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见天亮,急忙起身,打开秘籍看第二招如履薄冰,讲究步履轻盈如燕,行之不滞于步,不黏于形,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临大敌,走不得不走,行不得不行,又必须不着痕迹,不露棱角。如是第三招、第四招等等,练了两个月。开始三四天能粗略练一个招式,至后一两天练一个招式,但也只是粗通梗概,若细思琢磨,一个招数又能演练诸多招数,此时方知功夫无止境之意。心想:“神猴百变,果然千变万化,若是深究其理,更是繁复不同,我如今且记住大要,待以后细细研摹。”又把《缥缈婆娑功》翻出看阅,迷踪功突出一个“快”字和“变”之技巧,如鹿机警,影随身动,瞬息无所,是在百步神行基础上的变化。潜形换影,移形换步,如风缥缈,缥然在此,缈然在彼。又如树影婆娑,一晃一动之间,已然丈外。如麋鹿之行,树间穿梭自如,看在近处,实已奔至远处,再望远处,已然无迹。招式较少,共十二招。善远练了一遍,见招式虽少,练习却极其困难,真的是缥缥缈缈,影影绰绰,以不变待变,以变抢其先机。善远又练习了一两个月。
冬去春来,屈指算来,善远一年悔过也近圆满。一日,善远课了一遍六和拳法口诀,正要打拳,只见一人从山底匆匆爬来,善远不知是何人,以为有强徒要侵犯六和寺,心想:“这人不走正门,从后山而来,必不怀好意,难道抢我寺武功秘籍,或是干其他坏事?我且看看究竟,到底何为,若能立个首功,也对得起六和寺了。”回房拿一把戒刀,躲在石后,见那人俗家衣服打扮,至近处,脸面似曾相识,再至近,似是善通,放了戒刀,站起来细看。那人已至身前,不是善通是谁?善远疑虑中又是高兴,兴奋道:“善通,你怎么来了,好久未见你,常常想念,你也不来看看我,怎么从后山而来?咦,怎么脸上有伤痕?”
善通坐在石头墩上,喘着气,气呼呼道:“先让我歇一歇。”善远打了一碗清水给善通,善通一干而尽,道:“气死我了,奶奶个王八蛋,真想杀了这臭王八。”善远笑道:“这又是为何?出口秽言,小心正吉师父又打你板子。”善通冷笑道:“正吉?那个老猪狗,早已不是我师父了。”善远奇异道:“这是何说?”善通道:“你在此待十个多月,寺里的变化多着呢,你都不晓得?”善远道:“自从正书师父回去,我也不怎么计算时日,约估也差不多十一个月了,平时还是那个老头陀送饭菜过来,他又少去前堂,也不晓得寺里变化,到底有何变化?”
善通丧气道:“其实我也不知多少变化,我已还俗几个月了。”善远惊讶了一声,道:“啊!还俗?当初你不是想留在六和寺一辈子的吗,怎么还俗了?”善通恨道:“说来话长,正吉那老猪狗,自那次教训你我二人,被正书师叔踢去手中戒条,他夜里偷偷跑方丈、执法首座处哭诉告状。后来你也晓得正书师叔,你我都被罚悔过。我三月回去,那老猪狗怀恨在心,动不动就打我,一次竟打断了我右腿,我将养了两三个月。又让他那王八弟子善舟使坏,说我不服管束,下药害他,将我左手食指砍了。哎,我也是命苦,遇到这老猪狗,真是苍天不养善人。正书师叔见正吉如此,也不敢故意得罪他,晓得这人阴险狡诈,这次教训他,说不定哪天使出更坏的主意,让我还俗算了。我想若能死在六和寺也是修来的福分,若不得善终,死在这老猪狗手下,真是窝囊,也糟蹋了六和寺。”
善远哀叹了一回,道:“那你如今还俗在哪里?”善通道:“江畔有一渔民,老夫妇无子女,愿收养我,也是缘分,对我甚好。我现在俗家姓何,那老渔夫给我起名叫何长顺,希望我顺顺当当的,哈哈。”善远看长顺的左手,果然食指少了一截,心中也是难过,想想事已过去,谈之徒增伤感。
善远岔开话题问道:“不知这一年来,寺里有何变化?”长顺突然笑道:“我在的时候,也无多少变化。后来有桩趣事,着实让人好玩。”
“是何趣事?”
“那时我还在寺里,腿断将养,也好的略微能行。一日,我习惯地到山门口迎接送客,善慈师兄见我出来,搬块石头与我坐,正和我聊天。只见山下摇摇撞撞上来两个人,我们一见,又怪异又想笑。”善远道:“笑甚么?”“笑那两人生相怪异,前面一人肩背一捆柴,右手捧书,叽咕叽咕地念,脸相着实吓人,一张长脸,上面两个小眼睛,长长的大鼻子,好似一条干鱼挂脸中间,上嘴唇翻着,正对着鱼头,比马脸还要丑三分,古人说诸葛瑾长脸如驴,不知真假,但此人脸如驴或马倒是有几分相似。后面一人也是吓人,一张大饼脸,朝天鼻,丹凤眼,脸好似被人打平了一般,鼻子被打的上翘,鼻孔向人,正对着人,看之难过。丹凤眼本是漂亮的,可是贴在一张饼上,徒增诡异之形,两个招风耳下垂,仿佛卖饼的幌子,搭配不得分寸,说像猪也有几分。前一人个子不高,后一人肥壮,也高些,两人容颜粗丑,看不出年龄。真让人赞叹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的人也能投胎,真是的万物之不同,无奇不有。”善远道:“你这样笑弄别人甚是不好,还是要敬人以理。”
课经锤炼心性。善远课经久了,领悟多了,思想也多变化,心性也随之沉稳历练,此时已不像从前,做事沉稳有度。若是未入寺时,定也是笑弄一番。长顺笑道:“你所言甚是,只是当时见此情景,实是按捺不住。善慈师兄看两人穿着似道非道,似俗非俗,问道:‘二位施主,所为何来?’前面一人斜着小眼,瞅着善慈,还未开言,后面一人转过来道:‘我们非施主,是来找主顾。’转脸见我坐到石头上发笑,冷冷道:‘这秃驴别的都好,就是长的似秃非秃,似驴非驴。若是长成驴,人见之,自然认为是畜生,也不来争个计较。可是明明长成秃子,却又驴笑,真是畜生不如。’我气得大怒,善慈师兄修养真好,秉心静气道:‘不知二位找何主顾?’前一人收拾起书卷,放进背袋,道:‘这本《心经》还是好的,可惜你们这些和尚没有读通,可惜,可惜。’后一人道:‘《心经》是甚么东西,就是你适才看的那玩意?和尚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你看那坐在石头上的贼眉鼠眼的东西。’我看他们彼此冷嘲,那大饼脸明显在骂我,我便想回骂,善慈急忙制止我。前一人也不理,后一人又道:‘听说有个小子,叫华为,是华佗的后代。听说江湖上传言:“少林拳、天道剑,华家五禽天下先。”这五禽神功,不知甚么玩意,只听说华佗那老东西传了本《青囊经》甚么东西的,你们拿出来给我兄弟看看,也不枉我们从北至此走一趟。’善慈师兄闻言,似乎他们在说六和寺借机盗取了《青囊经》,本是好性情的,见侮辱到六和寺,也不免生气道:‘无理取闹,甚么华为,甚么《青囊经》,怎么让我们拿出来?’我也觉得这两人无事生非,便想嘲弄他们,灵机一动,摇头道:‘你们所言,我们真的难以明白。古人说南蛮是鸟国,所言为鸟语,不知你们是甚么鸟?’前一人也不生气,故作凝思道:‘我说你们《心经》未学通,真的是徒有其表,木头教出的弟子,真的是下坡路,一塌糊涂。谚语:‘大匠师教不出大匠师,多教出寻常弟子;寻常师父反而教出大宗匠。’如今少林、华山、嵩山等派少有出类拔萃者,真的是让人惋惜,倒是泰山反而济济英英,江湖一场动荡终是难免。哈哈大笑,故意显露内功,我和善慈师兄被震的耳朵发呜,好像有只虫子钻进脑里,极是难受,想让他中止,急忙用手捂着耳朵,心口还是震荡。后面那个大饼脸,见我们如此,哈哈大笑道:‘臭和尚,这下晓得我兄弟的厉害吧,哈哈、哈哈。’过了一会,只见方丈、愚真、愚问等师祖,正吉、正书等人都走了出来,看来似有强敌临门,大家还是齐心合力的。方丈一见那两人,先是吃了一惊,然后问道:‘阿弥陀佛,请问二位道友与地藏王有何关系?’地藏王,大家都是蹊跷,怎么有这个名号,真是奇怪。那大饼脸道:‘地藏王是我俩的二叔。’方丈道:‘阿弥陀佛,原来是地藏王的二贤侄,不知地藏王如今在何处?’见众弟子很是诧异,点点头笑道:‘这地藏王是我同乡,我入少林,他随一位老道云游四海,不知因何因缘练就一种传声内功,极为了得。据传曾因一声大吼,竟将强敌震的七窍出血,江湖人称之为地藏王。’只听从远处传来声音道:‘你这老和尚,又在人家背后说坏话,好好和尚不做,却做那叼嘴长舌的村妇。’话音未歇,那人已是从山脚升到庙前,速度极快。群僧先是担心有场混战,后听方丈之言,彼此是同乡,放松了许多,此时见那人速度之快,武功之高,又是紧张特特。那人穿着道士冠服,两鬓及胡须苍白,清瘦古雅,大袖飘飘,若不显露一手高深武功,真的以为是算卦课命之徒。方丈道:‘仙家多年未见,不知所为何来,请进寺宽坐。’地藏王笑道:‘各位神僧出寺不会是迎接我这个老道吧,看来一定是我这两个顽侄惊扰大家了。’方丈道:‘贤侄年纪轻轻,能练到如此深的内功,也是代为欣喜。’地藏王笑道:‘差之远矣,差之远矣。’方丈道:‘不知何尊称?’地藏王道:‘这前一个叫清古,后一个叫清雅。’两人丑的出奇,反而叫清古清雅,真是笑人,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其他师兄弟也想笑,方丈面露难色,不知是听名字露难色,还是听我发笑露难色,那正吉倒会拍马屁,跑过来,踢我一脚,将我踢翻在地。”善远笑道:“你这样乱说、乱嘲弄别人,少不得挨打,这也是因果之缘。后来呢?”
长顺道:“我自知理亏,该受罚,可是正吉那老猪狗,也不能在那么多人前打我啊,真是可恶。”善远道:“不说你的事。”长顺接着道:“那清古清雅二兄弟,站在地藏王身后,瞪着我,地藏王哈哈笑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是不是觉得此二人奇怪,还是先讲了来由,否则,你们笑一路,笑坏肚子可麻烦了。我俗家也是大户之家,人丁上百口。一年,我和师父云游回来,途径俗家,便进门吃口茶,父母兄弟姐妹听我回来,齐来观瞻,济济一院堂。师父老人家坐下正要吃茶,这两个顽侄也不参拜,反而扭打一团。原来是听家人说有仙人来了,争要当仙人。师父见两人相貌奇特,心中不知怎么便喜欢了,想收之为徒,但碍于我与他们辈分,便让我代收为徒,说道教之祖深知正反之道,美必有丑态,丑必有美育,此二人虽丑,需以美名正之,其辈分为“清”字,便取道名为清古清雅。不过此二儿也是奇怪,生活俗事一知半解,口无遮拦,无长无幼,倒是武功进步殊为可观,也是别有天地之得。’方丈笑道:‘阿弥陀佛,也是先生之家造化,还请里面宽坐。不请而至,必有因缘。’”
善远道:“后来,说了甚么?”
“我也不晓得,”见善远疑惑之情,道:“他们到寺内说话,我职位低,也进不去,再说,我被正吉打断腿,走路也费劲。后来我还俗了,也未见到他们。”善远嗯了一声,倒想见识一下,这些是何人,找我有甚事?
善远细看长顺脸上伤痕,问道:“你刚才在骂谁,怎么脸上似乎被打的印记?”长顺气愤道:“奶奶的,成玉那个王八蛋。早上我和养父母去卖鱼,看见成玉那小子,带着你的息儿去买鱼。突然一个汉子走到息儿身边,说了甚么话,那息儿闻言呜呜咽咽哭泣起来,便要跟那男的去。那汉子说甚么小姐,如今回去不得,要甚么静以待变,有事自会转告小姐的,还请小姐在此安心静修。那成玉上前询问那汉子何事?那汉子见成玉也不怎么搭理,问息儿这是谁,息儿道:‘是奶妈搭救的,天山派的弟子。’那汉子听说是天山派,哼了一声,极是鄙夷。成玉怒道:‘你是甚么邪门歪道,为何鄙夷我天山派?’那汉子也不问三七二十一,转脚踢向成玉,那成玉急忙一个退身,回手待抽剑,那汉子武功极快,未等成玉抽出剑,砰的一掌,打在成玉身上,将成玉打入河里。那汉子回首向息儿躬身道:‘小姐,但请放心,只要我游某人不死,一定尽心尽力护救周全,小姐保重,在此告别,保重,保重。’那息儿见那汉子跳上船,疾驰而去,眼泪簌簌而流。我见息儿如此,担心会有甚么危险,想先把成玉拉上来,若有甚么事情,毕竟两个人有个帮手,到河边去拉成玉,那王八蛋,不领情,上岸就打我一耳光,估计他以为我是那汉子一伙的。”善远道:“难道成玉不认识你?”长顺道:“这王八蛋瞎子托生的,真不是东西,好眼拙。”善远再看看长顺,笑道:“你如今蓄了发,相貌也比以前黑壮了许多,我开始见有人来,一时也未认出,只是见你爬山走路的形态,略猜几分,心中想这人是善通,待近处一辨,确实是你。若是行之大路,未必一眼认出。你不做和尚,反做个渔夫,谁能想到是你?”长顺笑道:“你说的也是。”善远道:“后来如何?”长顺道:“我见这小子行凶,急忙还手,和他扭打起来,我武功不济他,但我们这边人多,他打我一掌在脸上,我用渔网一兜,把他兜在里面,养父母见我被打,又见这人被兜住,拿棍棒就是乱打成玉一通,其他渔夫也过来帮忙打,息儿见如此,急的哭道:‘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见如此,就制止了他们。”善远道:“息儿现在何处?”长顺道:“我放了成玉,他们两人估计回山庄了,我过来告诉你,担心他们会有甚么事情。”善远哦了一声,不知该做甚么。寻思他们回山庄也无大碍,王婆婆武功比我高多了,我再悔过一月,便可以回寺,到时候再看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