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在小事面前纠纠纷纷,心烦意乱;在大事面前,反而极度坦然,遇难解难,来招拆招,丝毫不乱。燕息此时生死一决,反而忘记了畏缩和害怕,转头见旁边一个炸油饼的大油锅,黑黝黝的油滚滚生花。旁边好事的人围了愈来愈多,想看看这个娇滴滴的小丫头,如何胜这个臭道士,稀奇得很,也吵吵闹闹,起哄吆喝。只见燕息弯下身从地上捡个小石头,啵的一声丢在油锅里,那店家是个老者,见燕息丢个石头入油锅,也不在意,反看之有趣,何也?一来这油锅用的久,泥尘杂物不知有多少,只要油未用尽,便一直用着。二来那么多人看热闹,正好借此招揽生意,喜欢得紧,反正贫民百姓也不在乎锅里有没有石头,只要能吃就行,哪有甚么整洁观念?燕息笑道:“你能把我丢的石头拣出来吗?”清云看那滚滚热油,晓得滚烫,一时也不敢下手,白眼翻成黑眼望着清山道:“好兄弟,你先捡吧,你赢了便是我赢了,我赢了也是你赢了。”
清山平时总是被清云欺负,因清云是师兄,师父不在,需听师兄的,这是道教所规。此时见师姑在此,以师姑为尊,倒不怎么理睬清云,笑道:“我叫师姑,为何你不叫师姑,你不尊师姑,还要跟师姑比试,那你比吧,与我何干?我是听师姑话的。”口中虽言,武功不及师兄,也怕师兄混赖,比不过师姑,找自己出气,闪在师姑身后,清古清雅抬着木排,也往旁边让让,独剩清云站在中间,一圈好事的人,呵呵而笑,指指点点。一人道:“你那丑道人,露两手看看,光说不练,乌龟扯淡。”旁人哈哈大笑,清云哼了一声,翻出白眼看了一圈,周围人被看得发毛。那知清云愣头愣脑的突然出手,身一闪“啪”的打那人一个耳光,又闪了回来,出手如电,旁人只见影子一晃,均不知此人如何动手的,大白日如鬼一般。那人“哎呀”叫了一声,吐出两颗门牙,捂着嘴,血从手指缝中流出,敢怒不敢言。
旁边人见此情景,迅速退了个大圈,远远望着,也不敢乱起哄了。燕息此时豁出了胆,呵斥道:“不得出手伤人,有本领便赌,没有本领便听我的话,这样混赖,还是个出家人吗?”那清云笨人更容易被激怒,恨恨嘴,咬咬牙,伸手便向油锅去捞。热油滚滚,比那开水烫多了,好似几百度一般。那小石子在锅中随油翻滚,哪里还在锅底?清云想那石子定沉在锅底,猛地伸右手至底去摸,哪里摸得着?虽以内功护手,热油极烫,哪里撑得久?哇哇大叫,腾地跳到屋檐,又跳下来,在地上滚来滚去,眼泪直流。
大家一看,半个手臂红如虾皮,大泡小泡满满都是,手臂瞬间红肿如牛腿,在地上打滚,破了泡,更是痛入骨髓。那清云也是硬骨头,痛了一会,爬起来,咬牙切齿,翻着白眼看着燕息,心中不知有多少仇恨。燕息看到油锅也是害怕,又看清云那恨恨神情,更是害怕。犹豫一会,心想既然要收服此人,岂能临阵脱逃,那还不被人家笑歪了嘴?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今日定要探探虎穴。旁边人也心中惴惴,也想知道这小姑娘有何良法拣出石头,静待其行。华为极是担心,想说话,哑穴被点,极是难过。清云见燕息走到油锅边,突然头脑灵活起来,怕燕息使诈,道:“你把衣袖折起来。”心想:“你这小怪人要是衣袖里藏个石头,我这罪不是白受了?”燕息明白其意,折起衣袖,露出白白嫩嫩莲藕般的玉臂,旁人更是啧啧,担心这白藕变成了猪蹄。
燕息低头一看,见那小石头在油锅里翻滚,一会上一会下,她少时学过一点剑法,懂得灵巧之道,白白指甲又长,见那石头滚浮上来,手指一勾,石头落在手心,虽是一阵剧痛刺骨,但已成功,强忍泪水,展开手掌,那小石头在手掌,稳稳当当,在四周人群前晃一晃,大家见其手心鼓起鸡蛋大一个红泡,整只手肿得像个红面馒头。观者掌声如雷,喝彩不断,华为躺在木排上斜眼观望,也为之开心。清云眼睛紧紧盯着防其使诈,见其老老实实地取出石头,仿佛有神仙附体一般,石头竟然浮到油面,由她拣了出来,心想便是师父,也未必有此神功,敬畏之心大起。
一人叫道:“你那道士,这一下心服口服了吧,怎么还不叫师姑?乖乖跪下磕几个头,不然你师姑要打你屁股了。哈哈、哈哈。”旁边一群人,也是大呼小叫。清云本想认输,看这些人起哄,翻着白眼怒道:“不行,不行,这个不算。我手臂伸进去摸,她只是手指伸进去捞了一下,不公平。”口气已不像先前那样强硬。那人道:“比试竞技只讲规则,不讲手段。若同样的东西,同样的做法,那还谈甚么灵巧高低本领,谚云:‘黑狸百狸,得鼠者雄。’即是竞技,自然得者为胜。”清云虽不懂这人文绉绉的一段道理,但也晓得必是在说自己混赖,心想既然混赖,便混赖到底,跟着乱叫乱嚷。观者大多不服,有心吵闹,只是不敢出头。
突然一人看不过去,呼地甩一颗鸡蛋过来,清云顺手接住,那鸡蛋“啪”的破碎,泼得满脸。清云大怒,便要上前厮打,刚要动手,四面之人见有人出头,便跟风般捣乱,萝卜、青菜、土豆、瓜果、馒头、包子劈头盖脸砸来,清云武功再高,也是双拳难敌四掌,浑身上下好不难受,哇哇大叫道:“再比试,再比试,输了再不反悔。”观者静了下来,一人道:“若再输怎么办?”清云急道:“再输便叫这怪……叫这人师姑,至死不悔,否则是乌龟王八蛋,不能得道成仙。”那人见清云发誓,内容混乱不堪,也不好再勉强,倒担心燕息会输,问道:“你这位姑娘,这道士要再比,不知姑娘何意?”燕息心想:“这么多人见证,怎好不比,况我赢了一局,若不成功,也跟他混赖,拼个第三局。”笑道:“我这师侄,自小便这般混赖。”俨然把自己当成师姑了,心中也是好笑。清云呵斥道:“我小时何曾见过你来?”燕息笑道:“你师父说的,可不是我说的。你若不服,自去找你师父去问。”清云闻燕息搬出师父来,也是气馁,干瞪眼,默而无言。
旁边一人故意道:“要是再混赖,就废其武功,驱逐师门。”清云听说驱逐师门,大是气愤,也是惊恐,张大嘴巴,一时不知如何说。一人喜欢看热闹,叫道:“你那道士,你师姑说再比试,你也出个题目啊。”心中也想让这姑娘出个丑,乐乐笑笑。清云一听,回过神来,哈哈笑道:“我晓得我为何输了,刚才的题目是她出的,若是我出题目,准赢。”四周看了一圈,见店家门口有一口大缸,里面注满了清水,心想:“这个小怪人热油不怕,武功不及我,跟她比憋气功,看谁在水里憋的时间久,这可是个真功夫,这次定然她输我赢。”想到得胜处,哈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别人以为这愣头青又在发癫。一人呵斥道:“你那道士还比不比,怎么在愣笑?”清云止了笑道:“比比比,自然比个胜负。”也不说题目,也不管燕息是否同意,走到店家门口,那店家以为这呆子要动粗,手握菜刀防身。
那呆子走到水缸边,左手轻轻一提,右手一拖,一只大窑缸,少说也有六七十斤,加上满满一缸水,也有二百来斤,一只右手竟毫不费力拖起,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轻轻放在街道中间,众人见此情景,放去了先前轻笑之心,才知这呆子本领高强,是个异士,多少也起了敬畏之心。清云见大家不像适才那般取笑,心中也是大乐,心想这次赢定了,笑道:“各位兄弟姐妹做个见证,我要比的是,二人蹲在缸里,看谁憋的时间久,久者为胜,大家看如何?”有几个浮浪子弟,好色之心大起,哈哈笑道:“你这小娘子,快快脱光了,让大爷们看看,再到水里洗干净了,大爷可有好处给你呢。”其他几人更是哈哈大笑道:“湿了衣裳也好看的,快快进去啊。”另一个道:“小娘子,不如你嫁给大爷,让大爷受用受用,不要憋死了,可惜了造化,大爷跟这道士比,保管赢了这道士。”
一个老成的人走向前道:“小姑娘,不如不比了吧,争个师姑口舌,憋坏了身子,可不是儿戏,你看这道士,本领高强得很。”燕息暗忖道:“我生于海岛,自小伴水而游,水下一盏茶工夫都没问题,这不是水鬼进了龙王庙吗?”笑道:“比就比,只是方法由我定。”众人听说这小姑娘要比,晓得有热闹看了,这可比戏台上那些咿咿呀呀的把戏好玩好看,再说那戏台的娘们也没这姑娘好看,我们穷民百姓,哪有机会进那戏院看那鸟戏,今日平白无故看了一场精彩赌赛,何乐而不为?一个大汉挤进人群,声若铜钟,义气慷慨道:“这位姑娘,你说定甚么方法,只要我兄弟们能办到,火里火里去,水里水里去。”说着向后一指,又一大汉,虎背熊腰,也挤进人群,吼了一声道:“兄弟说的是,姑娘有何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