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牵着你的手,
趟过河水去对岸,
蓝莓树就在眼前。
尝了那白霜的果实,
从此知道了什么是清甜。
曾经牵着你的手,
穿过树林去东山,
转眼之间杜鹃花开。
火红的花瓣映衬你的脸,
从此知道了什么是娇艳。
甘河水长啊!
多布河水宽!
绵远莫过伊勒呼里山!
我经历了你的盛放啊,
我的红杜鹃!
引子
大兴安岭的六月,天蓝,日头也毒。
丁冬跪在那片金针菜花丛中,直愣愣地看着仰躺着的柳燕。
姐,姐,你咋长的恁白呢,
柳燕嗤嗤笑。
小崽子,你多大了今年,
姐,十四了都。
头一回?
嗯那,姐,
哎,往下点,傻逼玩意儿。
柳燕一粒一粒往嘴里送高粱果,
哎呀!姐。
六年后,颀长健硕的流氓犯丁冬站在地区体育场的临时审判台上。
他被五花大绑着剃个光头,向下面黑压压的人群张望。
只一眼,就看见柳燕站在近处看着他。
嘲弄的眼神,一如在那金针菜花丛中的模样。
第一章
1
一夜的大雪把杨奇镇罩了个严严实实。太阳一出山,风就停了,路上满满当当的白。
柳梅围着红头巾,只露出弯眉黑眼在外面,走在头前儿。丁夏跟在后面走。雪在脚下吱吱叫。
丁夏问:你家买冰砖没?
买了,海拉尔的,柳梅乐了,你家呢,小夏?
没呢,我妈先给我买小鞭了,还有二踢脚。柳梅你家早上收音机里播的啥曲?
柳梅说:那叫哀乐,你不知道么?周总理死了。
镇小学是一趟长长的平房,南北正房。操场很大,没有围墙。一年一班在最西侧,把山,最冷。
柳梅和丁夏走到教室门口,张文革和赵志红已经站在那里了,文革手里提着一小捆桦树皮。柳梅从手闷子里掏出钥匙,翘着脚开门。
丁夏蹲在地上生火,巨大的铁炉子蹲在教室中间。一会功夫,屋子里就暖和过来,一屋子松香味道。
王老师收卷子的时候说,明天后天不要来了,大后天来学校取卷子。
丁夏带着几个小同学去了西山坡,一人拽个爬犁。爬到坡顶上,坐到爬犁上,尖叫着出溜下来,是他们的游戏。柳梅坐在丁夏的大爬犁上两人滑,滑着好玩也有点害怕。
雪后冷,可是没风。
老丁家那趟房把道边,和老柳家借壁儿。柳燕柳梅坐在圆桌边吃晚饭。
柳梅问:姐,爸妈呢,咋还不回?
在丁叔家,叫咱先吃。
北风刮起来,窗外呼呼响。
柳梅扒着一碗大碴子豆粥:姐,你炒的土豆丝越来越好吃。
柳燕说:吃完去丁冬家看看爸妈啥时回。
柳梅打着大电棒进了丁家院子,黑虎晃着尾巴过来表示欢迎,柳梅摸着她的头往里走。
门一开,热气扑脸。魏霞看见是柳梅,一把拉进里屋,摸头捏脸地稀罕,笑着说:这丫头俊的哈,瞧这小虎牙长的,以后做我儿媳妇吧!
丁长山坐在炕里,柳占魁和张春丽坐在炕沿边,一齐乐着。
柳梅去北屋看丁夏,只见丁冬正坐在凳子上,鼓捣一把火药枪,丁夏趴在炕上看画本。
梅子,你姐呢?丁冬问。
在家洗头呢,冬子哥你这是啥枪?让我看看。
丁冬一躲:小孩家家看啥。说着,转身出去了。
柳梅凑过去看丁夏的画本,是大x乡起义,她指着那字问丁夏:这念啥?
之呃泽,我哥教的。丁夏嘿嘿乐着。
柳梅说:过会儿你去当院等会儿,我给你拿个冰砖。
丁夏站在黑虎窝边上,接过柳梅从杖子缝隙递过的冰砖,抬头看了看天,一芽弯月,漫天繁星。
手闷子:棉手套
杖子:板壁,木条做的篱笆墙。
出溜 chū liu 释义:北方方言.下滑;迅速滑动;走下坡路。
借壁儿:隔壁、邻居的意思
大碴子:东北方言,就是大颗的玉米粒子。
2
丁夏考了双百,全年组四个班独一份。
王老师抖着卷子笑着说:丁冬丁夏哥俩差地可真大,丁冬今年就毕业了,也没考过一回双百。
柳梅考了俩八十,也挺高兴,一蹦一跳地跟着丁夏走。
走过老师办公室,一阵阵琴声传出来。
丁夏扒着门缝往里看,说:薛老师弹琴呢,听听!
柳梅刚凑过来,门开了,薛老师站在门口冲他俩笑:一年一的吧,进来。
薛老师给他俩一人拿了一块上海糖,坐下继续弹琴。
丁夏第一次知道这个叫脚踏琴的东西弄出的曲子这么好听,丁夏问:老师,你弹的是啥呀?
薛青说:不是什么,胡乱弹。
老师你回家过年嘛?
回呀。薛老师一笑露出的牙齿白白的,很好看。
十几年后,丁夏大学同寝的在房里放那盒梁祝协奏曲,丁夏问:这是什么曲子?
梁祝呀,梁山伯与祝英台。那同学惊奇地发现,大滴大滴的泪水从丁夏的眼中涌出。
丁冬和几个五年级同学去南河套砍灯笼杆。踏着冰走过河面才有特别直溜的小杆。岸边的雪齐膝深,河面上却有的地方露出了冰面。
黄二咧着嘴问丁冬:你看柳燕长的像侯七吗?谁给起的外号呢?
丁冬没搭理他。
呵呵,下次你再看一遍《渡江侦察记》就知道了!后面有人说。
丁冬们砍好了灯笼杆,又把带来的冰板绑在脚上,在冰面上玩了一会,才前后扛着往回走。
路过中学操场,正看见柳燕几个八年级同学在冰场溜冰。柳燕蹬着两条长腿,俩个长辫子一晃一晃的。
黄二喊:侯七滑得好!
柳燕回头呸他一口:小崽子,等我收拾你!
腊八都过了,快过年了,过大年。
3
张春丽最近下班很晚,腊月里剃头的人多。
武装部老彭刮脸时候说,今年可能招女兵。
春丽问老彭咋能送柳燕去当个兵。
老彭神叨叨地说:不好弄不好弄。眼睛瞄着春丽。那孩子个子不小,岁数不够吧。
春丽没有言语。
汽车队今冬集材任务完成了, 柳占魁在队里呆着也没事,早早就回家了,见柳燕在院子里劈柈子,赶紧说:说了不用你不用你,进屋吧燕儿。
柳燕穿着她妈两年前给织的旧毛衣,满身热腾腾的,红毛衣明显是小了,穿在身上绷绷的。占魁心里一紧,转眼孩子就大了。
燕儿呀,一会儿你去仓房里拿两串榛蘑,给薛青赵海金一人一串哈。他俩明天回上海。你妈托他们给你和你妹捎衣服了。
柳燕答应一声进了屋子,开始做晚饭。
晚上,春丽和占魁商议,大丫头马上就毕业了,去哪里就业,占魁也没主意。
春丽说:上青年点太苦了,要是能当个兵就好了。赶年儿咱去老彭家串个门儿。
行呢行呢。占魁答应着。
赵海金在中学教师宿舍走廊里做晚饭,黑灯瞎火地。柳燕进来喊:赵老师我爸叫我给你带串蘑菇。
海金瘦小,看着和柳燕差不多高。答应着:进来,进来坐会儿。
柳燕坐在海金的床边。海金说:北方的孩子就是长的大哈。
柳燕笑着听他说话,喝着他刚给冲的麦乳精。
柳燕自中学出来,?看到黑乎乎走过的丁冬,问:干啥去了你?
哦,姐,我滑了一会冰。丁冬晃了晃跨在脖子上的冰鞋。
你哪来的冰鞋?
嘿嘿,我给老赵头买了一盒恒大。
两人并肩走着。丁冬就闻着一股香味,离柳燕越近香味越大,还闻不出是啥味。走着走着头晕乎乎地。