，妈！
魏霞摸着他脑瓜说：那你都吃了吧。
丁夏含混着说：嗯，我给柳梅留一块。
区革委会高音喇叭响起来的时候，海金正领着几个八年级学生打篮球。喇叭里严肃的声音通知全体共产党员到俱乐部开会。海金立刻穿上衣服，擦着汗跑了。他是今年转正的党员，教八年级语文课，偶尔带带体育课。
海金回来时，已经过了午饭的点。就去机关食堂买了几个馒头，啃着往回走。宿舍门口几个人站在那议论着，见了海金，都问：啥事那么紧张？
海金嘴里含着馒头，含含糊糊地说：天安门，反革命事件，坚决反击啥啥的。
薛青听了脸色不好，问：又要抓典型吗？
有人说：这个不会吧，毕竟就是北京市的事情。
海金岔开话说：今年春天来的可真早伐，还这么暖和。
大伙就散了。
5
达子香开了。
薛青老师在给柳燕的班上音乐课，教歌曲《映山红》。柔美的琴声在她纤长的手指下汩汩流出，孩子们都听呆了，柳燕说：薛老师你弹的比电影里唱的都好听。
快下课时候，薛青说：你们这里山上正开着的达子香，就是映山红呀，也叫杜鹃花。兴安杜鹃，是最耐寒的花儿了。
大伙说：明天礼拜天，不如一起去采些花儿吧。
薛青说：好，一起去！
丁冬、丁夏和柳梅也跟着柳燕她们上了北山。
山的北坡积雪并没有融化，却也开满了达子香。漫山遍野的粉红。柳燕她们在采摘花朵，海金和薛青在唠嗑，看着好些粉红的花瓣散落在白雪上，海金说：这个真是漂亮死了。
薛青手里拿着一把叶子，嗅着说：这个味道比花朵的味道还要浓哈。
柳梅个子矮，翘着脚采高处的花，丁冬说：你小心脚下滑，你过来在我上面坡上采吧。
他一抬头，正看见柳燕在一棵花团锦簇的树下专心地采花，白白的脸透着粉红，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花给映衬的。丁冬不由得看呆了。
海金凑到柳燕旁边问：这个花你们采回去泡水喝吗？
柳燕说：对，晒干了冬天也可以泡。
海金说：其实这个叶子的药用价值更大的，你也采一些。将来谁感冒了，泡点水喝喝就好了。
柳燕笑着说，赵老师，你咋啥都懂呢？
海金说：你们这山叫伊勒呼里山，也叫松子山，是满语来历。
丁冬学着海金的上海腔说：老师你慢点说，我们都没听懂伐！
大伙哈哈乐了。
整个山岭上，阳光下，满是浓郁的花香。丁夏说：像是冻香水梨的味！
丁冬说：还真是那个味儿。
柳燕说：你们兄弟俩就知道吃！
薛青却叹了口气，说：这个花开得那么快，也落得那么早。
6
刚入夏，羊奶子就熟了。这种有着深玫瑰颜色果汁的小浆果酸甜妙曼，但数量少，成熟期非常短，说过就过去了。就像即将到来的蓝莓季的预演。
丁冬下午逃学了，骑着占魁的自行车驮着黄二去十公里采羊奶子。黄二坐在后面嘟囔：五公里就有，干嘛去那么远。
丁冬说：十公里的又大又甜还没人摘。
回来时候，两个小喂得罗都装满了，挂在前梁上悠悠荡荡的。黄二抱着一个小篓子，也满满的，一路吃着回来，吃的满脸满身的蓝紫。
丁冬拎着一个小桶果子给柳燕送去，没进门呢，却见海金老师从里面出来，丁冬问：赵老师你咋来了？
海金有点慌慌的，忙说：我来找占魁说点事，谁知道他还没在。
丁冬进门见柳燕正在梳头，就说：姐，我采了羊奶子，你吃吧。
柳燕照着镜子说：放那吧。
丁冬问：柳梅呢？
柳燕没吱声。他又问：梅子呢？
柳燕才斜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哎！你小孩家家咋恁多事呢！和我爸妈去加奇了！
丁冬讪讪地走了。
占魁公出去林管局办事，春丽也请了一天假带着柳梅跟着去了。两人领着柳梅在地区百货商店里买布料，春丽说：柳燕快毕业了，求魏霞给她做件大人的衣服，也给柳梅做个趟绒外套。
占魁言听计从。
从百货出来，柳梅一眼就看见边上照相馆橱窗里的大照片。喊着：妈，妈，这个不是我丁叔吗！
春丽笑了：哎呀！这个照片还挂着呢，你看你丁叔带劲不？
占魁也说：长山真上相哈。
春丽白了他一眼：人家长山本来长得就带劲！
占魁憨笑着。
回来火车都快半夜了，柳梅呼呼大睡着，春丽小声和占魁唠嗑：我咋听说长山和小薛走的挺近乎呢？
占魁连连摇头：不能不能！
春丽撇嘴笑了：就你傻！
羊奶子：一种越桔，也叫蓝靛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