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见过许多在伦敦这里的马匹们的磨难,要是人们能够稍微有一点知性的话,许多这样的磨难也许就能避免。我们作为马匹并不在乎艰苦的工作,要是我们可以得到一些比较理智的对待;而我敢肯定在这里还是有许多马匹们过着比较快乐的生活,尽管它们被一些非常贫穷的人们在驭使着,甚至要好于我曾经给W——公爵夫人拉大马车的那些日子,身上的挽具披金戴银,高足阔步十足的神气。
我的内心里经常为看到那些小马驹们所受的虐待而不忍,它们或者因为负载着沉重的负担而疲惫不堪,或者忍受着那些下流残忍的小家伙们的狠命抽打而步履踉跄。有一次我看见一匹小灰马驹儿,他的马鬃繁茂无比、脑袋长得也很漂亮,很有些像是快腿儿的样子,那时我要是没有被套上了挽具的话,很可能就会朝着他嘶鸣上一声了。他正在全力地拖拉着一辆沉重的二轮马车,而一个强壮粗野的男孩子正在举鞭猛抽着他的肚腹下面,挥拳粗暴地击打着他那张未长成的小马嘴。会不会是快腿儿呢?真是太像他了;但是那会儿布朗菲尔德先生是决不会卖他的,我认为他是不会这么做的;而眼前的这匹小家伙是一匹与他很相似的小马,在他年幼的时候也一定有一个同样幸福快乐的地方。
我经常注意到,肉铺老板家的马匹被催逼着在道路上飞奔而过,尽管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而出现这样的情形,直到有一天我们不得不在“圣约翰森林”那儿等待了很长时间那一次。旁边紧挨着的一家店铺就是这家肉店,当我们站在那里等着的时候,一辆肉铺老板的二轮马车风一般轧轧疾驰了过来。那匹大马浑身热汗、迈着大步,看样子是被累坏了;他把脑袋低垂下来,可他那不停起伏着的肚腹、以及那一个劲儿哆嗦着的四条腿,都显示出他刚刚被驱使着疾跑了一路。车里的那个小伙从车中跳了下来,正要去拿一只篮筐,这时主人从店铺里面走了出来,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他打量了一会儿那匹马以后,转脸怒气冲冲地对着那个赶车的小伙说:
“还要我告诉你多少次不许用这种方式赶车?你把前一匹马给毁掉了、伤害了它的呼吸系统,可你现在还在以同样的方式毁掉这匹马。要是你不是我自己的儿子的话,我立时就已经把你打发掉了;把一匹马像这样情形赶回到店铺前是一种耻辱;你一定会因为这样的驾驶方式而被警察带走的,要是那样的话,你别想着要我拿钱去把你保释出来,因为我一直在磨破嘴皮子跟你说这件事情;你自己想办法管你自己好了。”
在这番说话当中,这个男孩子一直站在旁边,愁眉不展、满面恼火的样子,可当他的父亲说完话时,他却怒气冲冲地脱口而出,说这不是他的错处,不应该受到这般的指责,他一路上只是在遵从命令而已。
“你总是在说,‘现在该快一点了;现在要看仔细了!’而当我赶到人家家里去的时候,人家要尽早为大餐准备好一条羊腿,我必须在一刻钟之内取了再送回去。而另一个厨师则忘记了预定小牛肉;我必须快点回去取了立即再送过去,要不及时的话女主人就会骂了;而某个管家说他们来了一伙不期而至的朋友,必须立即给他们送过一块排骨肉;而在新月街四号的那位女士,直到午餐该用的肉类送去以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没预定大餐的所用呢,因此除了奔忙,奔忙以外,就没有别的了。要是绅士们能够想一想他们需要什么,提前一天预定下所需的肉类,就用不着对我们大发脾气了!”
“我希望他们会变好一些,”肉铺老板说道,“那样就会省却我多少烦恼,要是我事先可以多知道一些、也可以更好地服务于我的客户——但是你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又由谁来考虑一个肉店老板的方便与否呢,更不要说一个肉店老板的马匹了?那么现在,把它牵进去,好好地照顾它:注意,今天不要再把它牵出去了,要是还有别的什么事情的话,你必须自己背着篮筐赶过去。”说完这话他走了进去,马匹也被牵着离开了。
但是所有的男孩子都并非是残酷的。我就曾经看到过许多的男孩子们喜欢他们自己的马驹或者驴子,就如同是喜欢他们自己的宠物狗一样,这样这些小东西们为它们的小主人工作起来的那份快乐与自觉,恰如我为我的杰里工作时一样。有的时候这份工作是很艰巨的,可是来自一个朋友的援手、或者是一句贴心的话语,都可以把它变得轻松起来。
曾经有一个卖蔬果的年轻小贩带着新鲜的蔬菜和土豆走到了我们这条大街上来;他有一匹已经不算小了的马驹子,不是很漂亮的那种,但却是我所见过的最最快乐而充满自信的一个小东西,我看出来他们两个之间互相的那份喜爱之情,真的让人见了是一份乐事。这匹小马驹就像是一只宠物狗那样尾随着它的小主人,而当小主人进入到小马车里边时,根本就用不着挥鞭或发令、它自己就一路放足跑起来了,嗒嗒嗒地在大街上跑过去、仿佛刚刚来自王后的马厩之中那么神气。杰里也很喜欢这个孩子,叫他作“查理王子,”因为他说这个孩子日后会成为驾车人中的国王的。
还有一个老年人,他经常会驾着一辆拉煤炭的小马车走上我们的这条街道上;他戴着一顶拉煤人专有的帽子,看上去黑乎乎地非常邋遢。他和他的老马一起沿着街道上一路缓步前行,就像是两个配合默契的伙伴一样;那匹马会自动地在需要煤炭的某家客主门前停下来;它经常把一只耳朵抿过去倾听主人的声息。这位老人的呼喊声在他走上这条街道走近之前很久就可以听到。我从来不知道他喊的是什么,可是孩子们因此而叫他“老吧、吧、呼,”因为他发出的声音听上去就是这样的。波莉也从他那儿买煤,跟他也很友好,而杰里说,想一下一匹老马可能处在一个贫穷一些的地方,是一桩多么快乐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