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如钩,夏虫脆鸣。江城二中的夜晚和往常一样,随着宿舍楼的灯陆陆续续地关闭,整个校园即将归于静谧。
“同学们请注意,同学们请注意。”
突然,校园广播站的大喇叭声响起,音量大得能刺破长空,
“我是马平川,我有痔疮,我有痔疮,我——有——痔——疮!”
这声广播像一颗原子弹,把江城二中 “嘣”的一下炸飞了,学校上空,笼罩着一大朵不祥的蘑菇云。
第二天,我到教室的时候,整个班的同学好像都无心晨读,在交头接耳的讨论着什么。
“周诺宁,昨天发生大事啦!马校长他,”我还没放下书包,坐在前排的刘帅就转过头来跟我八卦,“马校长他,他有痔疮!哈哈哈。”
“哦?”我把书从包里摸出来,“老马有痔疮,你看见了?”
“不是!你这走读生可不知道,昨晚有人在广播站大喊了三声马平川有痔疮,住宿舍的人全都听到了,现在校长估计已经气绝身亡,也不知道广播站那小子怎么知道这种事,哎哎,我有理由怀疑,校长不是直男。”
“你怀疑?要不你去检测检测?”
“我可没那癖好!”刘帅被我气到不行,把脸转了过去。
坐在我旁边的苏格突然把脸凑过来,两只桃花眼差点贴到我脸上,把我吓一跳,“周诺宁,你这么淡定,是不是你干的?”
“去你的,我那么淑女。”我伸手把苏格伸过来的脸硬生生的给推了过去,无奈他脸上长了几颗青春痘,质感不佳,真硌手。
“哎呦我的大班长,您可真淑女。”苏格又把脸转到另一侧,“还是我们家小萌好,长得可爱又温柔。”
“滚。”李小萌头也没抬,正在补昨天的作业,没时间搭理这个浪荡子弟。
“小萌凶凶的样子也很可爱呢。”苏格眯着他的桃花眼看着小萌。
刘帅又转过头来八卦,“苏格,你这真是风水宝地啊,左边是咱班的萝莉小萌,右边是冷艳班长,不像我这排,一溜烟儿的大老爷们。你这就是咱们班的龙坐,天天体验皇帝坐拥嫔妃的感觉。”
“我哪是皇帝啊,其实就是一伺候娘娘的太监,不过,我很乐意为美女服务。”
这个富家子弟整天都这副好色状,我和李小萌都没搭理他。苏格是个嘴特别贱的转学生,一米八六的个子,瘦瘦高高的,不说话的时候还挺英俊,一说话感觉就是一好色猥琐男,活脱脱的真人版樱木花道,一个月前来到我们班,挤眉弄眼的做了一个猥琐的自我介绍:“我叫苏格,性别男,爱好女,请大家多指教。”
在一片爆笑声中,他非要坐到我和李小萌的中间来,这样的无理要求老师竟然答应了,真不知道他背后给老师送了多少礼。
没想到,我们这么烂的班还有转学生。看来,想不开的不只我一个。
我们是高二八班,变态的江城二中在高一结束时进行了一场摸底考试,考完之后按照成绩进行高二的分班,全年级总共就是八个班,而我们班,就是垫底的那个。
我的成绩一直在年级前十,本来应该去一班的,但我真心瞧不上学校这荒诞的排班制度,而且李小萌杜瑞考试成绩不好,去了八班,我们仨从初中就是铁磁,所以开学不久,我就从一片质疑的眼光中,把桌子从一班抬到了八班,因为我的成绩好,八班班主任求之不得,还硬给我安了一个班长的头衔。
高二八班,这里简直就是差生的世界,除了我以外,其他人连最基础的三角函数题都不会做,马校长为了让我们这个班成绩不拖后腿,对我们班进行了特殊化灭绝人性的监狱式管理:早上晨练,别的班同学只需要集合跑步,而我们班进操场时要在操场门口签到,跑完之后还要再签一遍;别的班住不住宿是自由选择,我们班强制每个人必须住宿,除了我和苏格这两个转班生,因为之前宿舍安排满了,我俩就只能走读;我们班不大,但前后四个角都安装了摄像头,简直就是360度无死角监控,如果谁上课时睡觉,或是聊天,立马就被教导主任叫过去“喝茶聊人生”;最变态的,还是马校长有天路过操场旁边的小树林,抓到我们班两名早恋的学生,他棒打鸳鸯不说,竟然还把俩人早恋的事放在广播站里通报批评。
“以下广播一条通报批评,昨天晚自习过后,三年八班的李同学,三年八班的田同学,私自到操场附近进行非正常接触。此前学校明令禁止早恋行为,这两位同学无视学校纪律,性质恶劣,念初犯,请各自写一千字的检讨。”
马校长一句“非正常接触”笑爆了所有人,没想到之后他还趁着教师节大会,又做起了思想教育工作。
教师节那天,江城二中的操场上,全校一千多名师生在毒辣的太阳下,听马校长慷慨激昂的发表讲话。
“今天是教师节,首先,我们要对辛勤的园丁表示崇高的谢意!”
台下一片掌声。
“让园丁们最开心的事,莫过于看到你们这些祖国的花朵,可以健康成长!”
台下又一片掌声。
“莎士比亚曾经说过,在灰暗的日子中,不要让冷酷的命运窃喜,命运既然来凌辱我们,我们就应该用泰然处之的态度予以报复。我希望每一位同学,都能拿出一百分的状态,顺利考上清华,顺利考上北大!”
同学们被太阳晒得一直冒汗,我感觉我们不是被命运凌辱,而是被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校长凌辱。
对,我们班还被区别对待,简直是赤裸裸的凌辱。
马校长挺着大肚子越讲越来劲,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可是,有的同学到现在都没进入状态,违纪事件屡禁不止,像谈恋爱这种低‘熟’的事情,也被我抓到过。”
马校长说“低俗”时,平翘不分,说成了“低熟”。结果引来台下一阵爆笑。
校长不解,吼道,“你们说,谈恋爱是什么?”
台下一千多名学生用尽全力齐声答道,“低!熟!”
马校长满意地点头。
这对苦命鸳鸯岂止是被棒打,简直就中了老马的夺命连环枪,从那之后,我们班唯一的情侣就此分手,据说他们从高一就在一起了。
俗话说的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没想到马校长就栽到他那痔疮上了。这点估计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我正在那发呆,班主任张云山突然走了进来,一股脑的把男生全给叫走了。
不说也知道,肯定是为昨晚广播站的事儿。
不一会,杜瑞先回来了。
杜瑞,李小萌,苏格和我,我们四个人坐在教室中间的第二排,杜瑞和李小萌都是我初中同学,我们仨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本来杜瑞他爸安排他去更好的高中,他偏不,非要与我和李小萌去同一所学校。李小萌总说这是因为杜瑞喜欢我,但我却觉得这是因为杜瑞喜欢活泼可爱的李小萌。
记得刚到江城二中,迎新晚会上我们仨合作了一个节目,我朗诵了一首《等我们老的时候》,杜瑞穿着一身黑色的礼服,在旁边弹奏一曲《水边的阿狄丽娜》做钢琴伴奏;李小萌则是一袭白色纱裙,在音乐中翩翩起舞,像是误入人间的小仙女。俩人的CP感十足。
“每一次生命的轮回,都是一个花开花落的过程,花开的时候尽情的绽放,花谢的时候才会有一地的缤纷,才会有了无遗憾的青春。”
当我朗诵完最后一句,李小萌的舞步和杜瑞的钢琴声也戛然而止,我们三人一起走上台前深深鞠了一躬。台下的师生们还陶醉在之前的意境中,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延迟了一会才爆发出潮水般的掌声。
那个时刻,我觉得我和李小萌,杜瑞,将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哪怕有一天,我们老了,我们各自儿孙满堂,我们各自天涯海角,只要为见到彼此,我们还是会拄着拐棍,晃晃悠悠的从天南海北赶过来,哪怕我们变得很老很老,我们的心境应该也和现在一样,见到彼此时,感觉美好而又安详。
“你们干什么去了?”小萌好奇的问杜瑞。
“我们被叫到教导处,主任让每个人喊一遍……“
”喊一遍什么?“
”喊一遍……我是马平川,我有痔疮…这简直是羞辱我,我没搭话,直接就转头回来了。“
杜瑞说的一点没错,作为江城市发改委主任家的公子,他平时高冷的装逼范儿经常让我和李小萌忍受不了。只穿hollister的格子衬衫,周一到周五每天不同色,搭配一件休闲裤或者牛仔裤,衣服平整得浑身上下一个褶都没有,最令人发指的是,他身上经常飘着淡淡的古龙香水味,不,不是他身上,而是他所有的东西都带着一股淡淡的古龙香水味。
有次借他眼镜布擦擦眼镜,擦完后的眼镜在我脸上格外芬芳,整整一天,这股味道都停留在我脸上挥之不去;再加上他五官精致,皮肤白净,一米七八的个子让他显得儒雅又精致,就算他在教导处说这事是他做的,估计老师都不会信。
高二八班的男生们陆陆续续回教室了,嘴里头骂骂咧咧的,班主任老张也跟着进来了,说了一大堆让违纪学生主动去认错的话,总结成一点,那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广播站事件老师们里里外外查了三天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据说因为这事,所有的班主任被叫到校长办公室挨批,我们班主任老张尤其惨,因为马校长的身材有点发福,衬衫都是紧紧的勒在他肚皮上,据说那天校长说着说着情绪上来了,动了丹田之真气,把肚皮上的纽扣给撑掉了,结果这扣子不偏不倚的崩到了老张的脸上,给老张右边脸盖了个“纽扣戳”。老张敢怒不敢言,捂着脸回了教室。
又过了两天,这事基本上就过去了。
晚上下了晚自习,我骑车在回家的路上,突然背后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厉害了我的大班长,广播站的事做得真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