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声音从旁边一块石头上传来:“还是我来比最后一场吧。”大家众目回顾,见一个头须斑驳的老药农坐在石头上,衣服阑珊,身上背个采药的药篮,左手拄拐。大家不知此人何时来的,也不知看了多久,无声无息的。其言第三场比武,那说明前两场也见了,大概比武之始,这老者已悄然而至,只是大家焦心于比武场景,未觉察到。其他人尤可,至于达广木、方丈、地藏王等武功臻于一流大宗师也未察觉到,实是骇然。达广木一见,心中丝丝凉意,方丈、地藏王、华为等人见之,晓得是上次遇到的药农,那次飘然而来,飘然而去,此次主动而为,也不知此人具体何来历,但其言与达广木比武,说明也是中原武林人士。方丈正担心不是达广木对手,恐失众望,让达广木得逞其意,突然杀出个程咬金,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达广木本规定一代与一代比试,也不知此老者是何年纪,估计跟自己差不多,或许大点,也不好拒绝,更不敢放肆,恭恭敬敬施礼道:“前辈高人在此,老朽自是认输,不知前辈可否见告何门何派,也好让学生晓得泰山北斗?”那老者还是坐在石头上,笑道:“老夫药农一个,哪有甚么门派,若要找门派,那老夫就现起个门派,叫草药派,你看如何?”
达广木闻其言,晓得真人不露相,其言似故意调弄,心想:“今日且吃个哑巴亏,走为上计,至于华为那小子,来日方长,能跑哪里去?”笑道:“既然前辈不以实相告,在下也不好多问,在此告辞。”颜济山叫道:“告辞过后想去哪里?”达广木也不理睬,独自而去。回叟勉强站起来,摇摇晃晃随达广木而去。拓跋勒听颜济山之问,气道:“自然回肯特山,难道去你天山派,看你的葬礼啊。”颜济山哈哈笑道:“葬礼就不用了,若有缘,一起到地府游一圈,也不错。”拓跋勒哼了一声,指着身后山洞道:“那两个小娃在此山洞,你们领回去吧。”那王婆婆听到此言,一直悬挂之心,此时方得解脱,急冲而去解救燕息。冷仙草也挣扎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摔在地上。华为见拓跋勒袖袍蠕动,叫道:“去不得,小心。”王婆婆已去得远了,反过来说,王婆婆心悬燕息,哪里还有心想别的,拓跋勒见王婆婆靠近,故意走得很慢,突然回身跃步,跳过来呼的一掌,打向王婆婆,口中骂道:“死妖婆,前天用毒针射我两针,今日还你一掌。”这一掌集聚拓跋勒全身劲力,王婆婆急忙回掌硬接,可是为时已晚。再者,王婆婆掌力也不如拓跋勒强劲,仅仅化去十之三四,巨大掌力打在婆婆身上,哪里承受得的住?身如塌土一般,轰然摔向山谷。
方丈等人离得太远,搭救不及,闻拓跋勒之言,这王婆婆曾先用毒针暗害于人,心想:“邪教就是邪教,终难以光明正大示人,吃点苦头也是罪有应得。”华为恨方丈不出手阻止,极是不满,心中抱怨道:“作为武林豪杰,大家都唯你马首是瞻,竟连妇孺都不救,谈甚么少林一脉、武林泰斗。我到你六和寺出家两年,想来也深感耻辱,怪不得长顺还俗,能容纳正吉在此,也是物以类聚,六和寺真的徒有其表了,我也不要做甚么和尚了。”急忙奔过去看王婆婆伤势,扶起王婆婆,那王婆婆口角汩汩流血,眼睛迷离,晕了过去。
楚大鹏见达广木等人走远,跑过去解了成玉和燕息穴道,大鹏在前,成玉和燕息在后,互相搀扶,因坐得太久,关节尚未疏通,走路一瘸一拐的。燕息被回叟抓去,心中悲戚,此时又见婆婆如此惨状,感情如水闸泄口,扑在婆婆怀里呜呜痛哭,口喊:“奶妈,奶妈,你醒醒,你不要丢下我不管了,我以后听你的话。你醒醒看看我,我是息儿,你的息儿啊。你不能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哪里还有人照顾我啊?奶妈,你醒醒,我们回去,我们到岛上去,永远不来此是非之地了,都是我不好。”华为想起与婆婆相处时日,多得婆婆照顾,也是伤情,嘤嘤而泣。成玉也是抽泣,跪在婆婆面前道:“王婆婆,实在对不起,都是我惹的祸,我一定为你报仇。”华为不想在此多耽搁,道:“婆婆,我们走,我背你回石屋,我们好好养伤,等伤养好,再找达广木他们报仇。”
婆婆好一会才慢慢转醒,迷离着眼看着三人,声音哑哑的:“好孩子,我不行了,哎。”看看华为和成玉,道:“为儿,你扶我坐起来,靠着这石块,好,好,就这样。”华为扶婆婆坐好。婆婆道:“成玉,你师父师娘都受了伤,你去看看如何了?”见成玉向颜济山夫妇所坐之处而去,左手摸着燕息的头发,右手拉着华为手道:“为儿、息儿,我不行了。”头顿了顿,又勉强抬起道:“为儿,息儿就托付给你了,你好好照顾她。息儿是个好孩子,我虽是奶妈,一直视如亲生,娇养惯了。我一直不愿传授武功与她,想让她远离江湖,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可是事与愿违,有些事总是缠绕不清。哎,罪孽啊罪孽。”燕息哭道:“奶妈,你不会死的。”婆婆道:“人都会死的,不死不就成妖精了吗?”勉强一笑,又连续咳嗽几声道:“我死了,你就把我葬在这地方吧,这地方山清水秀,多好。我这一辈子颠沛流离,飘零无踪,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也不知道是否还有亲人?”燕息哭道:“奶妈,我就是你的亲人,你跟我回岛上去吧。”王婆婆嘴角露笑道:“乖孩子,对,我们是一家人,是亲人,可是我不能照顾你了,你以后自己多保重。”又喘息一会道:“我服侍过老教主,新教主,还有小姐,也是我的福气。我一个弱女子,和丈夫打鱼为生,可是天公不作美,在海里翻了船,丈夫死了,我被老教主救到海岛,苟且活了一辈子,欠丈夫的债太多了,现在总算还清自己的罪孽了。”
方丈等人过来,未想到王婆婆受伤如此,方丈手搭王婆婆脉搏,燕息一手推开道:“不需要你这老和尚假惺惺,你要是早出手,婆婆怎能遭那人毒手?”方丈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责备的是,老衲能力有限,也是天地人生各有因缘。”地藏王不喜道:“女施主受伤,我等也甚感不安,但我等相隔太远,也是无能为力,还请施主见谅。”婆婆想微笑,但牵强的面皮褶皱,道:“息儿,不要责备大师,大师不赶我们走,已是盛情,再说大师出手也来不及的。”方丈道:“不知女施主有何所需,老衲尽力而为。”婆婆道:“不需要了,多谢大师盛情,让我躺一会,你们都走吧。”方丈、地藏王施礼过后,又走向颜济山夫妇身边,说了几句,楚大鹏扶起师父师娘,随方丈而去,成玉跟在后面,望望燕息,也勉强而去。
燕息眼含悲愤,看着他们离去。华为此时心情杂乱,手触婆婆鼻息,极其微弱,看着婆婆将死之情,两人真是心力交瘁。华为问道:“婆婆,你还有甚么要我们做的?”婆婆顿了一会道:“没有了,只是想我的孩子,那一年,我们渔船翻了,丈夫死了,孩子丢了,哎,老天为甚么这样呢?”华为道:“你孩子叫甚么,有甚么可记住的?”婆婆道:“我们是渔夫,哪有甚么名字,只起个小名叫石头,左臂肋有个黑色胎记,哎,提有甚么用呢,船翻了,哪里还有得救?我这就追随他们去了,省得他们孤单,也免却我孤苦伶仃。我们一家就要团聚了,心中真的好开心。为儿,你答应我,好好照顾息儿。”华为“嗯”了一声,那婆婆说话过多,终于支撑不住,眼神恍惚,咳嗽几声,阖然长逝。
华为与燕息将婆婆葬在山前,恰逢连绵阴雨半个多月,山林气温骤降,燕息自婆婆去后,心神不宁,感染寒气,先是咳嗽,愈见加重,渐成风寒,白天尚好,夜间咳嗽出血,胃口难食,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憔悴消瘦,脸泛白无血色,眼圈深凹,时而严重的气息微弱,将死一般。燕息道:“为哥哥,我也要死了,这几晚,我总是梦到婆婆,婆婆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走,她没有找到丈夫,也没有找到孩子,一直在哭,真的好可怜。我要去陪她,看到她孱弱的身形,我真的想哭,可是我哭不出来,我知道她在等我。我死之后,你就把我葬在婆婆身边,让她有个伴,我就是她的孩子,她就不寂寞了。”燕息见自己咳嗽出血,以为自己将死,也不避讳羞涩之心,咳嗽道:“只是……只是我舍不得你,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好想跟你在一起,永远陪着你。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有时候故意惹你生气,只是想让你多关心我,多看看我。你知道我看不到你,心中多么思念和难受吗?可是我陪不了你走下去了,我也不想死,死了就看不到你了……”呜呜抽泣而来,声音嘶哑。
华为此时也是心力交瘁,见燕息如此,以为得了甚么不治之症,更是难受,哭道:“息儿,你不能死,我答应婆婆好好照顾你,你死了我怎么办?我也是无父无母的,心中一直希望陪伴着你,你走了,我怎么活?你不是要陪我的吗?我会永远照顾你的,我带你去找个郎中。”燕息道:“不用了,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华为听到此话,伤痛欲绝,也不管燕息反对,哭道:“我一定把你救活,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救不活,我也不要活了。”两人均有好感,此时相依为命,彼此难舍,感情真挚流出。华为想找件衣服给燕息,可房间被拓跋勒两人弄得乱七八糟,衣服碎的碎,烧的烧,实在无着,脱下自己的和尚大襟服,给燕息套上,抱着往山下去,幸好停了雨,天色阴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