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转眼就正月十五了。丁夏睁开眼睛太阳都老高了，就听见他爸和他妈的吵架声音。
长山大声说：不就是几斤粮票吗？你咋这么多话！
魏霞气哼哼地说：不是几斤粮票的事儿，我看你心思不好！
听到北屋里孩子起床的动静，两人才不吭声了。
丁夏看见丁冬坐在凳子上，鼓捣那把火药枪，就凑过去看，丁冬说：你可千万不要动这个，走火了把你手炸掉！
吓得丁夏一缩脖子。
正月里虽冷，天却湛蓝湛蓝，风也不大。多不库尔宽阔的河面并无积雪，太阳照下来，亮得晃眼睛。丁冬蹲在单腿驴上滑行，双手的钢钎每戳到冰面上一下，就飞出老远，边飞边呼啸着。
丁夏在后面喊着：哥，哥，叫我试试！
两人往回走的时候，看见河边上的刺玫果树上，竟然有鲜红的冻果在树上，就折了些树枝带回来。
丁冬说：下午打扑克时候吃。
今年十五，每户供应一斤元宵，柳家正好是十六个。中午春丽就煮了，柳梅自己的四个没吃够，占魁笑着把自己的匀了两个给她。
下午柳燕、柳梅、丁冬、丁夏在丁家北屋炕上打扑克，柳燕刚洗了头，梳了一个大发髻在头顶，乌黑乌黑的，衬得脸更白了。四个孩子盘着腿，磕着刺玫果。过年买的那点儿冻梨和冰砖早吃光了。魏霞过来看看，见柳燕坐在那里，长腿细腰的，心里笑，这个孩子可真长成大人了，妖道儿的。
柳燕把吐出来的果核扒拉到炕沿：冬子，去倒了去。
丁冬乖乖地麻溜地去了。
晚饭时候，长山说：小夏你作业写了吗？收收心吧。
丁夏哼哼答应着。
饭后，丁冬拿着柳燕落在他家的九连环，去给她送过去，黑虎在后面跟着，天上飘着鹅毛大雪，月亮又大又圆。
丁冬袖着手，在外面转了一会，脚下的新雪棉花样的柔软。再过半年就是中学生了。
又要开学了。
2
开学了，天还是干巴巴的冷。
海金老师背着一个大包裹头里走着，薛青跟在后面，围着一个白围巾。刚出了站台，迎面碰上了长山。
巧了哈！长山笑着，顺手把海金的包裹接过来。我来接周书记了，他没回，可能区里有事情。上车吧！
开车路上，长山问：小薛家里都好吧？
薛青细着声答应：好。
海金靠着窗子坐，也笑着说：就是不爱回来了。
下车时，薛青从背包里拿了一个小包，塞在长山军大衣的兜子里，也没言语。
丁冬个子高，坐最后一排。班主任白杨在说着什么，他完全没有听进去。下课后走出门就看见丁夏站在门口等他，哭咧咧地说：哥，上体育课时我的花瓣溜溜都叫人抢了！
丁冬看着弟弟的新衣服上全是土，小手也卡破了，心里一翻，紧着问：谁干的？
柳梅抢着说：四年级的马小林！
丁冬再没说话，弯腰抄起走廊里的烧火棍，奔四年级的教室跑过去，黄二几个后面跟着。
马小林是个胖大的孩子，依仗着他大哥马大林，浑横浑横的。他刚出教室就见丁冬煞神样地立在门口，没等回过神呢，头上已经挨了一木棍，他哇的一声哭出来，抱着头蹲下了。
丁冬喊：把溜溜掏出来！
胖子哭着从兜里把四个花瓣溜溜掏出来，丁夏抢过来，攥手心儿里，跑了。
下午薛青正在给丁冬他们班上音乐课，哐当一声，门被踹开。一个大熊一样体格的年轻人，晃着头走进来，大叫：丁冬是谁？
薛青吓得呆了。丁冬站起来大声回答：马大林！我就是！
马大林一边干笑着说：哎呀小子，你有钢有钢。一边走过去。
薛青突然奔过来，死死抱住大林，喊着：你快跑丁冬！
丁冬趁着这当口，从另个通道窜跑出去了，等大林甩开薛青，他已经跑出校门了。
大林追出来，乐了：这个小崽子跑的赶上个猴儿了！呵呵！
溜溜：玻璃弹珠
3
白杨老师下了班就急急地跑到丁家，进了屋子，见丁夏正囫囵半片地给他妈讲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魏霞招呼白杨坐下，白杨问：丁冬回来没? 这孩子闯祸了。
就把下午学校的事情学了一遍。
魏霞说：这个小子咋这么虎呀！把人家头都削破了？这可怎么办？
正说着长山进了屋子，听了这事儿，气得脸色铁青的。
白杨老师说：今天亏了小薛，要不冬子得吃大亏儿，马大林在青年点儿都是人人怕的主！
魏霞连连说可不可不。
送走了白杨，长山和魏霞合计着，带什么东西去马家看看。
魏霞说：冬子跑哪儿去了，还不回？
长山气着说：爱哪去哪去，别回来了，回来腿给他打折！
魏霞瞪了他一眼，打开箱子拿出两个罐头，一个玻璃瓶装山楂，一个铁皮的午餐肉。
长山在兜子里掏了一会儿，拿出一包糖，说：小薛带给孩子们吃的，也拿过去吧。
魏霞看看说：这是大白兔，最好的。留着吧，带着那小袋子白面吧。
小林爸妈都在家，都挺通情达理的，小林的头就是破了点皮儿，镇卫生院给包扎了一下，没有缝针，没什么大碍。
大林晃着头说：丁叔，冬子这个小子，长大了比我还得邪乎。
从马家出来，长山魏霞松了一口气，魏霞说：冬子这个孩子咋整呢以后，不管着点非得出大事。
长山说：咋管？打你也不让！
魏霞打着电筒照着路，长山后面跟着，奔中学去看薛青。
中学宿舍一共住了六个老师，走廊里黑咕隆咚的。正好赶上海金出来，见到长山就领着到了薛青的屋子。薛青和衣躺着，丁冬在床头立着呢。
魏霞赶紧过去问：小薛你咋样了？
薛青连连说：没大事，几天就好了，腰扭了一下。
魏霞叹着气说：嗨，你这么秀气个丫头，跑咱这儿遭这个罪，你看这屋冷的！
长山呵斥丁冬：你他妈咋恁虎，你要打出人命吗？混蛋玩意！
丁冬也不吭声，长山看着长子酷似自己的眉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