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以及新年这段时间里,对一些人来说是非常快乐的时光;可是对于出租车夫以及出租车马来说,这可根本不像是一个节日,尽管这称得上是一次丰收。有如此之多的聚会,舞会,以及各种公开的娱乐场所,因此我们的工作就艰苦多了,经常要工作到很晚。有时候驾车人和马匹要在雨中或者严寒的天气里一等就是数个小时,浑身冷得打颤,而那些追欢取乐的人们在室内跟着欢快的音乐翩翩起舞。我猜想那些漂亮的女士们,曾否想起过那些疲倦不堪的马车夫们就坐在外面的驾驶座位上等候着,他们的马匹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的四条腿都被冻僵了。

  我现在整夜整夜地都要工作,因为我有巨大的耐心一直站立着,而杰里也总是恐怕火刺会受风感冒。我在圣诞节的那一周里担任了大量夜间的工作,杰里在这段时间之中咳嗽得特别厉害;可是无论我们回来得多晚,波莉总是坐在那儿等候着他,看见我们回来马上就提着灯笼来迎候他,面上都是焦急等待的忧心之色。

  在新年那一天的前夜,我们要把两位绅士送往坐落于西区广场的一幢房屋那里。我们在夜里九点钟的时候把他们送达目的地,又告诉我们在十一点钟的时候再回来接他们。“但是,”他们其中一个说道,“由于这是一次牌会,你们可能会等上几分钟的时间,可决不许来迟了。听到没有。”

  当大钟敲响十一点的时候,我们来到了房屋的门外等着,因为杰里总是很守时的。听到管钟又鸣报了一刻钟——又是一刻钟,两刻钟,三刻钟,直到敲响了十二点,可房屋的门也始终没有打开。

  那时的天气变幻无常,白天是疾风骤雨狂扫,现在变为雪霰冰雹交加了,看起来这雨是要一直这么不停地下下去了;寒风让人冷得刺骨,一点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杰里从他的驭座上下来,拉了拉一块我的马衣、遮住我的脖子;然后他自己蹲下起立了一两次,使劲地在地上跺着脚;然后他开始拍打自己的臂膀,可这让他咳嗽了起来;因此他把出租车的门打开,自己坐到尽里边去,两脚放在脚踏上,这样他就有了一块遮身之处了。管钟又鸣报了一刻钟,还是没有人出来。在十二点半钟的时候,他拉响了门铃,把仆人叫出来询问,他是否应该在这儿等上一夜。

  “哦!是的,你一定要在这儿耐心等候着,”那个人说道,“你可不许走,牌会马上就结束了。”就这样杰里又坐了下来,可是他说话的声音都已经嘶哑了,我根本就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了。

  在凌晨一点过一刻的时候,门终于被打开了,那两位绅士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就钻进了出租车中,只是告诉杰里开到哪里去,那里几乎要有两英里以上的路程。我的四条腿都要冻得麻木了,因此我觉得自己一定会摔倒的。当这两个男人下车的时候,他们根本就没有因为让我们等了这么久而表示一下歉疚的意思,而是在我们收费的时候大发脾气:然而,杰里却从来没有超出该收的多收人家一分钱,因此他也决不会少收一分钱,这样,他们就不得不为那额外等候的两小时一刻钟另交了费用;但是这对杰里来说可不是轻易得来的一份钱。

  最终我们回到了家中;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咳嗽得非常厉害。波莉没有再问什么,只是默默地把屋门打开,提着灯笼给他照亮。

  “我该怎么做呢?”她说道。

  “好了,给杰克拿些暖和的东西来,然后再给我煮点粥好了。”

  这些话他都是哑着嗓子细声说出来的;他几乎都要喘不上气来了,可还是像平常一样给我浑身上下擦刷了一遍,甚至还走到干草储存间里去又给我拿了一些稻草来铺在我的卧处。波莉给我拿来一些用谷麸等煮好的热饲料来,吃下去以后我感到舒服极了,之后他们就出去把门给我锁上了。

  直到第二天早晨很晚了,才有人走了进来,而那只是哈利一个人。他给我们搞过了清洁,又给我们喂了饲料,把整个马厩之中清扫了个遍,然后又把稻草给铺好了,好像今天还是星期天一样。他始终显得很安静,既没有打口哨、也没有哼唱什么。在中午的时候他又来了,给我们拿来了食料和水:这一次是多莉跟他一起来的;她哭泣着,而从他们的谈话当中,我知道杰里病得很重,医生说病况是很危险的。就这样又过了两天,整个一家人都乱得不像样子了。我们只能有时候看见哈利或者多莉一面。我想她是来陪伴我们一下的,因为波莉总是要看护着杰里,他需要非常的安静才行。

  第三天的时候,哈利正在马厩里的时候,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接着总督格兰特走了进来。

  “我不能到房屋里去,我的孩子,”他说道,“可是我想知道你的父亲究竟怎么样了。”

  “他病得很重,”哈利说道,“病得不能再重了;他们说是支气管炎;医生说就看今天晚上是好是坏了。”

  “这太不幸了,太不幸了,”格兰特说,一边摇着脑袋;“我听说上个星期就有两个人因为这个病去世了;这个病根本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可是只要还有一口气就有希望,所以你们必须要振作起精神来。”

  “是的,”哈利马上回答道,“医生说父亲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得多,因为他不喝酒。他说昨天高烧得这么厉害,要是父亲喝酒的话,很快就会像一张纸一样被烧坏了;因此我相信他是会挺过这一关的;你相信他会挺过来吗,格兰特先生?”

  总督看上去有些困惑的样子了。

  “要是有什么样的金科玉律,规定说好人应该转危为安的话,我认定他一定会的,我的孩子;他是我所认识的人当中最好的一个。我明天早晨会早早地过来看一下。”

  第二天一早他就过来了。

  “怎样了?”他问。

  “父亲好起来了,”哈利说道,“母亲说他会挨过这一次的。”

  “感谢上帝!”总督感慨道,“现在你们一定不要让他冷着,让他彻底放下心来,带我过去看一下你们的马匹;你看,杰克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星期当中、在温暖的马厩里面是会更好的,你可以放心地带它到大街上随便遛一遛,让它放松放松腿脚;可是这一匹小马,要是它这么长时间不去工作的话,它就会日久而生骄的,这你们也都知道,对你们来说麻烦可就大了;那么以后再出去的话,就容易发生事故了。”

  “现在就已经差不多那样了,”哈利说,“我已经不给它多吃谷物一类了,可是它还是这么躁动不安的样子,我简直都不知道该拿它怎么办了。”

  “肯定会这样的,”格兰特说道,“现在你听我的,要是你的母亲能够理解的话就告诉她,我会每天过来看一看它,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或者我把它带出去干一段时间的活儿,所有它所挣到的费用我会分给你的母亲一半,这样也就可以帮助支付马匹喂养的费用了。你的父亲有一个很不错的会社,这我是知道的,可是靠那个也养活不了这两匹马的,就这一段坐吃山空的时间里面它们就会吃得你们山穷水尽的;我会在中午的时候过来,听听她会怎么说的。”说完也没有再听哈利那些感谢不尽的话,就离开了这里。

  中午的时候我知道他是去见了波莉,因为他跟哈利一起来到了马厩之中,给火刺套上挽具就把它拉出去了。

  在一个星期多的时间当中,他每天都来把火刺拉走,而当哈利因此而感谢他、称道他的善心的时候,他总是一笑了之,说这是他自己碰到了好运,因为碰巧他自己的马匹此时正需要歇息一下,否则它们是没有这样的机会的。

  杰里很快地就好了起来,可是医生还是说,他一定不要再回去干出租马车的活儿了,如果他想要一个愉快的晚年的话。几个孩子都在一起商量着询问父亲母亲接下来该怎么办,他们自己应该怎样帮着家里挣一点钱回来。

  一天下午火刺被一身湿漉漉、脏兮兮地就拉进来了。

  “满大街除了烂泥巴就是雪水,”总督说,“你会出一身透汗的,我的孩子,想要把它收拾干净、擦干了的话。”

  “没有关系,总督,”哈利说,“我不把它收拾好了不会离开它的;你知道我的父亲早就这么训练过我。”

  “我希望所有的男孩子们都接受过你这样的训练。”总督说道。

  在哈利拿着海绵给火刺擦去满身满腿的烂泥巴的时候,多莉走了进来,好像是喜笑颜开的样子。

  “是谁住在费厄斯托那里,哈利?母亲收到了一封来自费厄斯托的信件;她好像高兴极了,拿着信件就跑上楼给父亲看去了。”

  “你不知道吗?哎呀,那可是福勒夫人居住的地方的名字——她是母亲过去的女主人,你知道的——就是这个夏天父亲碰见过的那位女士,她给你和我都各送了五个先令呢。”

  “哦!福勒夫人;当然了我知道她的。我想知道她给母亲写信过来究竟是为了啥事。”

  “母亲上个星期给她写信去了,”哈利说,“你知道她跟父亲说过,要是他放弃了出租马车这项工作的话,就一定要让她知道。我也想知道她来信说了些什么;快跑去看一下,多莉。”

  哈利“唰!唰!”地一个劲儿刷洗着火刺的全身,就像一个熟练的旅店老马夫那样。

  过了没几分钟,多莉就手舞足蹈地回到了马厩中。

  “哦!哈利,从来没有过这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了;福勒夫人来信说,我们一家都要去她那儿附近去住了。那里有一幢农舍正空着,非常适合我们居住,还有一个花园,一栋鸡舍,四边都是苹果树,一切一切都有!还说她的马车夫春天的时候离开了,因此她想叫父亲去接替他的位置;那里周围全是一些好人家,在那里你可能得到一个或者花园里、马厩中、或者是一个僮仆的差事;还有一个好学校让我去读书;母亲高兴得又是哭又是笑的不得了了,父亲更是高兴得什么似的了!”

  “这可让人要高兴坏了!”哈利说道,“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我应该这么说的;这对父亲和母亲来说都再好不过了;可是我不想当一个僮仆,浑身穿得紧绷绷的、一排一排的净是纽扣。我想当一个马夫或者是园丁。”

  杰里刚刚恢复好了以后,事情就迅速地决定了下来,他们要移居到乡间里去了,因此大车和马匹都要尽可能地早早卖掉。

  这对我来说可是一个令人沉重的消息,因为我现在已经不年轻力壮了,而且就我的现状来说也不可能再有大好的改善了。自从我离开波特维克那里以来,还从来未有过像在这里、跟我亲爱的的主人杰里在一起这么快乐的时光;但是经过整整三年拉出租马车的工作以后,即便是在最最良好的状态之下,现在我在体力上也已经有所改变了,我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那匹马了。

  格兰特听到消息后立刻就应允了要买下火刺;车站上还有几个人说要把我买去;但是杰里说,不会再让我去干出租马车的活儿了,无论是谁他也不会答应的,而总督保证要找一个地方,在那里我可以舒舒服服地过活。

  离别的日子来临了。杰里仍然不许走到外面去,自从那个新年的前夜以来我至今还没有见到过他。是波莉跟孩子们前来跟我道别的。“可怜的老杰克!亲爱的老杰克!我多想把你也带走啊。”她说道,然后,她的手轻轻地捋着我的鬃毛,把她的脸紧紧地靠在我的脖子上,一个劲儿地亲吻着我。多莉哭了,她也走过来吻着我。哈利抚摸着我好一会儿,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脸上非常的难看的样子,就这样我被人牵着去到了我的又一个新家。(第三部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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